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贴在上面的符纸迎风飘动了一下。 “我……草。”看到面前的东西,沈珈瞪大双眼,发出一个不只是惊叹还是畏惧的气音。 他的面前是一个半人高的人偶。 它跪坐在一地的黄色符纸中,闭着双眼,白色的长发一直拖到脚跟,身上穿着对襟的长袍,像是哪家偷跑出来的矜贵小公子,只不过一根锁链绕过了他的脖子,扎入墙壁中,将它禁锢在原地,便显出一种凌虐的美感。 因为这娃娃实在是太精致了,沈珈虽然知道它可能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但还是忍不住欣赏,恐惧都被惊艳压去了大半。 他在原地顿了一会儿,鼓起勇气上前,发现这具娃娃连睫毛都装的栩栩如生,微微上翘。沈珈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人,但它的肤色实在是太僵硬了,拉起袖子还能看见关节和关节之间的接点。 如果忽略这个人偶出现的环境和背景,这简直就是众多宅女斥巨资也一定要买到手的神颜娃娃。 沈珈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在娃娃脸上摸了一下,触手冰凉。他松了口气,这时候看着像人皮,但摸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没有人的皮肤能硬成这样。
第66章 沈珈只摸了一下就不敢再摸下去,这个房间乍一看上去就像是被明黄的符纸淹没了一样,那些符纸隐隐摆出某种阵势。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娃娃跪坐在其间,像是被这些东西束缚,又像是完完全全地蔑视。 沈珈看过了,它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片符纸,要么是贴过了但是掉下来了,但这应该不太可能,毕竟门上也贴了的,但是过了这么久都一片也没掉。 被忘了也不大可能,这娃娃一看就是某种大凶之物,满地的符阵都是为了困住它。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贴不上。符纸也压制不住它,贴上去就会脱落,于是人们才放弃用符纸制它,转而捆上了更为霸道的锁链。 沈珈看着娃娃的眼神变了,要是这样的话,那这娃娃到底该是有多可怕?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娃娃的前后左右都立着一块一人高的镜子,目的也是为了镇压恶煞。沈珈一扭头就看到自己出现在镜子里,有根头发翘了起来,他伸手压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地盯着镜子出神,镜子里的自己牢牢地抓着他的眼球,他忍不住一步一步地朝镜子走去,伸出手…… “噼啪”,不知哪里响了一声,沈珈在这微弱的一声里惊醒,吓出一声冷汗,发现自己离镜子只有一步之遥了,而他碰到镜子的那根手指指腹刺痛,已然鲜血淋漓。 沈珈慌张后退,险些绊倒,他看着那只受伤的手,满眼都是惊恐,这是怎么回事? 劫后余生的经历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后脑勺也发麻,他咽了口口水,逼自己冷静下来。 看起来问题出在镜子上,沈珈想,这镜子有迷惑神智的作用,只要长时间看着镜子,就会被控制住意识和身体,继而被引到镜子里,绞成碎片。 靠,沈珈的嘴唇发白,有锁链和符阵制住人偶不就可以了吗?还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干什么?这不是伤害无辜的人民群众吗? 他吐了口气,没注意到一滴血在他的指尖凝聚成圆,在沈珈反应过来之前,就“啪”地一声,砸在了人偶的眼睛上。 草……草! 周围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瞬,沈珈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他定定地看着那滴血从人偶的眼睫上流了下来,划过他苍白的脸颊,悬在了下颚上。 沈珈的心也跟那滴血一样悬在空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地响着,紧张地盯着人偶的反应,一秒、两秒过去了,人偶仍旧如同死物一般,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沈珈终于松了口气,把握成拳的手收了回去。 他直起身子,擦了把头上的汗,这间房里简直冷到窒息,阴冷的气息像是钢针那样直往骨血里钻,沈珈呆了这么一回儿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更别提这里还有那么多阴森森的镜子,光是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落在镜子上就已经很费劲了。 他想,要不然还是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最难的题总是要留在最后写,光耗在这里只会浪费时间,等看完其他地方最后再回来看看吧。 沈珈成功说服了自己,他转身出门,脚步声里颇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离开时他还小心翼翼地把门给合上了。他长长吐了口气,果然出了门就觉得压迫感没有那么重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在镜子中的身影并没有随着他离开,而是留在了原地,门被合上的那一刹那,镜子里的人影全部齐刷刷地转动眼珠看向了门的方向。 下一刻,人偶的眼睫仿佛蝴蝶的翅膀那样微微一颤,慢慢睁开了,薄薄的眼皮之下,是一双充满不详的红眸。 感受到压制的东西在缓慢苏醒,符纸都剧烈地抖了起来,仿佛叫嚣也仿佛恐惧。 自从有了神力之后,锁这种东西对沈珈而言就形同虚设了,他如法炮制打开了第三扇门,好在这个门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只在墙角看到了堆积的废纸和一块画板。 光线暗的时候看不出来,沈珈将蜡烛挨近,才发现墙上涂满了涂鸦,就是那种小孩子画的,十分凌乱的涂鸦。 从涂鸦的笔触来看,这里有好几个年龄阶段的作品,最幼稚的那个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个头比较矮,头上顶着稀疏的头发,眼睛透着粉,他抱着一个兔子娃娃,仰着头望着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和男人,扬着嘴角,满脸纯真和孺慕。 稍微大的一点画上,那个小孩儿长大了一点点,头发也不再是光秃秃的直戳着的线条,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透着粉的眼睛,他蜷缩在一起,周围站了很多和他一样大的孩子,正围着他指指点点,小孩儿无助地捂住耳朵,眼泪流了一脸。 再然后,小孩儿抱着破了一个角的兔子娃娃,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身后是宛如魔鬼一般的、鞭打着他的母亲。 随着时间不断推进,墙壁上的线条从愤怒、无助的凌乱变得漠然而麻木,小孩从最开始对亲情友情的憧憬向往到失望,最后只剩下空洞的绝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沈珈看到最后一幅,在这一幅里,无论是画本身还是画中的小男孩都没有了情绪,他拎着已经破烂不堪的兔子玩偶站在楼上,垂眼看着楼下觥筹交错的热闹,整个人透出与氛围的格格不入。 沈珈顺着男孩儿的视线看向楼下,仔细看过每一个人,突然发现了不对,在那些拥挤的宾客里,有的人是没有脚的。 他们混迹在正常人中间,也言笑晏晏。 是鬼。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夫人的背上趴着一个面目全非、披头散发的女人,而她却毫无所觉,仍旧推杯换盏,笑容端庄。 沈珈终于想明白了,小孩儿被排挤、被虐待,不仅仅是因为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瞳色,还因为他能看见鬼。 沈珈想到日记里的一段内容,老爷向来风流成性,在外面有了情人,但很快情人就溺水身亡,这应该是夫人做的手脚,她杀了那个情人,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但小少爷却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他看见了那个鬼了,就趴在夫人的背上,每时每刻,用仇恨的眼神盯视着他。 他没有办法做到隐瞒真相,和母亲说了实话,夫人却因为恐惧而变得歇斯底里。 沈珈忍不住重新复盘自己得到的信息,原来他并没有怎么关注小少爷,因为他的痕迹太少了,但现在看来,难不成他才是任务的关键? 小少爷…… 一个孤僻、能看见鬼的异类,他会和那场火灾有关系吗?如果他真的是被自己的母亲掐死了,会不会因为愤怒和悲恸变成厉鬼制造了那场惨绝人寰的火灾? 好像非常有可能啊。 沈珈觉得脑袋有点痛,他暂时还不能拼出当年事情的全貌,沈珈有种预感,等他知道所有事情的时候,就是任务开始的时候。 角落里的画板上夹着一幅画,画质被风吹的掀起,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沈珈走过去,呼吸微微一窒。 画上一片漆黑,像是泄愤一般地填满了黑色的颜料,像是一片让人窒息的深海,海里有一个人影,他环抱着自己,胸腔以下却全是嶙峋可怖的白骨。 他双眼空洞地望着画外的人,眼里是埋于黑暗的绝望,却又像是一种求救的信号。 沈珈看的头皮发麻,画画的人实在是将那种压抑的绝望和微渺的等待救赎的期盼表现的太好了,此时若是有光,那他必然会耗尽最后的力气地朝光扑去,就算拖着腐朽的身躯,也要挣扎着从淤泥里爬出来。 但这张画却被撕碎了,沈珈看到画上有好几条长长的裂痕,都被胶水粘起来了。 沈珈又蹲下来去看那堆废纸,和画板上的不一样,这堆废纸里里画的都是一些十分温暖阳光的东西,有枝头上的燕子,云彩和天空,但每一幅又温暖的不纯粹,线条透出一种矛盾的挣扎,仿佛这些美好只是他窥伺效慕、自己编造出来的美好。 沈珈翻了一会儿,发现有一副上面并没有话,而是一行字,每一个笔画都是颤抖的:我不是怪物,他们才是。 沈珈还没有来得及想什么,就觉得太阳穴“嗡”了一声,眼前忽然一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原地,但周围的环境却变了,房间还是那个房间,那些堆积的画却不见了,地上是被折断的画笔,还有泼洒出来的颜料。 他想动一动,却完全指挥不了自己的手脚。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却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衣服上的灰也不拍,就那么沉默地站着。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果然不是自己的,是属于孩子的手,小小的,却完全不细腻,上面有很多细小的伤口。 “你画的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尖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沈珈抬起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手里正拿着方才夹在画板上的画。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眉目间却透出森冷的气息,有种草木皆兵的神经质,睥睨着看下来的时候,像极了某种噩梦。 沈珈感觉“他”的胳膊轻轻地抖了起来,但他仍然一言不发低着头,没有让这种情绪外露。 沈珈大概能猜得出来,这是夫人,那么他现在的身体,应该就是小少爷了。 女人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得不到回应,那种暴躁尖刻的气息就更加明显:“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我早跟你跟你说过不要画这种阴森森的鬼东西,是在咒我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还嫌我不够烦吗?是不是巴不得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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