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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的太阳还热得很，南央和易执早已走了，留下靳诺和代泓予两个人在这偌大的冰场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靳诺总觉得落冰时右脚还有一丝隐痛。出于本能的防御心理，他更不敢跳，即使代泓予一再耐心指点，他也仍然不得要领，把自己急得一身汗。 而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4F双足落冰、翻身。 上一次受伤给他的心理阴影远比想象中大得多，靳诺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跳跃时的犹疑和恐惧。他太久没有学习新动作，早已经忘了如何克服这种恐惧。 趴在冰面上的时候，靳诺有一点迷茫。 他想，自己是不是不会再有进步了，或许能力的天花板就在这里。 “怎么了，脚又疼了吗？”见靳诺迟迟不动，代泓予着急地滑过来扶他。 “啊，没有。”靳诺回神，借力从冰上站起来。 代泓予给他掸了掸衣服上的冰渣，吐一口气，笑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脚又出问题了。休息一会吧。” 冰场顶上极强的打光和冰面的反射，衬得场馆里亮如白昼。靳诺没发觉时间走得这样快，已经七点钟了。 他默默拿了水壶坐到场边，代泓予抱着平板，戳戳弄弄，随即选了个视频播放。 听声音，像是国内的比赛，靳诺没忍住瞥了一眼，看到屏幕上是个小孩儿，穿一身黑色的土土考斯滕，在冰面上跑来跑去。 “你又看上哪个俱乐部的小孩儿了，想当他教练？”他问了一嘴，殊不知这句话听起来有多奇怪。 代泓予没忍住笑了一下，把平板递到靳诺面前，像是默认。 靳诺本来不想看的，他对小孩儿没兴趣，对引起代泓予注意的小孩儿更没兴趣。无奈代泓予纠缠不休，都把平板举到他眼前了，他只好勉为其难看了两眼。 就这两眼，靳诺越看越眼熟。他突然放下水瓶，劈手想去夺平板，“你——” 代泓予眼疾手快撤回来：“哎，干嘛？” 靳诺脸涨得通红：“你才干嘛！找我小时候视频出来放，你变态啊！” 代泓予故作委屈，可促狭的笑意实在掩不住，“看你小时候视频，怎么就变态啦？” 又按住他的手，把平板放在靳诺腿上，说“别闹了，好好看，仔细看，等会要提问。” 谁提问谁啊，这可是他自己的比赛视频！靳诺无语，但还是没再挣扎，低头认真看起来。 一个小小的、瘦瘦的孩子，在冰上任情恣意地舞蹈。他的双臂每一次扬起，都像是刚学飞的鸟儿扑扇翅膀，想要飞往更高更远的蓝天。 透过这个简短的视频，早已模糊蒙尘的记忆突然如同水洗一般清晰可见。 “好，开始提问，这场比赛你跳出的第一个两周跳是——” “后外结环两周！”靳诺秒答，“那个时候我几岁？记不太清了，我记得是和尔佳哥哥一起来的。上场前我还和他说，2Lo我还没跳出来，会不会摔得很惨？尔佳哥哥说你跳吧，肯定能跳出来，跳出来就能拿冠军了，后来我真的跳出来了！我拿了第一，尔佳哥哥是第二，我们俩都特别特别开心，宋老师还带我们俩去吃了冰淇淋！” 方才屡次失败的阴霾一扫而空，靳诺滔滔不绝地给代泓予讲自己小时候比赛的事情。代泓予抓住间隙，插话道：“尔佳哥哥是谁？” 靳诺一愣，继而拍拍代泓予的手，笑道：“哎呀，我忘了你不认识他，他是我那个时候的师兄，宋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说来冠军杯也是在上海办吧，说不定还能再见到他们，到时候介绍给你。” 代泓予才不想见，现在他才是他的教练。不过，如果想换换身份，师兄弟好像也挺不错…… 靳诺仍看着视频，面上的兴奋渐渐染上一点怅惘：“我小时候胆子真大，没出来的跳跃也敢拿到比赛上去。如果现在也可以的话，4F估计早就跳出来了吧。” “怎么不行？”代泓予正色，“我可是费尽心机才找到的视频，想让你回忆一下以前练跳跃时候的感觉，也许会对你有助力——” 话说到一半，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均是一愣，代泓予掏出手机，上面“陈达”两个大字赫然在目。 “你再休息一会，找找感觉，我去接个电话。” 靳诺点点头，目送代泓予出去。难得的兴奋被浇灭了一大半，他心里一突，感觉怪怪的。 陈教练打电话给代泓予做什么？ - “喂，陈教练，找我有什么事吗？”代泓予接通电话。 透过手机，陈达的声音有些失真，“小代，你现在在家吗？” “没，我还在冰场。” “……啊，你还在冰场啊，还和小靳在一起呢？”陈达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 代泓予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靳诺并没跟出来，“对，他现在在里面加训，您找他？” “不，我不找他，我找你。”电话那头，陈达沉吟了一下，“他现在不在你身边吧？” “不在。” “那就好。本来以为你该在家的，既然还没回去……我也就节约时间，不和你绕弯子了。你现在对易执和靳诺的训练计划是怎么样的？” “都在正常训练，只是靳诺脚伤刚恢复，状态还没调整好，隔一晚我都会带他加训找找感觉，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陈达沉声道，“虽然我们不应该干涉你的训练计划，但是有个事情，上级前几天开会，嘱咐我务必跟你沟通一下——我们希望你能将精力尽量往易执身上倾斜——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易执确实嘛，他这个难度储备更高，你带他也容易出成绩，我们这也是斟酌之后的办法——对，对，能理解就好。然后呢，就是你每晚带靳诺加训，这肯定会分散精力——哎呀，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陈达长叹一口气，“我说的话你不要告诉靳诺，我怕影响他的状态。——实话实说啊，你现在把精力全放在靳诺身上，对易执也很不公平。他能力高，不是被忽视的理由，是不？这是个能冲世界冠军的苗子，你可别错过了。再说难听一点，靳诺年纪也大了，说不好什么时候要退役，你也知道的，他爸妈也希望他退役，你在他身上费心费力，不值当。” 夜风吹得代泓予周身冰凉，他沉默着听完，只问：“陈教练，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上级领导的意思？” 陈达一时哑然，良久，才低声说：“你这句话可是诛心了……我好歹带了靳诺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盼着他好。可是我是国家队的教练，我得为国家荣誉着想……这确实不是我的意思，但是事到如今，掰扯这个也没意义……唉，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要……也要跟上面交代。” 挂了电话，代泓予默然回头。靳诺仍在那儿坐着，兴致勃勃看他自己小时候的视频。听到脚步声，他含着笑意抬头，问：“怎么这么久，陈教练和你说什么了？” 代泓予感觉到自己脸上不受控制地挂上一个笑脸，语调轻松流畅：“陈教练问我你的脚怎么样了，我说恢复得很好，训练进度也不错。” 靳诺闻言更开心了：“真的吗，陈教练升职之后那么忙，还记得关心我，我回头抽空谢谢他。” 他周身轻松，放下平板，起身抻了抻胳膊，说：“休息完了，我们继续？” 代泓予看着他轻快的背影，艰涩道：“好。”
第23章 23.钓竿4F 那通电话之后，代泓予丝毫没改，训练计划一切如常。之后陈达或是其他人也没打电话来。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糊弄过去了。 为了让靳诺克服恐惧，也为了不让脚踝受到二次伤害，钓竿重又拣了起来。 “别害怕，后面有钓竿拉着。”代泓予拍拍靳诺的肩，在他的注视下，最后一次确认安全带的稳固性。 钓竿教练姓吴，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双人滑出身，加之浸淫健身房多年，上肢力量极强，肌肉鼓起来像个牛蛙。他是陈达的好兄弟，两人当年一块儿学滑冰，极为投缘，后来双双给国家队打工。 他笑道：“小靳啊，你放心，陈教练跟我打过招呼了，你尽管跳，我摔了都不能让你再伤喽！” 从他嘴里听到那个名字，代泓予颇为意外地看了吴教练一眼，没吭声。 “小易，”他又叫了一声靠在场边和南央说话的易执，招手叫他过来，“等会你去边上跳十个counter进3A，成功率超过70%了来叫我。” 易执乖巧地点点头，转身滑向另一边。南央好像个吸铁石一样，也跟着跑过去了。节目都编完了，她今天本来可以不来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跟着。不过也好，代泓予要盯靳诺的安全，一心难二用，她滑行底子非常好，也能稍微指点下易执。 安顿好所有人，代泓予向靳诺点头示意：“跳吧小诺。” 拉着钓竿的两人四目相对，随即一起滑行蓄力，在跳跃的一瞬间，吴教练抓住时机，猛然发力，钓线带着靳诺往空中弹起。转满四圈，教练丝毫不敢放松。同别的钓竿跳跃不一样，在靳诺身上，落冰才是最需要稳住的。 靳诺咬着牙，右足冰刃接触冰面的一瞬间，对疼痛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脚踝立刻就要卸力，身子情不自禁往旁边倒去。 “唔——”吴教练咬牙一提，安全带提着靳诺往上拉，硬生生截断了他摔倒的进程。 靳诺猛然清醒，凭着这一瞬间的助力找回重心，在冰面踉跄几步，勉强稳住身形。 “哈哈，”吴教练甩甩胳膊，笑着拍了拍靳诺，“怎么样，我技术不错吧？说了不会让你摔的，尽管跳！” 因那次受伤而被动建立起来的跳跃-疼痛-摔倒的负面防御机制突然被打破，靳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代泓予从一边冲上来问他情况，他才木木地回答：“……啊，蛮好的，谢谢教练。” “行！那咱们继续！”吴教练大手一挥，蓄势待发等着下一次跳跃。 代泓予也说：“今天你就找找感觉，先把钓竿4F捡回来，别的都不着急。” 靳诺点点头，缓过劲来后，又向身后的吴教练递了个眼神。教练心领神会，两个人几乎同步蹬冰加速。 转身——起跳！ 代泓予在一边拿着手机追踪靳诺的跳跃姿态。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进步得多了，靳诺敢让右脚踝承受压力，加之钓竿，落冰只是稍有不稳。 他保存下这个短暂的视频，双手做喇叭状，冲两人吼道：“继续！” 远处靳诺微喘两口气，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力点了点头。 再跳，浅内刃，落冰尚可。 代泓予叫了停，把吴教练拉到一边沟通。 “吴教练，你力气怎么样？” 吴教练一副“竟敢质疑我的表情”，说：“笑话，你觉得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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