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里躺在床上,朝他手上的东西看了一眼,好奇地问:“夜宵?” 盛千陵在玄关处换完鞋,将袋子提过来,放在江里床边的矮几上,说:“不是。” 江里已经看到了袋子外面的字样。 正中间是大大的「景福记」三个字。雅黑字体,十分突出显眼。 他心口一软,喉咙口涌上一股酸味。 他从来没有对盛千陵说过自己喜欢景福记的绿豆酥。 那年夏天,他只是恋恋不舍朝景福记看了一眼,竟被盛千陵记了这么多年。 盛千陵解开袋子,仔细地将纸袋拆开,取出一只一次性手套,问江里:“要吃吗。” 江里轻喃:“要吃的。” 江里掀开被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段干净雪白的胸腔,将被子夹在腋下,探出手来,让盛千陵给他戴手套。 他取出一块绿豆酥,拿左手接着,细细地咬一口,慢慢嚼着。 依然尝不出味道。 依然满是苦涩。 可是他没有停下来,很慢很慢地吃完一块,然后摘下手套。 盛千陵替他收拾,江里忽然问:“盛千陵,咱俩现在这样,算什么关系。” 盛千陵捏着塑料手套的手一顿,慌乱地抬头,失措地撞入江里的眼。 素来冷寂无澜的眼,都止不住轻颤起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或者说错了什么话,让江里又这样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是在事后。 “炮友?”江里问。 “不,不是。”盛千陵很快否认,又道,“我——我在追你。” 江里眯了眯眼睛,忍着心颤,盯着盛千陵。 盛千陵不知道为什么一份绿豆酥会引得江里问出这么严肃的问题,但他不想逃避,直言道:“就像你当年追我一样,现在换我来追求你。” 江里简直要醉死在盛千陵的温柔和坦率里,他蜷了蜷身子,迷恋地看着盛千陵白皙英俊的脸庞,依然仰视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盛千陵听了,不自觉地抿抿唇,睫羽垂落,很难过地低下嗓音:“那就一直追。” 江里恃宠而骄,有些不满地说:“但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爱我。” 盛千陵的眉心又拧起来。 他说:“说过的。” 江里有些意外,反问:“什么时候?” 盛千陵如实以告:“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的凌晨。” 那天江里因为太累而早早睡去,盛千陵守在他床边,等到零点的钟声一到,就对他说了「我爱你」。 江里眼眶泛酸,不忍心再这么吊着盛千陵,哑着嗓子开口:“陵哥,我也爱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盛千陵没有想到江里叫他一声全名,换来的是这样一段深情的告白,一时呼吸都乱了。 重逢以来的心灰意冷,反复的内心建设,不断的自我鼓励,在这一句「我也爱你」里,全部都有了意义。 看盛千陵石化在原地,江里蹙眉道:“怎么还不过来亲我?” 于是,盛千陵匆忙弯腰俯身过来吻江里。 亲他挂着泪光的眼角,还沾了一点绿豆酥渣的唇,吻得手足无措,吻得如释重负。 窗外,月亮躲进云层,漫天的繁星一齐闭眼,都被这两个年轻的男人羞红了脸。 一夜好眠。 只不过起床时,又到了下午一点多钟。 江里全然不顾酸胀的身体,很快从盛千陵怀抱里挣脱出来,找出一身干净衣服换上,又去洗脸刷牙,然后才催促盛千陵赶快起床。 天气很好,云层稀薄,阳光温柔。 是适合游览黄鹤楼的好天气。 两人收拾好自己,去二楼自助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然后直接去打车。 绿色外壳的出租车从沿江大道出发,穿过江汉桥,直往长江大桥驶去。 因为是工作日,大桥上一路畅通,没花十分钟,车子就绕过彭刘扬路,途经阅马场,稳稳地停在了「天下江山第一楼」的门口。 分别的这些年里,盛千陵早把黄鹤楼的历史文化背得滚瓜烂熟,包括楼里印刻着的那些诗。 所以,他以为江里多少也熟悉一点这三大名楼之一的历史典故,等着他为自己做一次合格的导游。 但是江里完全没有。 他看着时间,跑去售票窗口买了两张票,塞给盛千陵一张,说:“编钟表演就不看了,也不赏花了,好吧,我们直接登楼。” 盛千陵自然应允。 两人爬上高高的台阶,穿过葱郁的半山小道,来到豁然开朗的楼前广场。 广场上有一座巨大的敲钟,零星的几个游客在敲钟迎好运。 江里问:“陵哥你想去试试吗?” 盛千陵摇摇头,很快反应过来,问:“你想试?” “不,”江里说,“我们上楼去。” “好。” 撞钟对面即是黄鹤楼。 抬头看一眼,黄色的楼体威武雄壮,每层的楼角尖翘翻转,宛如一只只展翅待飞的仙鹤。 和盛千陵记忆里一模一样。 走过一楼的闸机入口,入目即是一幅巨大的云纹仙鹤图,旁边雕绘着诗人崔颢那首著名的《黄鹤楼》。 诗中云:“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武汉有名的晴川桥、芳草路、鹦鹉洲长江大桥,名字皆是出自这首诗。 盛千陵等着江里为他讲解几句,哪知江里直往楼梯口奔去,边走边说:“陵哥,来我们比赛,看谁先登顶。” 说完就往楼里冲。 楼梯很陡,但江里体力还算不错,一鼓作气下来,没花多长时间,就登到了最顶层的五楼。 五楼外有一圈观景台,朝西的方向,能将长江美景和沿江风光尽收眼底。 江里在观景台等了一分钟,盛千陵也紧跟着他上来了。 两人都挺累,面对面看了几秒,微笑起来。 江里脸上浮现运动过后的健康红晕,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说:“这个点正好。” 盛千陵有点热,伸手解开领口的第二粒扣子,露出更多的锁骨皮肤。 他没听明白江里的话,反问:“什么?” 江里终于有了一点导游的样子,解释道:“我是说,这个点上黄鹤楼,正好。因为观景台朝西,下午的时候,能看到往下落的太阳。你看——” 他的手朝西面的长江指过去,盛千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身看。 只见太阳高悬,斜斜地挂在对面汉口高楼之上。 阳光落入江水里,铺陈出一幅绝美的风景画卷。 白色的货轮在江心驶过,拖曳出一长串动人的水纹,倒映的阳光也就跟着江水晕开成深深浅浅醉人的红。 与观景台遥遥相对的是龟山电视塔,高塔通身洁白,巍然屹立于对岸山上,尖顶直指天空。 视线左侧是**伟岸的长江大桥,上面行驶汽车,下层是火车通道。 一辆载着货物的火车从桥中穿过,发出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隆声。 微风拂面,这一切景物都像活了起来,直往人眼里扑。 盛千陵临江远眺,被这浩瀚的江河风光震惊到失语。 仿佛自己也与这绝美的自然融为一体,连灵魂都有片刻的颤栗。 他吃惊地回望江里,见到江里正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在这个对视的瞬间,盛千陵忽然就懂了江里说黄鹤楼值得游览的原因了。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人在磅礴大气的大自然面前,总能找到某一个契合的点,与自己的内心和解。 江里见到盛千陵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轻声说:“陵哥,美吗?” 盛千陵点头:“太美了。” 江里说:“我们学校之前秋游来过一次,我当时也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看江看桥看太阳,突然就觉得,这个世界挺美好的。” 那时候江里太小,刚刚转学来武汉,没什么朋友,和江海军也没有共同话题。 也曾抱怨过自己深陷贫穷买不起一支最便宜的台球杆,也曾因自己和同学的差距而强烈自卑过。 但就是那次秋游,即将小学毕业的他,在这辽阔壮观的风景里,提早接受了一切生活赋予的苦,接受了自己的出身,也原谅了江海军的贫穷。 从此学会了厚着脸皮与生活斡旋。 只是瞬息之间,这江水大桥,这阳光水波,这无垠天地,就给了他无言的鼓励。 盛千陵被江里深深感动,忍不住上前一步,去牵江里的手,直视他的眼睛说:“里里,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上你的吗。” 江里目光微抬,轻笑一下,摇了摇头。 盛千陵说:“七年前,我带你来这边打小台比赛,出租车司机说本地人都看不上黄鹤楼,你对司机说,「你不懂,又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懂」,还对我说,不愿意听本地人都这样打击自己的城市。” 从那时候起,盛千陵就看见了江里身上独特又珍贵的气质。 他不随大流,有自己的思考,热爱自己生活的城市,面对诋毁会直言反驳。 江里有些得意地笑道:“那你对我动心还真早。” 他笑起来眼尾上扬,轻狂乍现,好似回到了当年。 盛千陵一时看得愣住,仿佛又见到十八岁张扬热烈的江里,又见到藏在自己记忆里、让人魂牵梦萦的初恋情人。 他心头悸动,靠近江里的脸,开口喊他的名字:“江里……” 江里却同时开口:“陵哥,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盛千陵心里一惊,如同一个患得患失的毛头小伙,生怕江里要因为异地而放弃他。 他说:“里里,我可以——” “陵哥,”江里侧过头看向滔滔江水,“我知道你这次出门够久了,教练都催过你了。所以,回去吧。” 盛千陵刚刚扬起的心片刻落下去,滚入看不见的卑微和失落里。 他手心都开始颤抖,靠过来一点,说:“里里,我走了那你怎么办?你别不要我,我想想办法,总能解决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白皙的俊脸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可是睫羽微颤,泄露了他的担忧和惶恐。 他害怕好不容易找回的恋人不要他,害怕再一次经受失恋的折磨和打击。 江里将盛千陵的全部表情尽收眼底,心脏充满饱胀的酸涩,口腔里却浮上一丝久违的甜意。 他伸手环抱住盛千陵劲窄的腰身,将头缓缓靠在他肩上,很认真地说:“陵哥。” 盛千陵:“嗯?” 江里目光落到江对岸的电视塔尖上,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那一年你把我一个人丢在武汉,这一次呢?带我走么。” 作者有话说: 带不带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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