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不可控地飘远,飘回老家,落入很多年都没有想起过的一幅画面。 那还是2008年年初,整个湖北省下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雪。 那一年他和江海军一起离开生活了十二年的村子,前往武汉。 村庄被深及小腿的白雪覆盖,行走困难。 可是天地之间一片洁净的纯白,山坡上的树木与土壤全部被铺天盖地的大雪包裹,却让江里觉得十分新奇。 南方少雪,于是人们对雪有着天然的向往。 可江里不知道这样的暴雪称得上自然灾害,只记住了当年那一幕震撼人心的美感。 那是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惊心动魄。 是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发自内心的折服。 正如此刻。 十八岁的盛千陵坐在他的面前,双目温情看着那只小巧的生日蛋糕时的模样。 江里的目光毫不遮掩地流连在盛千陵脸上。 他轻轻开口,生怕惊扰了时光似的。 “陵哥,生日快乐。” 盛千陵微扬下巴,答:“谢谢。” 江里想了一下,说:“陵哥,我给你唱生日歌吧。” 说完也不管盛千陵同不同意,自己一个人拍着掌,轻声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to dear lingge(陵哥),祝你生日快乐……” 他中英文夹杂,不管曲调不管发音,唱到结尾,弯起眼睛加快拍掌的节奏。 盛千陵虽家境富裕,但极少有过这种过生日的仪式感。 他的父亲立于高位,母亲叱咤商海,向来各自忙碌难见人影。 加上一家人对健康都有着近乎严苛的标准,都不怎么吃甜食,就更不会在他过生日时准备一只高糖高卡的蛋糕,最多抽空坐在一起吃顿饭,聊聊近况以及人生理想,就算庆祝。 所以,当江里认真唱完生日快乐歌时,盛千陵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配合地凑过去吹了蜡烛,再一次向江里道谢。 江里跑去开灯,回来时欢快地坐下,眼巴巴地盯着那只小蛋糕。 盛千陵知道他嗜甜,也就遂了他的意,取下燃烧了一半的数字蜡烛和巧克力做的芭比娃娃,用透明的塑料刀切开蛋糕,给江里装好一大块递过去。 江里欢天喜地接过来,放在自己面前,用勺子尝了一大口。 奶油丝滑,蛋糕香浓,配比精准,不油不腻,只嚼一下,便满口馥郁唇齿留香,一直甜到心坎上。 爱情的甜,蛋糕的甜。 在这一天晚上,都被上天赠与给了江里。 江里舔一下嘴唇,想舔净唇角的白色奶油,却越舔越多,干脆放任不管了。 中途,他想到什么,停下来问:“陵哥,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是——” 后面的话他突然卡了壳。 正常来说要讲「男女朋友」,但他们都是男生,说「男男朋友」又觉得好奇怪。 他酝酿了一下,努力搜索自己贫瘠的词汇量,思考这个词要怎么形容。 哪知道这时候,盛千陵看着他,忽然出声:“我后悔了。” 江里心一惊,缓慢抬起头,直视盛千陵的眼睛,喉咙仿佛被奶油堵了似的,不得上下。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盛千陵你什么意思。” 亲都亲了你什么意思。 老子差点都要献身了你什么意思。 盛千陵喘了一大口气,才接着说:“我后悔那天对你说那样的话,江里,那不是我的本意。” 江里没反应过来,吊着一颗心反问:“什么话?” 盛千陵垂眸一秒,又抬起眼皮看向江里。 他的脸孔看起来柔软恬静,被天花板上亲和的顶灯垂直一照,将他的睫影拉长投射在脸颊上,像一条蜿蜒的河。 盛千陵说:“我那天说,你可以和她谈恋爱,做她的男朋友,抱她亲她,和她深吻,等到了年纪,和她上床,和她结婚,和她生孩子,和她过一辈子,都可以。” 江里刚才吓得失神,听完整了盛千陵的话,这才吞下那口奶油,忍着心中狂喜道:“后悔什么?” 盛千陵有些动情,像不染尘埃的天神被扯入红尘,脸上沾了凡人才有的欲望。 他说:“你不可以和她谈恋爱,不可以做她的男朋友,不可以亲她深吻,不可以和她上床,不可以和她结婚,不可以和她生孩子,不可以和她过一辈子,都不可以。” 江里脸有些热,但还是忍着羞耻感哄盛千陵:“嗯,不可以,都不可以。我只做你的男朋友。” 小蛋糕只有六寸,最后江里一半都没能吃完。 他解决完一块,剩下的实在吃不了了,便拿去冰箱放起来。 时间越来越晚,江里没脸提自己想留宿的事,又看出来盛千陵舟车劳顿一天十分疲惫,试探性地说:“陵哥,那我先回去?” 盛千陵确实累到困倦,点点头,说:“好,那我送你下去。” 江里听笑了,说:“然后我再送你回来,你再送我下去,我再送你,你再送我,咱俩今晚觉不用睡了,就来回送一晚上。” 盛千陵也听得好笑,走过来搂了一把江里,自然地弯腰过来,舔走江里唇角的那点儿残留的白色奶油,说:“那你好好休息。” 江里:“……” 就这么一个动作,他感觉自己都快要着火了! 沃日! 不做何撩! 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步三回头往门边走,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江里浑然感觉自己这一天像在做梦一样。 先是以为盛千陵一声不吭抛下他回北京了,心情低落得像高一地理书上学过的那什么马什么亚的海沟,然后丢脸地哭了一场,竟然真的把盛千陵给哭回来了。 还和他一起过了生日,脱了衣服亲亲抱抱,确认了关系,直接又把他的心情送到了珠穆拉雅还是喜马朗玛的最巅峰,直奔云端。 江里本来以为自己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会在床上反复回味盛千陵亲他的画面。 怎奈白天精力透支过度,心情又极度放松,头一沾上枕头,意识就自觉滑入了温软的梦乡。 一夜深度好眠。 次日起床刷牙时,江里照着镜子,发现自己两边肩膀都起了一些深深浅浅的红印子。是用力按压皮肉留下的痕迹。 他长得细皮嫩肉不经掐,昨晚盛千陵却用了力抱他推他,然后压着他亲。 那画面只要一回味,江里就忍不住唇角上扬,桃花眼里像真开出了娇艳的桃花。 六月的早上温度已经挺高了。 江海军不在,江里肆无忌惮光着膀子照镜子。 照了半天还不尽兴,去床上摸过他的碎屏手机,费老大的劲解锁进入照相机,选了一个角度,对着镜子里自己泛着红痕的肩膀拍了一张,发给了陈树木。 陈树木可能正好躺在床上玩手机,回复得非常快:“卧槽,里哥你被人揍了?我们今天是怎么弄?要几个人,去哪儿,弄谁,你说句话!” 江里慢慢悠悠踱回客厅,一边翻找自己的衣柜,一边回复陈树木。 他嘴角噙着春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写:“你怎么知道我谈恋爱了?” 陈树木懵逼:“你没睡醒?” 江里真情实感地皱眉:“唉,他非要按着我亲,好惆怅。” 陈树木震惊:“一大早发什么骚?” 江里愈发进入角色状态:“男朋友太粘人了,好苦恼。” 陈树木颤抖:“你和盛千陵在一起了?卧槽?这就搞上了?” 江里非常满陈树木的反应,双手飞快打字:“毕竟是我啊,二十九中最帅校草江里,方圆十里没有比我更帅的小伙子,谈个恋爱有什么好稀奇的。” 陈树木直击重点:“所以你被日了?” 江里:“……” 一秒钟泄气。 我他妈倒是想! 江里演不下去,咬牙切齿骂陈树木:“你脑子里成天装的什么颜色废料!除了这档子事,就没别的了吗?学校门口印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背下来了?和谐后面是什么?” 陈树木一锤定音:“哦,那就是没搞定。” 江里:“……” 他气得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懒得再管陈树木的短信轰炸,径自开始找衣服。 他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湖蓝色净面短袖穿上,搭了一条黑色的宽松款运动长裤。 穿好衣服后,又去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盛千陵并没有发消息过来。但江里就是知道,他得在九点到达时光台球,然后和盛千陵一起坐着吃早餐。 并不是什么非常特别的画面,可是一想到,就莫名觉得温馨。 趁着还有点儿时间,江里跑回厕所重新打理了一下头发。 夏季头发长得更快,垂下来的刘海都快要长及眼皮。他找出一只蒙尘许久的吹风机出来,给自己吹了个造型,确认英俊帅气,才得意地对镜子里的自己一挑眉,哼着歌走出去。 出门前,他想到昨日那只生日小蛋糕,回到桌边拿出那本高一的课本,从里面有零有整的拿出一些钱塞进裤兜里。 紧接着,江里又回忆起盛千陵昨天晚上说过的某句话,心念一动,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身份证,也揣进了口袋。 八点五十五分钟,江里到达空无一人的时光台球门口。 他满怀期待地等在那里,像在等一场夏天的雨。 九点整,电梯门开,盛千陵从里面走出来。 江里循着电梯声音往那头一看,见到一身白衣黑裤翩翩走来的盛千陵,心头一甜,笑着喊他:“陵哥。” 作者有话说: 就问你们甜不甜吧!
第39章 等不了了。 盛千陵像生怕喂不饱江里一样, 手上又提了一大堆食品袋。 江里看一眼,目测比之前几次买的还要多,默默咽了咽喉咙, 自觉迎上去, 接过他手中的袋子,站在一旁等着开门。 盛千陵慢条斯理掏出钥匙,塞进椭圆锁的锁孔, 轻轻旋拧一下, 把锁取下来。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盛千陵把锁拿到前台放好,提前开了店里的装饰灯,还顺便开了全场的排风扇。 江里把早餐拿到休息区的小圆桌上放下,看到盛千陵把热干面换成了凉面,把蛋酒换成了适合在夏天早上喝的绿豆沙。 摸一下绿豆沙,杯壁还沾着冰冻过的水汽。 江里盯着那杯绿豆沙许久,又看一眼还在帮收银员忙碌的盛千陵,冲他喊:“陵哥你快过来吃啊。” 盛千陵远远回答:“来了。” 两人坐到一起,安静地吃着早餐。 江里以往凉面吃得少, 就是因为武汉大街小巷卖凉面的店子,没有哪家不放醋。 不过盛千陵给他带的这一碗,却去了醋,加重了一点儿酱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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