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候,楚别夏都能遵循某种规则,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表情,该笑的时候扬唇,该严肃的时候绷紧,以至于他现在认真想来才忽然发现,表情本该是心里溢出来的情绪。 心里的情绪放不下了,就会变成表情写在脸上。 就像现在,即使独处都久久未散的、小溪流般潺潺流淌的“开心”。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季前邀请赛”。 【TUG真的太好了!】 【我操co神我兴奋炸了!买来世一突当自由人!关键Founder竟然真的该死的合适?!我□□操,Collapsar你好敢Founder你也好敢!帅死了!!】 【夺冠快乐!但是考拉呜呜,能不能收收看Foun狗的眼神,拉丝了要!】 楚别夏刷微博的手一顿,原本单纯的、只因为奖杯的开心忽然就变了味,空白一瞬后,楚别夏坐直身体,脑海里立刻开起走马灯,准备逐帧复盘自己的赛后采访。 怎么可能?没有吧。应该不会的…… 忽然,一段熟悉又陌生的钢琴声响起,打断了楚别夏脑海里紧张的复盘。 几乎是前两个音符刚落下的时候,楚别夏就听出了这首曲子,却叫不出它的名字——又或者说,它本身就没有名字。 ……这是他听了很多个晚上的、藏在坏掉旧手机里的、他和段骋雪初见那天听到的那首即兴。 但和他偷偷录下来的充满杂音的那版不同,这个明显是更加清晰的录音棚音质。 楚别夏循声看过去,发现出声的是段骋雪的手机,屏幕亮起,似乎是来了电话。 脑海里像是堵车的十字路口,搁置满暂时处理不了的问题,“向来静音振动的人为什么突然开了响铃”、“段骋雪为什么用这首歌当铃声”、“他什么时候重录的这版”以及……“能不能也发给我”。 即便如此,肢体还是很敬业地做着被交代的工作,拿过手机接通电话。 来电人是一串陌生没有备注的国外号码,接通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听我的新铃声,喜欢吗?” 段骋雪那边还隐隐传来其他人采访的背景音,楚别夏几乎能想象到他现在的样子——采访完之后,他会嫌太板正而把队服外套拉开,向来难搞的Founder选手,比往常更快地结束了采访,就为了偷偷倚在采访厅某个不会上镜的拐角,给留在休息室的人打电话。 长久的安静后,楚别夏忽然“噗”地笑了一下,脑海里拥堵在十字路口的问题霎时间疏散了,一个接一个在思维表层掠过,直到留下了最末尾、也最不直白的那个。 “也……发给我?” 段骋雪轻笑出声,却没有答应。 “一会儿跟我去琴房,我现场弹,你现场录,怎么样?”他说,“知道你嫌外面冷不想动弹,但是楚别夏,今晚外面好像有极光。” 楚别夏下意识抬头,可休息室被夹在建筑内部,四周没有一扇窗户。 偏偏段骋雪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勾着他。 “去不去?小冬眠熊。”
第84章 【三合一】 凌晨的街道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 只有临近圣诞,街头立起的各式各样的彩灯,有用骨架搭成驯鹿和圣诞树造型的, 也有只简单垂下一串儿的, 繁简不一, 共同守护着冰雪里的夜色。 “哪里有琴房还开门的?”楚别夏问,“snapi对你好信任,说要离队,都不问你去做什么。” 段骋雪看着他, 笑道:“你不也是吗, 人生地不熟的, 不怕我把你卖了?” 楚别夏笑了一声,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没说什么。 段骋雪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不算琴房吧。是我朋友……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秦园, 他在这边有套房子,里面有琴。” “所以你们是小时候学钢琴认识的?”楚别夏问。 “家里世交。”段骋雪说, “他小时候倒也上过几天课, 但没兴趣,能一指禅弹个小星星就很不错了。房子里的琴是前任房主留下来的, 他们家孩子学琴, 琴房布置得很用心, 连落地窗都做了隔音, 秦园觉得动了琴房可惜, 干脆连带着琴都留下来当装饰了。” “调音了吗?” “调过。”段骋雪说,“咱们来之前刚找人保养过。” “我家的琴也早都变成装饰了。”楚别夏说, “平时没人碰,也就连着挺多年都没调过音。” “怎么不弹了?”段骋雪问。 楚别夏静了两秒, 开口时带着些自嘲的笑。 “没意思。” 他想了想,道:“我没跟你说过我家的事吧?” 段骋雪坐直了些:“没有。” “唔。”楚别夏想要找一个开头,却还是沉默下来,只听得见脚下咯吱的踩雪声。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抿唇,最后说,“就是普通的、最常见的中国家庭。” “不想弹……可能是以前练琴练伤了。你应该懂,就是那种,家长会说‘天塌下来你都得把今天的琴练了’。”楚别夏笑容顿了一下,又说,“你可能也不一定懂。” 段骋雪父母的开明,他是听对方亲口提过的。 “我老师是这样。”段骋雪说,“一天恨不得我practice 40 hours。” 楚别夏点头,继续道:“我考十级之前那段时间,爸妈吵架吵得摔了杯子的时候,我要练琴,他们冷战到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时候,我也要练琴……很好笑的是,如果我停下来,他们甚至会在彼此不对付的间隙抽出时间,问我怎么不弹了。” 段骋雪失笑:“……怎么可能有心思弹。” 楚别夏只能摇头:“不清楚,可能这就是他们说的专注吧。” “以前一直都是优秀通过的,最后十级收尾的时候,拿了个良好……也无所谓,总之考完之后我就不是很想碰琴了。” 段骋雪忽然有一瞬的局促。 “那你还喜欢听吗?”他问。 “不好说喜不喜欢。”楚别夏说,“也或许只能算是习惯?我以前会听钢琴曲催眠。” 说话间,围巾被蹭下了些许,冷风刮在鼻尖,他抬手拉了一下,忽然补充。 “但我确实很喜欢听你弹琴。” “……真的吗?”段骋雪问。 楚别夏弯了弯眼睛:“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去琴房?大演奏家。” 段骋雪:“你喜欢这首?” “别的也喜欢。”楚别夏说。 段骋雪侧头看他:“你今天坦诚的让我有点……意外。” 很简单的一句话,楚别夏却静了静,莫名没再说话。 “怎么了?”段骋雪问。 楚别夏像在思考什么,只说没事。 两人安静地拐过最后一条巷口,眼前景色豁然开朗。 雷克雅未克大教堂前格外开阔,站在街口,就能看见尖顶教堂后广袤的天空。冰岛的民居大多都是独栋房屋,墙壁和屋顶被涂上活泼鲜艳的颜色,即使在漫长的夜里,也能被路灯映得色彩斑斓。 但都比不过正高悬穹顶的、青绿色的光带。 即使已经过了零点,教堂外的开阔地也依然有一些游客,此刻都仰头向上看着,长枪短炮在手上,都对准了空中的美景。 楚别夏和段骋雪也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驻足看了几秒,楚别夏才想起拿出手机拍照,可拿出手机,拇指搭上指纹解锁的位置,又按了两下锁屏键,屏幕都没有一点要亮起来的意思。 “没电了?”段骋雪说,“用我的。” “大概是冻的,电池掉电比较快。”楚别夏摇头,“算了,你拍了发我吧。” 段骋雪却变魔术似的拿出两个手机,把备用的那个递给他:“巧了不是?我今天正好带了两个。备用机没有锁屏密码,你直接用。” 楚别夏这才接过,按了一下,却也是同样的黑屏。 他抬头看向段骋雪,段骋雪和他面面相觑。 沉默几秒后,两个人忽然笑起来。 “房子里应该有充电器。”段骋雪摸了摸鼻子,说,“再走两步就到了。” 他说:“手再冻下去,一会儿该弹不了琴了。” 段骋雪快走了一步,明显是期待又按捺住的样子,楚别夏重新拢好围巾,看着他目的地明确的背影,笑容在温暖的羊绒下变成一声轻叹。 “走吧。” - 暖过手后,段骋雪一连弹了两首曲子。一是初遇的那首无名曲,一是楚别夏同样熟悉的、曲调欢快的《飞机降落在希思罗机场》。 壁炉静静烧着,室内比外面温暖太多,琴房的三角钢琴被支起,黑色长发随意束起的青年靠在窗边,极光倒影在他眸子里,明亮地流淌着。 或许被是夜幕和寒风浸染了情绪。似乎从路上那句“你今天格外坦诚”开始,楚别夏就总是露出这样沉默的思索模样,就连抬头都显得心不在焉,一个动作一个方向,都没怎么变过。 段骋雪的目光自琴键离开,落在他看向窗外的侧脸,右手琶音上行,左手在低音区落下最后的暗语。 一曲落幕。 “还在看极光?”段骋雪问。 “……嗯。”楚别夏似是回神,轻声说,“很美,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段骋雪合上琴盖:“是啊。” 楚别夏笑笑,没有回头:“上次来冰岛没看到,后悔了吧。” “有什么后悔的。”段骋雪说着,也起身走到窗边。 楚别夏道:“十二月是极光爆发期,能看到很正常……但八月可不是。就像秦园说的,多幸运的事啊。” 段骋雪耸肩:“那只能说,它不幸在我不想看它的时候出现了。”他笑了笑,又说。 “我反倒觉得,今天看到才是恰好。” “恰好……”楚别夏轻声重复了一遍,安静片刻后开口。 “可是手机都没电了,我们也没有相机。”他说。 “这也算恰好吗?” “当然算。”段骋雪说,“你也说了,比照片好看。所以它能在此时此刻被你看到,就是恰好。” “可是人会忘的。”楚别夏说,“如果以后我想不起来这片极光是什么样子了,不是很遗憾吗?” 段骋雪轻笑:“再来看就是了,说不定还能看到更漂亮的呢。” 楚别夏视线投向窗外:“可它不是这次的了。” “其实也不冲突的。”段骋雪说,“没有人规定‘恰好’的事儿一辈子只能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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