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道:“可能是因为他在手术前后的压力过大,又经历过一次高热引起的肌肉痉挛和除颤的电击抢救,所以在他内心深处就觉得自己站不起来了,也恐惧面对这件事。要想让他恢复,除了每天给他做按摩之外,也要从心理上克服他的这种恐惧。” 凌季北似懂非懂地听着他的话,情绪缓和了下来。 医生说的或许没错,澜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最清楚不过了。 澜哥好强,敏感,想得多。 就拿他这次的手术来说,一个手术,他能和自己周旋这么大的一个圈… 凌季北有时候是真的不懂他,但是没有一刻是不心疼他的。 … 就像当他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回到病房的时候,看见郁江澜正靠在床头,专注地望着窗外。日光细腻地洒落下来,那长长的睫毛就像蝴蝶一样忽闪忽闪的,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留下一道漂亮的剪影。 凌季北循着他发亮的目光,看见窗边正好有两只鸟,在那一上一下地着蹦蹦跳跳。 很不应景。 那一刻凌季北就觉得,心难受得快要碎了。 这世界的不公平,怎么都重叠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他明明那么好,到头来却要这样无力地躺在床上,去羡慕一只再平凡不过的鸟。 郁江澜听见声音,扭过头来,看见是凌季北,唇边缓缓地勾出一抹笑意:“回来了。” 凌季北看着他的笑,只觉得刺眼,慢吞吞地走到他床边坐下,垂下脑袋沙哑地应了一声:“嗯…” 他神情有些恍惚,拉过郁江澜的一只手,专心致志地摆弄起来。 郁江澜的血管很分明,凌季北就顺着那一条条弯曲的微凸的青色,用指甲一厘米一厘米勾勒过,一遍,两遍。 又去抚摸他那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从拇指到小指,反反复复,爱不释手。 郁江澜让他这样摆弄了一阵,见不停,于是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他抬起眼睛,盯了面前人好一会儿,才问道:“怎么了你,不开心?” 凌季北摇摇头:“没有。” 郁江澜轻轻一笑,很自然地将凌季北的手包进自己的掌心,拇指则是在他的手背上温柔地划动了下:“你去问医生了,医生怎么说?” 凌季北喉咙一哽,难受起来。 郁江澜看着小孩儿忧郁的表情,心里便已经知道答案了,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腔调依旧很温柔:“我是不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不是!”凌季北听他说出这话,就像是被雷劈了,陡然间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当即把手从郁江澜掌心里抽出来。“你别胡说!” 他抬起头对上郁江澜那双深邃的眼睛,“你能站起来,医生说你是应激反应,说你只是因为害怕,会好的,只要你能克服心理恐惧好好做复健,就能康复的。澜哥你别怕,我陪着你呢,你一定会好的澜哥,你千万别怕!” 凌季北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厚重而踏实,他想让澜哥能不要怕,能有安全感。 郁江澜看着他,极为漫长的一眼过后,唇角露出一丝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 他把手伸到凌季北面前,擦掉小孩儿不争气流出来的眼泪,无奈中又有几分宠溺:“是你在害怕,怎么总是哭?” 凌季北根本没察觉,经郁江澜这么一说,这才抬手去摸自己的脸,果然已经湿乎乎一片。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就不绷着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本加厉地委屈起来。 凌季北坐上床去抱郁江澜,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像小猫儿一样蹭,一边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一边抽泣个不停:“你别安慰我,你也别冲我笑,你这样,我总觉得你又在悄悄计划着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又要离开我…” 他话说一半,便被郁江澜用手抬起了下颚,被迫在如此近的距离里与他四目相对。 郁江澜垂眸,凌季北仰视。 炙热的鼻息就这样暧昧地交织在一起,凌季北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不安的喉结无声地滚动着,来来回回。 “你想好了?”郁江澜忽然开口。 凌季北的眼睛亮得惊人:“澜哥…” “如果恢复不了,我就是一个废人了,”郁江澜语速很慢,脸色很冷,“废人,知道吗。” 凌季北的眉端艰难地聚拢了一下,听他继续说… “凌季北,你要跟个废人,过一生吗。” 凌季北开始掉眼泪,颤抖的嘴唇张了张… 郁江澜又道:“我什么也不会,我特么只会打游戏,以后,可能还打不了了,退役,待在家里。每天你一回来就能看着我坐在轮椅上叹气,堵不堵,我就问你踏马的堵不堵?你晚上想要了,我也满足不了你。对了,还有,还有,我脾气差,我性格古怪,我自我封闭…” “澜哥!”凌季北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一双含着泪的眼睛死死地凝视着他。“你爱我吗?” “你如果爱我,”凌季北一字一顿地回答,“那么我就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你爱我,我就没有任何问题。 你是废人,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郁江澜就那样垂着视线,看着凌季北那张无比认真的脸。 他忽然低下头,偏了偏脖子,吻上那正在颤抖的唇瓣。 这个吻很久,一直到两人都有些轻微的窒息,郁江澜才依依不舍地把他松开。 毕竟刚刚经历过生死一线还不到一月,高烧引起的肺炎症还没完全康复,郁江澜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他手覆在心肺处咳喘了好半天。 “咳…咳咳…” 凌季北帮他顺气拍背,转过身准备给他倒水。 郁江澜一把拉住他。 “我会好的。”他笃定地向他承诺着,“凌凌…” “我一定重新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06 23:48:00~2021-04-07 23:4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ft他亲爹 2个;中岛敦-、紫依鸭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问枢zw 31瓶;soft他亲爹 10瓶;中岛敦- 8瓶;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澜哥要振作 郁江澜有这样的决心, 凌季北很高兴。 他几乎是放下了手里所有的安排,把全部精力都落在了陪澜哥复建这件事情上。学按摩,跟护工大哥学, 跟网上视频学,每天雷打不动地给郁江澜按腰,按腿,按脚底,细致到他每根脚趾的关节都要拉抻半天。 但没什么效果。 郁江澜始终腿脚僵麻,他能感受到凌季北的每一个停顿和叹息,可无论是双腿还是背肌都使不上一丁点儿力气。哑铃推举一个也做不起来, 腰疼得受不住,隔三差五就要打止痛。 一向好脾气的护工大哥都开始生气地冲他发火, 说他使力的方式不对, 让他放松, 放松, 再放松! 医生也吼他, 放出了最狠的话,告诉他再这样犟下去, 错过最好的复健时间,他一辈子就这么瘫了。 可即便如此, 郁江澜的双腿和腰部至始至终紧绷,僵硬得像有条钢筋在里面撑着, 无论别人怎么说都放松不下来。他控制不了, 他也想放松,他脑子里是这样想的,但是这个想法却没办法传达到他的四肢落实到行动上。 这个在别人看起来能一蹴而就的事情,对他来说难比登天。 因为使力方式有误, 复健就这样停滞不前,甚至有点儿背道而驰的意思。 郁江澜不动声色,但是凌季北知道他急,也知道他在努力了,他不是克服不了自己心理上的压力,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克服。 没人教他,所以,不怪他。 … 看着郁江澜被护工大哥和主治医师轮番教育,看着他病恹恹地垂着眼睫,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被凶了也不还嘴,凌季北简直心疼得要死。 郁江澜知道是自己不争气,辜负大家的期待了:“对不起,再给我点儿时间…” 往日凌人的气势,在他道歉的一瞬间,散了个彻底。 “澜哥,没事儿,没事儿啊,”凌季北脸上始终带着笑,一边安慰着一边去抱他,“我们慢慢来,不着急的,已经很棒了。” 天气热了,小孩儿剪了头发,比寸头略长些,但照比之前短了不少,很考验颜值的发型,但是被他驾驭得很好。 凌季北五官愈加明朗,凌厉的眉锋和鬓角时时露着,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还透着点儿野。 郁江澜摸了摸他后脑刺刺的发茬儿,手顺着那柔软的颈骨往下,落到他的背上,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接受了对方这个鼓励的拥抱。 “澜哥让你失望了吧。”郁江澜说。 凌季北眸光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从郁江澜怀里直起身,盯着他的眼睛看:“怎么会,这才…哪到哪…” 郁江澜笑了一下:“凌凌,我想自己待会儿。” 凌季北尊重他的一切意愿,没犹豫,在后者嘴唇上啄了一口,就起身出去了。 但他出去后却不敢走远,在走廊徘徊着,透过病房的窗偷偷往里看。 郁江澜先是靠着床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扶着自己的后腰,小心翼翼地往下躺。因为他的双腿和腰肌都使不上力气,所以之前一直都是别人帮他躺,帮他起身、翻身,他自己完成不了,一次两次失败了,也就不想再让别人看见他无用功般的尝试。 如今病房里没有了别人,郁江澜想再试一试。 凌季北趴在窗户边远远地看他。只见他把整个身体的重力都落在自己两边的胳膊肘上,拄着床一点一点地往下划动,缓慢又笨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个普通人一秒钟就能完成的动作,郁江澜整整用了几分钟。他浑身是汗,克制着自己紊乱的心跳一小口一小口地倒着气。任凭那病号服歪歪扭扭地贴在身上,任凭那床单被他蹭得全是棱边布满褶皱。 凌季北看的眼睛像是着了火,滚烫滚烫的,他的澜哥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真的瘫痪了,要让他怎么接受这个现实。 对了,澜哥他还有强迫症,凌季北怔怔地看着,看着那人费力地撑着半边身子,想要去抚平身下的褶皱,可只是将身子偏转了几度,却忽然脊背一震,紧接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呕— 头晕,恶心,伴随着抑制不住的干呕。 郁江澜的身体情况很差,体位性低血压症状尤为严重,长期卧床引起的脑供血量不足,让他每次坐起来、躺回去、甚至翻一个身都会难受上半天。 凌季北把眼泪憋进眼眶,忍着自己强烈的想要冲进去的冲动,看着郁江澜抚平床单后仰面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然后用同样的方式起身。 手肘硬撑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挺腹,往上挪动。应该是疼了,凌季北眼见着他头忍耐地往后仰,双眼紧闭地津起鼻子,隔着门都能听见他带着哭腔儿的那一声声压抑不住的痛吟。
88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