远处有晨起麻雀的快活啁啾声。 沈万四倚着那敞篷三轮的侧边儿,听着那雀叫,忽然眼眶里含了半汪热泪。 他想起了夫人还在的那时候,她抱着沈悫,微笑着说雀儿这名字好,活泼警惕又亲人,可爱得紧。 但沈万四此刻却觉得,沈悫正也像那孱弱的麻雀一样,今生被蒋之琮死死握在了手心。 他不由得老泪纵横,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对着空气道:小姐啊,我对不住你啊,我沈万四没用,还是没能护得住雀儿。
第68章 121 121 等沈万四走后,蒋之琮稍微去眯了半刻,但他总是眯不好,总是隔个个把分钟就猛地惊醒。 他会梦到沈悫下体血淋淋的样子,还有他白着唇被送入抢救室的模样。 惊醒后他浑身都汗湿了一片,睡不着,索性又驱车去了医院,守在沈悫旁边睡了。 蒋之琮昨天精神紧绷到了极致,这会到了沈悫旁边,如惶惶然的孩子骤扑到了母亲的胸怀里,不一会就闭眼睡了。 他这一睡,是睡了好久,醒来后沈悫倒已经醒了,此刻他正半靠在病床上,掀开上衣,满脸怔怔地往自己白皙绵软的肚子上瞧,手还轻轻地抚摸着肚子,神情慢慢浮现出一点不可置信。 那情态,怎么说呢……在蒋之琮眼里,此刻的沈悫像一只鸟,这鸟正歪着脖子看着自己窝巢里的蛋,他似乎无法相信自己怀了孕,所以在用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困惑地凝视、观察自己的蛋。 蒋之琮无声地笑了一笑,这一笑,沈悫像是心有感应,朝那家属床看了过来,沈悫甫一触到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就像被烫了一下似的,手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肚子,茫然的神色变作警惕。 他好像怕自己伤了他的孩子似的,蒋之琮想。 沈悫当然不是怕这个,他只是现在本能地对陆疾容……不,是对蒋之琮,心怀抗拒。 此刻他看着那张脸,那张脸明明还是陆疾容的脸,却变得格外陌生,他的神态、声音、动作变得越来越和自己记忆里、想象里的蒋之琮重合。 他以前一直觉得陆疾容虽然好看,但有点过分严肃,有时候会显得装腔作势、老气横秋的,但笑起来气势会截然一变,那小梨涡就讨喜得可爱。他以前不喜欢陆疾容的严肃,会强行扯着他的嘴角,让他笑起来,露出那小小的梨涡,让自己去戳弄、去亲吻他的梨涡;而到后来,他对恋人感情愈深,那老气横秋也显得可爱起来,他会觉得,陆疾容是因为年少失怙失恃,不得已变得少年老成,因此心里更添了一重怜爱。 而沈悫在知道“陆疾容”其实是“蒋之琮”之后,他就忽然发现,那所谓的严肃和老气横秋,其实都是久居高位者自带的深沉与持重。 沈悫忽然想到了开学调戏自己的那姓金的,那姓金的在蒋之琮说话后气势陡然变弱,他还以为是姓金的见自己有人相帮,所以势怯,现在想来,可能那人其实是看出了蒋之琮的与众不同,怀疑他背景深厚,所以不敢招惹。 也只有自己看不清。 这般想来,沈悫更加咬牙切齿,恨蒋之琮狡猾,又恨自己蠢笨,生得一双钝眼,以前种种蛛丝马迹,他竟全然没有发现…… 只是他不懂,蒋之琮那是什么意思?老黄瓜刷绿漆、扮作年轻学生去上课还谈恋爱,是觉得逗弄自己好玩? 还答应自己说要私奔的提议,在私奔那一日陡然戳破真相,让自己崩溃不已,他安的什么心? 偏偏他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怀孕了…… 沈悫昨夜下身淅淅沥沥地流血,疼得几乎半晕了过去,然后被蒋之琮惊慌失措地送进了医院,他从没在这人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也没听见过他那么不冷静的声音,当时心里觉得有点滑稽,还有点痛快。 他在被送进医院的时候,迷迷糊糊是有意识的,医生说他怀了孕,他听见了。 原来是怀孕了,他没想到他是怀孕,但是细细回忆他之前的异状,确实都是有孕的症状。 一股心酸浮上他的心头,他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苦涩地想,如果自己是怀了陆疾容的孩子,一定会很高兴,他会阴暗地想用这个孩子把陆疾容栓在沈家一辈子。他是没什么大志愿的,也不想走出青城,但他觉得陆疾容看起来像个心有抱负的人。如果他有了孩子,以后陆疾容就是再有出息,自己也能用那孩子扣着他不放他出去,让他只能被迫守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他潜意识就认为陆疾容会重视孩子,可能是因为他知道陆疾容是孤儿,孤儿似乎都是非常重视亲缘关系与孩子的,因为他们自小就缺少这种东西。 但他现在怀的不是陆疾容的孩子,是蒋之琮的,世界上就没有陆疾容这个人。 纵使蒋之琮生着和陆疾容一样的脸,他也并不是他。 蒋之琮并不是陆疾容。 沈悫看着眼前的那张脸,更加确定地对自己说着。 ---- 晚上摸了一点雀子的心理 今天起床开始头就疼,后脑勺像住了一只啄木鸟,在我小小的脑壳里敲啊敲啊敲…… 下一章他们俩谈话争吵(知道真相总得吵一架😡)
第69章 122 122 两人对视了半晌,沈悫看不下去了,绷着脸先开口道:“蒋之琮,我爹呢?” 他正气头上,蒋先生也不叫了。 蒋之琮声音很轻地回道:“已经把沈伯父送走了,你睡着,他想见你,我没让,等下一回沈伯父上门,让你们父子俩叙叙旧。” 沈悫被蒋之琮一口一个“沈伯父”整得懵了一下,倒忘了自己后面打算说什么,打了个磕绊才想起来,为了避免自己再忘,他瞪着眼直奔主题:“蒋之琮,你为什么要骗我?” 蒋之琮纠正道:“那不叫骗。” 沈悫气得要跳脚:“那还不叫骗??你为什么要去青大读书?还和我做舍友?还换了个名字?你这不是骗是什么?” 蒋之琮:“我一早和李德宝说了,我让他在开学那日车上告诉你我要来青大念书的事情,他没说么?” 李德宝是那副官的名字。 沈悫顿了一顿,皱着眉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他那日好像因为蒋之琮没送他,心里有点不痛快,他当时以为蒋之琮在给他下脸子,因为他闹着要上学,驳了蒋之琮的意思。 所以他那日没听那副官在前面絮叨什么,只在心里骂蒋之琮:小心眼,王八蛋,这些事情也计较…… 蒋之琮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说:“你没听见,是不是?” “……”沈悫眼珠转了一转,下意识有点心虚,随后转念一想,他心虚个屁啊。 沈悫:“就算我没听见,你后面又一直不说,明明知道我认错了,还不说!你这就是欺骗!” 蒋之琮争辩道:“这顶多算是隐瞒。” 沈悫一瞪眼,这人还敢犟嘴! 见沈悫作嗔怒状,蒋之琮抿了抿唇,咽下了嘴里辩驳的话。 沈悫接着凶巴巴道:“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上学?我去上学,你也去,还跟我住一间屋子,学得还比我好比我快……你是想当我的陪房丫鬟?还是存心给我添堵让我意识到我有多笨?” 蒋之琮当然不好和沈悫说官场上的事,因此他从另一个原因解释道:“你身体特殊,我让你上学,怎么可能会放心让你和另一个男人住一间宿舍?怎么可能不找人看着你?用你的脑袋想一想也知道。你又长成这副模样,刚进校就引了那金喜来,还穿那么坦领子的衣裳……”话说到最后,他口里不由得带了三分酸意。 金喜就是调戏沈悫的那姓金的,当初金喜言语冒犯了沈悫,他内心一直耿耿于怀,暗地里叫人去抓金喜的小辫子,结果那姓金的处处是漏洞,和筛子似的,根本不需要抓,那金喜来上学就是来猎艳,哄骗了几个小男生争风吃醋,其中一个还跳楼自杀了。 这种错处蒋之琮岂能放过,暗地写了匿名检举信给校方,而青大对校风尤为重视,在调查属实后立刻清退了金喜。 若只是退学,金喜也还不算深陷绝路,但这金喜后来居然还欲骚扰沈悫,在宿舍楼下鬼鬼祟祟被自己逮到了,于是蒋之琮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了一顿,然后再把那鼻青脸肿的金喜送到金家门口,金家岂敢接,最后在蒋之琮的眼神威势下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接了。 金家深怨这没出息的旁系子弟得罪了蒋之琮,把金喜一支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令其不要再上本家的门,而金喜这一支本就是靠着向本家打秋风才存活下来的,被本家抛弃之后,这日子是一日难过一日。 当然这一切,沈悫一无所知,只以为那姓金的出现过一次便打消了他那龌龊念头,此刻满脑子只想着陆疾容这段强词夺理的屁话,心里七分怒意转眼间变作十分,胸脯像充了气的爆炸气球,几乎要立刻爆开。 什么叫“用他的脑袋想一想也知道”?那金喜是他引来的吗?明明是他自个儿不怀好意!蒋之琮居然一股脑推他身上! 沈悫气得半个身子直往前倾,要捶蒋之琮,可惜距离太远,加之身子支撑不住,腰一弯,一肚子跌倒了床板上,把蒋之琮吓了一跳,急忙凑到沈悫跟前,把他扶起来,嘴里念叨着:“你要打,叫我过来就是了。” “……”沈悫刚刚一头栽倒在床上,本就灰头土脸,又听了这话,气得额角突突地跳,张着嘴狠狠擂了蒋之琮几拳头,但这人胸口太硬,他擂得手疼,蒋之琮似乎还不感觉疼,他更气了。 沈悫擂完后,绷着脸道:“我喜欢穿什么衣服,关你什么事?你在家还有那变态癖好,让我穿裙子折辱我呢!” 蒋之琮辩道:“那是床笫之间的情趣,又不穿出去,怎么能叫折辱?你又没说过不喜欢,我自然不知道,既然你说了,那下次不穿了就是。” 沈悫再次跳脚:“我就是当时敢提,你哪里会改?你操我的时候我叫你慢些,你理我了吗?!” 蒋之琮闻言怔了一怔,下一秒脸上居然露出了略带腼腆的笑,看得沈悫几欲吐血。 他深吸一口气,又找了个角度兴师问罪道:“纵然我没听见李副官的话,行,这算我的错,那你第一次见面,我问你名字,你总该意识到我没认出你了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闻言,蒋之琮的脸沉了些许,他低声道:“我是没想到,你居然没见过我的脸。” “你每一次都是摸黑来,我两眼一抹黑,能看得见你个鬼呀。” 蒋之琮:“那是因为……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而且你白天也见过我几次的,明明是你不稀得看我。”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神色似乎有些落寞,沈悫睁大眼睛看了一看,那落寞又很快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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