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极光是属于现在的‘恰好’,下次的极光当然也有属于它自己的那份,所以别多想。” 他笑道:“总犹豫太多,会容易掉头发哦。” 楚别夏被他逗笑,刚刚那种被情绪隔开的疏离感一下散了:“你才掉头发。” 段骋雪看着他,忽然说:“笑起来多好。” 楚别夏愣了一下,回头看过来,忽地对上段骋雪认真的视线。 短暂相碰后,楚别夏又下意识侧头避开。 “和我呆在一起,开心吗?”段骋雪问,却不等他答复,又道。 “今天台上采访的时候,你说,很喜欢和Founder一起讨论无限可能性的过程。” 来了。 楚别夏心里有乱锤击鼓,来的路上一遍遍猜想过的事,往“发生”又进了一步。 再等一下,或许不是呢?他想。 段骋雪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又在他收紧的神经里显得不似真实。 “我想问问你,如果我想让它不仅仅存在于赛场上,你——” “等一下。”在他说完整句话前,楚别夏终于开口,突兀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紧张。 他连着两下摇头,措辞都显得混乱,为了打断这个进程不管不顾。 “你先别说,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阿雪,等……” “你要拒绝我吗?”段骋雪问。 一句话直白、锐利、毫不遮掩,把心思昭昭然揭露,也让楚别夏含在喉间未说出口的话无所遁形,眉头都微微拧起来,抿唇又张开,想说什么,却还是哑然。 他习惯性想垂下眼睛,然而睫毛只是轻轻颤动了一下,一只手就贴上颊侧,带着轻柔却不可抗拒的力度。 “能不能看着我?”段骋雪的声音平和,即使掌心的人还在往相反的方向用力,也依旧有十二分的耐心。 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对方会第一反应回避。 段骋雪甚至因为掌心和他暗暗相抗的力度,很轻地笑了一声。 “没有要逼你答应的意思,你别紧张。”他说,“只是希望你要拒绝的话,至少看着我。” 月光的银辉下,楚别夏纤长的睫毛像落了雪,凝了霜,簌簌抖动着、挣扎着,不肯抬眼。 他视线执意看着地面,最多看到段骋雪队服胸口的logo,调整呼吸,努力让语气如常:“阿雪,我只是觉得现在太早。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准备,但其实没必要这么费心……” “不看我吗?” 段骋雪一个字也不予回应,平静打断他的推辞。 “好。” 楚别夏眼底还没来得及浮现困惑,下一秒,他低垂的视线里,就出现了那张微微绷着唇角的脸。 段骋雪就这么突然地半蹲下来,几乎单膝跪地,也要挤进他不肯抬眼的视线里,仰头看他,然后道。 “说吧,拒绝我。” 楚别夏的视线避无可避,整个人被对方认真的目光擒住,就连思绪都动弹不得。 “我很在意这个,又实在很好骗。”段骋雪说,“上次你说分手的时候,一直不肯正眼看我。” “你说分手,我就觉得你真的不喜欢我,你只是跟我玩玩,拿我调剂一下你第一名枯燥的学习生活……” “不是!”楚别夏仓促说,两个字后,声音又落了下来。 “我没有这么想过。” “是,我知道。”段骋雪接住他就快掉到底的声音,一改上一秒低沉的语气,嘴角微抬,“当然了,我也是听见有人在相亲对象面前夸前男友的时候,才知道。” 半真半假的玩笑说得楚别夏局促起来,却也从方才堵住的情绪抽离开。 “我当时是,没认出你。”他解释。 “嗯,所以你在多少人面前夸过前男友段同学的好?”段骋雪轻笑,“我都不敢想。” 他没想着逗弄的话会得到回复,可几秒思索后文的功夫,他听见楚别夏声音不大,明显有过挣扎的迟疑坦白。 “……就也不多。” 那就是夸过了。 段骋雪笑容定住,心跳陡地漏了两拍,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平静情绪,被楚别夏轻轻的四个字掀得波澜大作,海面上的船只猛地被浪推上几十米的高空,离天和云都近,只恨不得长出翅膀越过漫漫的海,下一秒就扎进船港去。 于是他忽然起身。 “所以你要说不喜欢我吗?”他问。 “讨厌我厌烦我吗?” “……对我,只是队友的想法吗?” 问题一个一个被抛出,像情绪结成沉甸甸的果实从树上坠落,砸在楚别夏头顶胸口,砸得他生疼,砸出一句—— “不是。” 他终于抬眼看向段骋雪,摇头。 “可这不一样。” “哪里?”段骋雪问,“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楚别夏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提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可推着话的情绪只翻涌了一个瞬间,就被下意识收敛。 于是他只安静地看着段骋雪,看着他那双毫无保留写着热忱的眼睛,良久,复又开口。 “我只是觉得……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吗?” 楚别夏摇头:“我。” “那我能做些什么?”段骋雪问。 “又或者说,你希望我去选谁呢?” 楚别夏垂了一下眼,卸了点力靠在玻璃上,随意束起的长发顺着肩颈的线条流淌下来,发尾落在心上。 “或许是一个……能散发爱意的人?”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幸而室内无风,否则片刻就要散进隆冬的深夜。 “本来不想说的,但我最近一直想,努力做个会直白会坦诚的人。所以你一定要问,我就承认。” 楚别夏抬眼,和段骋雪对视,停了好一会儿去做心里建设,才缓缓说:“我喜欢你,你或许也因为种种原因对我留有好感。” “但是阿雪……你有没有想过,至少现在,我们可能并不合适?” 他表情很认真,目光不再像先前一样躲闪,话里的意思做不得半点假。 他是真的这样认为。 段骋雪沉默下来。 来之前,他早想过可能不会顺利,他算准了楚别夏会下意识回避,也准备了无数把蚌壳撬开的说辞,却偏偏没想到,会得到“不合适”的回复。 “为什么呢?”他问。 楚别夏笑了一下。 “怎么还能问出这种问题,好担心你以后被骗啊……”他眼睛微微弯起,嘴上开着玩笑,眼底神情却又和笑意相悖。 “你的国服id,应该是在说我吧。”他道。 段骋雪心里咯噔一下,解释:“那个是随便改着玩的,我知道你当时提分手肯定有原因,我没有觉得你……” “嗯,是有原因。”楚别夏说,“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性格的问题,并且在这一点上,我至今都没有改好。” 他说:“阿雪,我已经辜负过你一次,所以我不希望你再受一次无妄之灾。” “如果我今天拒绝你,你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就当做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吧。” 我还没有准备好,让一个更完美的、会爱人的、不会辜负你的楚别夏和你在一起。 所以现在我喜欢你,和你无关。 楚别夏笑了笑:“当然,不是让你等的意思。我可以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也可以当你收回之前的那些话。” “我没有收回的意愿。”段骋雪说,“如果你一定要准备,我可以等。” “你没有等我的义务。”楚别夏依旧浮于表面地维持笑容,“或许我一辈子都改不好呢。” 段骋雪只当没听见前半句:“那我怎么办?”他问。 “你不怕这段时间我跟别人跑了吗?” 楚别夏一顿,佯做随意地撇头:“这很正常,我说了,你值得更好的。” 可窗外的极光好像都黯淡了。 脸颊忽然被属于另一个人的掌心挡住,楚别夏被这只手指尖的冰凉冻了一下,忘了躲开。 段骋雪再次抬手,强硬地把他的脸扳回来,目光紧紧擒获住那双依旧试图游离的眼睛。 “楚别夏,你就是最好的。”他一字一顿。 “……我不是啊。”话题转到自己,楚别夏抬了抬嘴角,只留了一声轻嘲。 “目前为止,我依旧是一个会把所有亲密关系都搞得一团糟的人。”他这样评价。 “阿雪,我是一个会在我妈妈哭着的时候,选择冷眼旁观的人。” “是一个给不了亲人半点情感支撑的人。” “是一个离开家半年甚至一年,从不打电话回去、和人间蒸发没什么区别的人。” “我是个不会爱人的人。”他说,“和你,我不想重蹈覆辙,草草收场,但这样的我又偏偏给不出这个承诺。这就是我不会答应你的理由。” 他抬手握住段骋雪的手,试图把微凉的指尖和自己的脸颊一寸寸分开后:“我不够好,甚至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很差劲。” “但你值得最好的。” 段骋雪沉默地听他说完,眉头皱起来,就在楚别夏以为要画上休止符的时候,段骋雪忽然问。 “谁说你不会爱人的。” 楚别夏停顿两秒才答。 “……我父母。” 说完,他看着段骋雪的眼睛。他想,这个来自血缘亲人的答案,应该足够具有说服力吧,可那双眼睛里面,却凝聚起了一些他看不懂的神情,还有晶莹的、湿润的…… 或许是自己解读失误,但那双向来灼灼的眼睛,看起来像要哭了。 楚别夏忽然手足无措,大脑中了病毒般疯狂下达各种指令,先要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又很快发出否决的信号,告诉他这样做也不会有效果,再发令、再截断……他像被割了舌头、挑了筋络,只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看起来就是冷眼旁观的模样。 贴在他颊边的手向后揽去,只是很轻很轻地用了一点力,木偶般的躯体就踉跄一步,跌进森*晚*整*理近在咫尺的怀抱。 段骋雪就这么不打招呼地抱住他,左手揽着僵住的肩膀,右臂扣在他腰间,银白短发低头埋进他颈侧,分不清谁才是要被安慰的那个。 楚别夏微微仰着头,上一秒烧灼般运转的大脑似乎被烧了保险丝,段骋雪的心跳隔着衣服传来,他什么都想不到了。
114 首页 上一页 90 91 92 93 94 9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