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睡姿不对吧。”他含糊搪塞,然后拒绝了段骋雪想要帮助的手,自己草草贴上敷贴,打开平板开始看昨天看了一半的资料。 “一起看看?”他开口邀请,段骋雪欣然答应。 工作态度值得表扬,楚别夏想。 - 飞机落地后,snapi就变成了放牧羊群的操劳牧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点数人数,以防有人走丢。 “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经理看起来有点……过分紧张。”段骋雪好笑问。 楚别夏看了眼王叡,无奈:“阿叡在机场走丢过三次。” “三次?”段骋雪心里默算了一下,难得迟疑,“他来TUG之后出国打比赛……也才三次吧?” 楚别夏点头。 “……每次都丢?” 楚别夏再次点头。 段骋雪有点绷不住了,咳了两声忍住笑,喊住Dino叮嘱道:“你们两个一起行动,看着点王叡,别走丢了。” 王叡眉眼倒竖:“谁走丢!” 然后两人被心力憔悴的snapi赶紧隔开,末了对段骋雪说:“还得是你!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伦敦呆了这么多年,Dino对这边应该熟!让他带着总不会丢。” “Dino只坐过三次飞机。”段骋雪摇头,“来FH的时候一次,回国加入TUG一次,再有就是这次。” snapi没想到:“他不回家?” “FH的青训包食宿,平时他们参加点小比赛得的奖金还不够其他日常开销,哪里出得起每年回国都路费。” “那……他回国之后,都没回家一趟。”楚别夏皱眉。 “时间上来不及。”段骋雪说,“我记得他家比较偏。我是指,很难找到什么公共交通过去的那种偏。” “打职业对他、对他的家庭来说,算是改变命运了。” 被“改变命运”这个词戳到心里,楚别夏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很勇敢。” 十六七岁的小孩,只身远赴国外,无亲无友无依无靠。Dino能做出这个决定,绝不是一个“勇敢”可以概括。 “不过从某方面讲,这小孩也挺幸运的。”段骋雪说,“你知道有的人很排挤外国人,但Dino在青训营里还好,虽然称不上人缘不错,但至少没人给他使绊子。” “你打点的?”楚别夏第一反应这么认为。谁知段骋雪摇头,笑道。 “他自己的造化。” 说着,他示意楚别夏看过去,问:“你没觉得Dino长得很有混血的感觉吗?” Dino个子高、皮肤白,眼窝和鼻梁的立体感很强,脸上甚至有美剧高中生常见的雀斑——这小孩的长相说不上帅,但丢进外国的大街上,绝对是能完美混入的类型。 楚别夏失笑:“原来是这样。” 两人正随意聊着,忽然,机场大厅某处传来旷远的钢琴声,他们几乎同时侧头找过去。 在机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架漆成棕色的三角琴摆在那里,琴凳上坐着个五六岁年纪的小孩,手上略显生涩、但又极其自信地弹着简单悦耳的练习曲。 “拜厄?”楚别夏分辨了两秒。 段骋雪点头:“耳熟,但是又不太熟。”他笑,“我那会儿最不听话了,练琴囫囵吞枣的。” 他和楚别夏都学过钢琴,段骋雪还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去当个音乐家,但最后又对物理有了兴趣,音乐家的梦想啪的一下放弃得很快。 这都是以前段骋雪说过的,楚别夏还记得这句话后面的内容。 “现在看来,当音乐家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一条好路。” 楚别夏好奇,问他为什么。他说。 “因为如果我不来学物理竞赛,我就遇不到你了啊。” …… “想什么呢?” 回忆和现实里的声音重叠,楚别夏回过神来,看见段骋雪在他面前晃晃手掌吸引注意。 段骋雪笑:“怎么,听人家小孩弹琴,想谱子呢?” “……没有。”楚别夏轻笑摇头,“我都很多年没好好碰琴了。” “咱训练室外面不是有琴?”段骋雪问,“倒也确实没见你弹过。” “很少弹。”楚别夏说。 段骋雪一挑眉,隔着衣服拉住他手腕快走起来,到最后几乎成了小跑。两个人在钢琴面前站定时,那个小琴童刚好一曲结束,仰着头像只骄傲的毛绒小鸡,他的父母在旁边为他鼓掌。 “给你弹一首。”段骋雪说,“一首之前的即兴!你喜欢听即兴的吗?” 短短一百来米的小跑已然让楚别夏喘不匀气,他缓了两秒才说。 “我有个蛮喜欢的音乐人,平时会听他的即兴。”想了想他说,“可能是小时候光听古典了,也经常想听点不一样的……你现在还经常弹琴?” 段骋雪说:“之前在FH时不时会弹,录点曲子发到网上……万一哪天走运又成音乐家了也说不定。”他笑。 “俱乐部的琴,没见你摸过。”楚别夏说。 “毕竟现在有双份工作了,闲下来的时候又是晚上,总不好扰民。”段骋雪摊手,“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啊。” “至于FH……没那么多讲究。”他说,“一开始在FH弹琴是懒得跟他们聊天。我没跟你说过吧?FH那几个队友,做游戏队友可以,再多的就算了。什么人都有,种族歧视都是最轻的,还有的凑在一起抽……你懂。” 看见楚别夏露出些后怕的神色,段骋雪才笑了笑,随意说:“所以我偶尔训练完就弹弹,我也不去外面的琴房,他们都得给我听着。” “……真高兴能看到你活到现在。”楚别夏真情实感道。 琴凳上,享受完周围善意掌声的小琴童跳下来,跟着爸爸妈妈晃晃悠悠走远,段骋雪上前,解开冲锋衣队服坐下,袖口往上堆了堆,露出骨节分明、却明显有力的手腕。 简单的试音过后,明亮的旋律流淌出来。仿佛能听见机翼划过的风声,看见降落时轮毂稳稳的转动,触到那个人如同万米高空般明朗的情绪。 楚别夏却忽然愣住。 这首曲子……他分明听过。来自那位占据他无数个夜晚催眠歌单的音乐人,是他几个月前发布的那首,《飞机降落在希思罗机场》。段骋雪加入TUG之后,楚别夏的睡眠莫名就安稳了不少,催眠歌单也就此被打入冷宫,没想到此刻又在异国的机场响起。 熟悉的琴声的流淌席卷着他的情绪,音符跳动得更轻盈时,他的心脏也随之加快了鼓点,就像刚刚渐渐加快、最后跑起来的脚步。 怎么能这样作弊? 他忽然恐慌起来。 分开的日子里、以为没有段骋雪自己也过的很好的日子里,他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偷偷抓住了自己放走的太阳。 ……我果然还是很喜欢阿雪。他茫然看着跳动的琴键,生出后退的冲动,却怎么也迈不开脚。 怎么办。
第73章 一首曲子的时间并不长, 短短两三分钟,钢琴边就吸引了一些不赶时间的旅客驻足。 曲子和楚别夏常听的、发在音乐软件上的那个版本有细微的不同,比起那一版, 多了些临场炫技般的装饰音, 还有一段俏皮感很强的变奏。 最后一个音袅袅散去后, 段骋雪起身,周围响起一阵自发的掌声。银发青年大大方方鞠躬,然后满面笑容地径自走向楚别夏。 “Is this song for him?” 楚别夏清楚地听到周围有交谈声,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语调好奇又充满善意地说着什么。 但他现在已经没法分心去做英语听力翻译题了。 他喜欢的人在人声鼎沸里向他走来。 段骋雪在他身边站定, 双肩不经意地轻轻相碰。 “好听吗?”他问。 楚别夏点点头。 “和你喜欢的那个音乐人……”他说着, 顿了一下,然后笑道,“算了, 不跟别人比。” “……为什么?”楚别夏问。 段骋雪单手抓了抓后颈,略微活动着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肩膀, 随意道:“如果是我的好听, 那我不问你也觉得好听,问了还掉价。” “如果是别人的好听……”他眼神一转, 挑眉定在楚别夏脸上, 调侃, “楚队的性格, 肯定也会出于礼貌夸我。” 楚别夏失笑, 段骋雪一脸“被我猜中了吧”的表情,抬了抬下巴。 “你不问, 我偏要说。”楚别夏瞥他一眼后收回视线,认真想了一会儿,森*晚*整*理 在段骋雪莫名紧张的视线里,轻飘飘说。 “一样好听吧。” 段骋雪一口气垮下来,一时间哑然,哭笑不得。 “忘了,楚队也是端水大师来着。” 楚别夏轻笑,知道段骋雪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但什么也没说。 忽然,他衣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snapi的来电。 看到电话的瞬间,楚别夏第一反应是,幸好自己手机常年静音或者震动,几乎没有开到过响铃模式。 否则现在,自己手机响起不知名音乐人“我精神状态很好啊”的第一首即兴曲目,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敢想象段骋雪那时候的表情。 这些想法在楚别夏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很快接起电话,snapi茫然的声音传出来。 “小楚?你和Founder人呢……是不是我们走错路了?怎么跟你们走散了呢?我感觉应该没走错啊……也可能这边机场有岔路我走反了?小楚?” 段骋雪离得近,电话里snapi的话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跟楚别夏对视一眼,先是茫然疑惑,然后又格外默契地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于哥,是我们两个没跟紧。”楚别夏说,“你们现在在哪儿?我们过去回合。” snapi松了口气,说了标志物,又叮嘱他们不用着急,才挂了电话。 “他真的……”段骋雪措辞半晌,“宁愿相信是自己走错,也不愿意怀疑咱们两个是不是走丢了。” 楚别夏笑他:“把你一个人丢在伦敦,你也走不丢。” “我是走不丢啊,这不是还有个楚队长?”段骋雪悠悠。 “我也不会走丢,我方向感很好。”楚别夏为自己正名。 如果王叡在旁边,肯定会很主动地跳出来反驳Founder,但现在左护法不在,表面沉稳、但事实上也很介意的小楚队长,只能自己像小学生一样驳回去。 “你是走不丢,但会不会丢也不好说啊……”段骋雪摸摸下巴,“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可以把你拐走,或者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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