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青歪歪脑袋:“脸色?” “是啊。”钱信泽说,“你真没发现?他现在的脸色和刚回来的时候完全两个样。也能说是表情吧,反正变了很多,现在身上活人气儿多了不少,挺好。以前死气沉沉的,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辛青不吭声了。 他想了想刚去机场接霍柏衣的时候,那时候霍柏衣把自己包得跟个雨夜杀人犯似的。 辛青蹲了下去。 夜风吹过,把他红色的刘海吹得飘飘。他眨眨眼,不知想了什么,眼睛里有不是滋味儿的光划过去。 “其实我一开始没想劝他。”钱信泽忽然说,“我去问他考不考虑ASD的时候,被他拒绝了。” “别人不想,我又不能逼,我就没有继续说了。是他当天凌晨突然又跑来问我,是不是你让我去问他的。” 辛青抽抽嘴角,干笑两声,心说这人还是老样子,弯弯绕绕爱想挺多。 钱信泽看他没反应,就知道这人的迟钝毛病又犯了,提醒道:“队长,他问我是不是你让我去问的。” “我知道啊,我明白了。”辛青说,“怎么了?” “他知道你是谁。”钱信泽提醒他,“你换了服,换了ID,还染了头发。我听他说,你是把号换到另一个服,榜上的积分全都注销清零,ID也换了,重新把排名打上国服前十去之后才来的青训营。因为你有排名成绩,所以战队也没有纠结你之前是谁,出过什么成绩。都没人知道你是有野的。你说,他怎么会知道的?” 辛青愣了一下。 半晌,他慢慢地反应了过来:“……” “他也记得你的ID编号,”钱信泽告诉他,“他一直在看你。打你出道那天开始,他就看见你了。” 钱信泽说到这儿,无奈一笑,“你也蒙不过他啊。”
第72章 辛青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 他其实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之前他就仔细复盘过这件事, 他觉得霍柏衣是事先知道他是谁的。 之前他刚给霍柏衣打电话的时候,霍柏衣就没有一点儿惊讶的成分。那要么是他一直在看辛青打比赛,要么是准备回国打比赛, 了解国内赛况的时候, 看见了他的ID编号,知道了他是谁。 辛青觉得是后面那个,毕竟前面那个也太自作多情了。就算霍柏衣知道他在国内打比赛, 可都已经闹掰了, 怎么可能还隔着个太平洋关注他。 但钱信泽的意思是, 他完全没有自作多情。 辛青抹了一把脸,心情复杂地问他:“他这么跟你说了?” “说了。” “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我们打完冬季杯之后, 我们坐飞机回战队第二天,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答应我说可以过来。之后就告诉我, 其实你刚上赛场打完第一把的时候,他就知道你了, 你这么多年什么打法他也都清楚。” “然后呢?” “没然后了啊。”钱信泽说,“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怎么劝的。”辛青说, “他跟你说过我俩以前为什么掰没有?” 钱信泽点头:“说了。” “那就好说多了。”辛青说,“他来之后, 我发现他还是在误会我,我费了点力气才跟他解释清楚的。我就是好奇你到底说了什么,他才会在还以为我恶心他的情况下过来。我真挺纳闷的, 不应该啊。” “哦, 你想打听这个啊。”钱信泽苦笑, “可以。” 那是上一届冬季杯打到中途的时候的事。 钱信泽一直在背着ASD偷偷地和霍柏衣联系,拉他入伙, 那时候大概已经暗地里劝他入伙劝了一个多月了。 霍柏衣的态度很奇妙。对于钱信泽的劝诱,他只拒绝了最开始那一次。之后他就既不拒绝也不答应,每次都是沉默地从头听到尾,问几句辛青的事,然后给一个暧昧不清的回答,就挂了电话或者起身离开。 钱信泽挺纳闷他为啥每次都得问两句辛青,但鉴于对方身价高,看着脾气不好,就算他感觉出里面有事儿,也没敢多问。 在他拉拢对方入队这件事上,霍柏衣一直没有给准确的答复。钱信泽每次问他要一个准确的回答,他也不做声。 逼得紧了,霍柏衣还会提高声音厉声说些警告的话,直接离开,强硬地中断话题——但当天晚上绝对会发消息给他,继续问他们战队的事。 不论如何,他始终没有说死话拒绝。 没拒绝就是有机会。 再说霍柏衣都已经把纠结写满脸了,钱信泽觉得机会真的很大。 而且他感觉出来了,纠结的原因似乎是辛青。 但他还是不敢问。 他就一边拉拢霍柏衣,一边继续和队友们打冬季杯,这种拉锯战持续了足足一个多月。 那天是八强赛的赛程,八强赛打完,ASD成功挺进了四强。 他们的八强赛被安排在了夜场,打完出来的时候天早黑了。 队友们说要在外面吃口饭再回去。正说着去吃什么,霍柏衣给他发来了消息,问他一会儿方不方便。 钱信泽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推掉了战队的晚饭,回酒店换了身衣服,匆匆出门去了。 霍柏衣约他在一家麦当劳见面。 上届冬季杯是在凉城办的。那是一个靠海还下雪,非常北边的地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钱信泽记忆深刻,所以他把那个晚上记得很清楚。 那天在飘雪,雪不小,走在路上脸都要冻僵了。钱信泽进到麦当劳里面时,脸上全是雪。 他站在门口猛甩头发,把发丝里的雪甩干净了。抬头一看,霍柏衣已经坐在约定好的位置上了,靠在椅子上刷手机。 霍柏衣是长得真好,钱信泽每次线下见他都免不得有点自卑。 就算霍柏衣是穿着冲锋衣戴着帽子,帽檐底下的头发乱得和鸟窝一样,也挡不住他近乎于是青白的脸。 他白得近乎病态,露出来的双手细长漂亮,青筋在青白的皮肤底下像若隐若现的细蛇。他两只腿在桌子底下叠在一起,他本来就高,腿更长得无处安放。 钱信泽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觉得真该减肥了。 他拍干净身上的雪,走过去。 霍柏衣听到声音,抬头看他。 钱信泽看见他手边有杯咖啡。在麦当劳这种店里,霍柏衣居然点了杯咖啡。 钱信泽抽抽嘴角,赞叹了一下霍柏衣这种快餐贵族,跟他说了句还没吃晚饭,就去柜台点了餐。 他端着汉堡可乐回来,坐下来,喝了口可乐。 怕冒犯到人,钱信泽没急着问他考虑得怎么样,委婉道:“你今天去看比赛了?” 霍柏衣之前告诉过钱信泽,会买这次冬季杯全程的票,全方面考察国内所有战队,再决定去哪儿。 霍柏衣点点头,没吭声。 钱信泽又问:“你吃完晚饭了?” “还没,没胃口。”霍柏衣说,“他今天怎么样。” 这么多天了,霍柏衣嘴里的“他”指向性极强。 有且只有辛青。 “还好啊,和平常一样啊。”钱信泽说。 “是吗。”霍柏衣拿起旁边的手机,解开锁,一边划拉一边继续问,“这些年你们队里提起治疗的时候,他说过什么没有?” 钱信泽有些小心翼翼:“没有吧……你指的是什么,对治疗的分析?还是对你这个职业的评价?” “没有就算了。” 霍柏衣一如既往的冷漠。 钱信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俩人之间沉默了下来。 钱信泽小口地啃了口汉堡,悄悄地瞥霍柏衣的神情。对方在店里都不肯摘帽子,钱信泽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用力抿起的嘴唇。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霍柏衣抿唇抿得很紧。 现在想起来,那好像是霍柏衣在暗暗咬牙切齿,但是钱信泽没感觉出来。 脸被挡住,钱信泽无法察言观色,但拉锯战持续了一个多月,他也憋不住心里的疑问了,就开口问:“我能打扰一下吗?” 霍柏衣抬头看他。 他脸色不好看,但眼神还算平和。 接收到他眼神里“你说”的信息,钱信泽大胆问道:“你是不是……跟我们队长有过什么?” 钱信泽看到霍柏衣瞳孔缩了一下,那双一直都发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又皱起眉,眯起了眼,眼睛里闪过了很不悦的光。 两极分化的两个眼神在短短几秒内就在他脸上走了一遍,钱信泽看得有点懵。 霍柏衣撇开头:“是。” “这也是我一直没决定战队的原因。”他说,“就是因为你们队长。……不是怪他,也不是说他坏话或者嫌弃他,是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麻烦。” 这还是霍柏衣第一次跟他说坦荡地说这么多字儿。 钱信泽听出他好像不太想瞒,试探道:“是发生了什么?可以跟我说吗?” 霍柏衣回头睨了他一眼。 那是个狐疑和警惕的眼神。 钱信泽立刻举手发誓:“我不跟队长说,说了我出这个门就被雷劈死。” 霍柏衣沉默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 最终,他把手机扔到桌子上,直起身来,靠到桌子上,道:“我可以跟你说。”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霍柏衣用极其平静的声音,把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钱信泽。 钱信泽听得手里的汉堡都忘了吃了。 尽管他们游戏里盛产818,但这么贱的会长他是第一次见。而这公会里的所有玩家居然能跟着他一起这么贱,钱信泽也是活久见。 但对他来说最炸裂的,还得是霍柏衣最后说的那段录音。 那段辛青“亲友”交给他的,辛青骂他恶心的录音。 钱信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嘴唇蠕动半天,他问:“你……那个,那个录音,你确定是我们队长?” “我没聋。”霍柏衣说,“是不是他,我还分得出来。” 钱信泽一时无话可说,手足无措地抿抿嘴,抓了抓桌子上的餐巾纸。 钱信泽说:“我觉得……不是他。” 霍柏衣笑了一声,那是个特别凉薄特别讽刺的笑。 钱信泽很不舒服。 他撇撇嘴,说:“你觉得他真的说的?” “当然。”霍柏衣说,“我都快恨死他了。” 钱信泽无言以对,他咬着下唇,又替辛青委屈又替辛青生气地看霍柏衣。 霍柏衣说:“这么看我干什么。不管你信不信,他就是这么说了。” “我不是要在背后跟你诋毁他,但这些都是真的。我不是要否定你们队长。除了恐同这一点,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蛮热情的,对人也好,有点容易急眼,但也不是真生气,人挺迟钝,有时候还能挺敏锐地察觉别人情绪不对,挺爱照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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