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当了汉奸,这辈子都是汉奸,汉奸和特工是不一样的,他们这辈子都是抬不起头来的畜生。 钱忠做的一直是下等人的活,譬如给日本人买早点,打扫卫生之类的活。他长期缩着脖子,夹着肩膀,低头走路,看起来一惊一乍,墙角窜出一只老鼠都能把他吓死。 因此那日,当他将所有人的早饭,和那个纸盒一起放在桌上时,无人起疑。 爆炸发生了,就在那一瞬间。 小野浩之当场被炸死,在所有人震惊万分的时刻,森田平哈哈大笑,他的笑声让一切迷雾愈发诡谲难测。 就像那首诗说所说的:世界是这样终结的,不是砰的一声,而是嘘的一声——在所有人的唏嘘中终结。 那个躲在角落里发抖的汉奸,竟然完成了如此壮举,炸死了宪兵部的最高长官;而对信仰最忠心耿耿的武士,在面对长官之死时放声大笑。 战争的可怕在安静下来的那一刻,所有人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坍塌。无论是外部的世界,还是内心的世界,都已经彻底破碎。 军事专家们无所适从,抱头躲在桌下;而那一张被炸碎的图纸,像一吊吊纸钱,高高飞起,四散在灵堂之中,然后化为齑粉和尘埃,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小野浩之被炸死,整个日本宪兵部乱成一团。宪兵部当即做出反应,立即封锁消息和现场,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等消息传到东京,再派一名长官过来,最快也要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混乱使人们短暂地遗忘了别的事,有人终于想起了森田平,但却发现森田平的尸体不见了。 森田平原先摔倒在了门口,许多人以为他就这样死了。可他心中却尚留着一口气,因这一口气,他慢慢地爬起来,迎着炫目的光,朝门口走去。 他知道自己还不会死,人的气数自己知道,他还想知道一些事,看一些答案。 森田平拿着枪,看到了躲在一旁发呆的钱忠,一步步抵着钱忠的脑袋朝门口走去。 钱忠低着头,双手紧握,他竟然没有逃跑,而是呆呆地蹲坐在角落里,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渐渐地,他听到拖沓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了一把枪。 那时,他那双迷茫的双眼中,重新出现了什么。 钱忠忽然朝森田平爬过来,不断朝他磕头,求森田平饶命。 森田平那时并不知道钱忠引发了这场爆炸,小野浩之死亡,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彻底失败,无论那张图纸是真是假,他们都已经没有了继续追查的必要。 但当这一切都没有意义的时候,他便可以纯粹而自由地做一些事。 森田平把枪收回,叫钱忠起来,把枪亲切地交到他手中。钱忠握着那把枪,枪支冰冷,他却觉得烫手,抓不住似的,拼命颤抖。 森田平问他:“你知道那张图在哪儿吗?” 钱忠颤抖着摇头。 森田平再问:“你知道是谁放的炸药吗?” 钱忠依旧颤抖着摇头。 “你知道花旗银行的副行长叫马光宗吗?” 钱忠一顿,最终还是木讷地摇头。 森田平嘘声长叹:“我记得你有个侄子,还是个小孩。” 钱忠麻木地抬起头,看着森田平。 森田平冲他微笑,并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事到如今,这搭在肩上的一碰,竟多少也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你去把他杀了。”森田平叹息一声说,“证明你的清白。反正不是你的儿子,杀了也不足为惜。如此一来,你的妻子和孩子都会安全,否则,死的就是你自己的亲人。” 钱忠长久地看着森田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钱忠拿着森田平的枪去找小七。小七还在街头卖报,众目睽睽之下,当钱忠朝小七看来一眼时,小七也看见了他。 那一瞬间凝视的目光后,小七好像懂了钱忠要做什么,他站在原地不动,钱忠慢慢朝他走过来,问他买了一份报纸。 像每一次不怀好意的开场,每当钱忠要找小七买报纸,就预示着他即将出卖小七。小七递过一份报纸,钱忠将那份报纸卷起,握在手中。 “你知道的吧?你知道的吧……”钱忠悄声问,他的语调神秘,像在与地下组织街头,他的嘴唇持续抖动了几下,却未能把“我是汉奸”四个字说出口。 “你知道的吧?” 他重复喃喃自语,像在说某种神秘的箴言。 小七眨了眨眼,用清澈而世故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钱忠凄惨地一笑:“那你为什么不躲?” 小七回答:“我不怕死,也不怕你。” 钱忠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他又十分困惑,他点点头,慌乱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语言在命运面前如此贫乏,钱忠在喃喃自语原来如此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明白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勇敢,敢把装了炸药的纸盒子,放到那张桌子上。 森田平在角落里看着,钱忠的背后有三个日本人,他们将盯着钱忠杀死小七。他们看到钱忠忽然掏出枪,忽然朝天开了一枪,朝天大喊:“快跑!” 那是大庭观众之下的枪声后,周围的人乱了起来,小七转身就跑,混入了慌乱的人流,而钱忠则被身后人扫射了两枪,打穿了胸口。 一颗子弹打穿他的肺,钱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在那一瞬间,后知后觉的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涌上他的心头。 他害怕,恐惧,想要高喊救命,他想活。但周围混乱的人群,惊恐的眼神,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 ---- 我保证下一章森田平彻底殉了(跪
第136章 136 小七撕心裂肺的尖叫从那头传来,他跑得可真快,一下子不见了踪影。钱忠欣慰地笑了,他摇摇晃晃,分辨不出那声音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出来,原地打着转,转身的一刹那提起枪,朝角落里的日本人打去。 他已经按不动扳机。手中的枪提起又落下,落在地上,森田平补了两枪,其中一枪打中他的喉咙,另一枪从他额头贯穿而过,钱忠直挺挺地摔下去,他摔倒在地时未曾合眼,就这样遥望着遥远的天空,眼中充满了困惑。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不知道,但是如果有来生,他想做一个诗人。 森田平走到钱忠的尸体面前,拔出刺刀捅烂了他的胸口,将那颗心脏戳得稀烂。 【这篇盗文已经满天飞了,居然还要特意标单性,这个大环境够离谱的。】 在捅死这个汉奸之后,森田平得到了一个教训,要直接把刀架在这些知情者亲人们的脖子上,而不是仅仅是口头上的威胁。 森田平找到了马光宗的妻子,这个一身怨气的女人当时正在收拾家里的花园。这是她的家,花园里种满了鲜花,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而今天是个好天气。 忽然,门外传来混乱的闯入声,她口中骂着脏话追出去,却看到一把枪对准自己,一个血淋淋的日本人微笑着对她说:“带我们去找马光宗,你知道怎么从后门进银行,不要惊动任何人。” 日本人挟持了她的儿子,六姨跟在他们身后,扶着墙壁慢慢朝前走,她害怕极了,随时都会倒下昏死过去。 她带着森田平来到花旗银行,带他躲入会客厅,然后说:“我去叫他。” 森田平拿刺刀对准她的儿子胸口,微笑着说:“好啊。” 她神色如常地走出去,平静地讲:“叫马光宗来见我,这只畜生几天没回家了?他要是不肯来,我就等到他来为止。” 职员脸色一变,却又低声说是。 马光宗听闻六姨来了,又听闻她这么骂自己。以为六姨又来找茬,以为这不过是最平常的一次家庭纠纷,于是仓皇决定出去躲一阵,逃离前啐了几口。 他沿着大理石路匆匆离去,门外车水马龙,黄浦江的汽笛声裹在风中吹来,倾轧过这个时代,默不作声地将他的人生碾碎。 他未曾想过,这一去竟是永别。 世界上最了解马光宗的,就是跟他合不来的妻子。六姨知道他讨厌自己,只要她坚持要见他,他绝不肯来的,他们的关系早就已经破碎了。她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个负心、胆小、怯懦的男人。 六姨,六姨,民国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人叫着她老旧的称呼。 从今日起,再也不会有人叫她六姨了,她要永远留在过去了。 森田平亲眼见到六姨走出门去,让银行的职员去叫人,结果马光宗却并未前来。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抓起那个孩子,走到六姨面前。 六姨一句话未说,她笑了一下,笑得很凄恍,悄无声息地流下了眼泪。她的儿子也对她笑,边笑边哭,那孩子说:“妈妈你别怕。” 森田平一刀捅穿了那小孩,将他丢到墙角边。六姨一声不吭,死死咬着嘴唇。她知道只要她出声,马光宗就有可能闻讯而来,于是她硬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千刀万剐的眼神看着森田平。于是森田平缓缓走到她面前,又一刀捅死了她。 森田平杀掉这对母子之后,将会客厅的窗打开。他看到窗外阳光灿烂,新鲜空气扑面而来,而尸体的腐臭味包围了他,这臭味不是来自身后的尸体,而是来自他腐烂的身躯。 一个半小时之后,森田平死于老李之手。 小七在混乱中逃回了香油店,哭着把事情告诉了老李。老李拿着以前耍过的大刀,风风火火一路找到了这里。得知马光宗的妻子和儿子可能遭到劫持后,愤怒的职员们撞开门。老李一刀砍死了森田平,所有人冲上来,把森田平乱刀砍得血肉模糊。 森田平临死前,老李问他,你认识我吗?森田平惨笑着说我当然认识你,你不知道我吊着一口气,就是在等你来杀我。 再后来,就是与小野浩之合谋失败后的赵天恼羞成怒,关押了谭骁,逼他交出那张图纸,谭骁宁死不肯,赵天抓了盛雪鸿威胁谭骁,盛雪鸿提出假死躲过追查。再后来,他们就到了这里。 夜晚,身处异乡,人总是容易感时伤怀,想到与死亡和离别有关的人和事。谭骁胡思乱想,盛雪鸿也跟着胡思乱想,结果第二天谭骁的感冒忽然加重,盛雪鸿又因为伤口发炎突发高烧。 盛雪鸿第二次发高烧之后,谭骁就搬回去跟他一起住,跟他隔床躺着。 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还是少折腾为妙。谭骁并不喜欢吵架,吵架伤感情,尤其在还已经伤筋动骨的情况下。 于是这场争执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他们就这样和好了,盛雪鸿被谭骁抛弃了两个晚上,气鼓鼓的,现在又能心安理得地靠着他睡觉了,脸上总是挂着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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