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琼林披上加绒加厚的驼色大衣,准备在附近找个酒店对付一晚上,刚走出员工通道,就被秦暮洋守株待兔。 秦暮洋懂他的心思,故作委屈地问道:“我好歹是KG的股东之一,就这么见不得人?” 楚琼林坚守美人的风骨,宁可冻死也不愿把自己裹成球状,秦暮洋借着夜色遮掩,指尖在他的腰侧若即若离地流连。 楚琼林一把打掉他的手:“老男人,少腻腻歪歪的。” 秦暮洋:“我算是楚教练的什么人,地下情人?” 楚琼林即答:“杀父仇人。” 秦暮洋笑了笑:“那杀父仇人问你,你认识路?” 楚琼林鼻尖冻得通红,眼神却格外坚定:“我认识!” 他垂下微颤的羽睫,低声为自己鼓了一把劲:“应该……认识的。” “老男人今天特别累,”秦暮洋问,“楚教练能不能抱我一下?算是把车费结了。” 楚琼林沉默不答。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也已经做过了,他还是没法给出一个朋友式的拥抱,也没法正视这段关系。 像个表皮光洁无瑕的糯米团子,乌七八糟的过往拌在馅儿里,只能由他自己咽下。 楚琼林淡淡地拒绝:“你只是去抽签,又不是去抽血。” 刚消停了一小会儿的冻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空气湿冷得能拧出水。 “快回去吧。”秦暮洋把伞递给他,“如果真迷路了,找个小朋友来接你。” 他顿了顿,又说:“或者打我的电话。” 楚琼林笑道:“秦总,那我为什么不报警呢?” 他很清楚秦暮洋的把戏。 秦暮洋不走,他也不动。 直至卡宴的灯光彻底消失在雨幕间,楚琼林才点开手机上的指南针APP,秀眉微微拧紧。 ——不就是一直往东走嘛。 ——他一定可以的。 他刷开小区门禁,攥着伞柄的另一只手却忽然被攥紧。楚琼林吃痛“嘶”了一声,回头一望,竟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中年男人。 男人生了一副不错的五官,但半佝偻着背,神情略显猥琐,嘿嘿笑着问他:“你是不是KG战队的人?” 楚琼林:“放手!” 男人非但没放手,还加大力道,往纤瘦的手腕上添了两抹红印:“你一定是KG的,我在小橙的直播间看到过你。” 楚琼林一愣:“小橙?” 他的第一反应是路橙的私生饭。 可是看对方的年纪,根本不像会关注竞圈。 “你男朋友的车一看就不便宜。啧啧,你肯定也是个有钱人。”男人谄媚地笑道,露出一口被烟渍染黄的牙齿, “他不是我男朋友。”楚琼林提高了音量,“再不放手,我就叫人了!” 金风湾门口设有24小时值班的保安亭,两名年轻的保安对楚琼林的颜值印象深刻,在一旁探头探脑,随时准备冲上来按人。 男人不得已使出杀手锏:“我是路橙的爸爸。” 他从半旧的军大衣内袋里掏出身份证,半弯着腰,递到楚琼林面前。 姓名:路鸿程。 住址:浦江市翡岛。 路鸿程诚恳地搓搓手,努力装得像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家里出了点急事,可小橙把我的手机号拉黑了,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 “小路,他说他是你的父亲。”楚琼林颤抖着发白的双唇,“你家里出了点事,他联系不上你。” 路鸿程迫不及待地挤进门,高喊一声:“小橙!” 别墅的门原本只开了一条小缝,楚琼林被硬生生地撞到一边,单薄的脊背砸在墙上。 他在刺骨的冻雨里被路鸿程纠缠了快半个小时,浑身都泛着恶心,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不许欺负教练!”任小航拳头硬了,“哪来的老登诈骗犯,敢碰瓷小路,要不要我教你做人的道理?” 路鸿程竭力挤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这么多年不见,不认识爸爸了?” 路橙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仅一步之遥,无法拉开他与路鸿程的距离,往昔的噩梦扑面而来,重重叠叠的阴影几乎将他淹没。 碎了一地的酒瓶碴子,砸坏的家具,昼夜不停的麻将声,还有门外催债的叫骂。 路橙又一连退了好几步,后背抵上玄关处的鞋柜,失控地喊道:“你来干什么!?” “爸爸看到了你的奶茶广告,知道你在KG,就过来瞧瞧你。”路鸿程觍着脸说,“你现在成名了,就嫌爸爸老爸爸穷?” 他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语气里暗含要写:“你要是不愿认爸爸,爸爸没地方可去,只能找别人诉诉苦,等你回心转意。” 路橙冷笑:“玩舆论?你们有没有点新花样?” “什么鱼论猫论?”路鸿程一头雾水,一只柔弱无力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楚琼林眼尾发红,不住地咳嗽道:“路先生,我是这里的教练,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他说话时还带着哭腔,却柔声安慰路橙:“别怕,小路。教练是成年人,有义务保护小朋友。” 路橙绷紧的神经被轻轻拨弄了一下。 “教练?”路鸿程听不懂这个词,搓着手问,“你是小橙的老板吗?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你一定很有钱。” “我不是……”楚琼林眼神有些恍惚,他抚住自己的额头,感受到低微的热度。 以往谈判撕逼的业务,全都交给邵经理负责。今晚嘴强王者不在场,他必须想办法稳住路鸿程。 小组赛在即,不能让这种渣滓扰乱路橙的心态。 “小航哥哥,你扶教练上楼休息吧。”路橙突然开口说,“我也是成年人,我的问题我自己解决。” “要不要召唤队长?”任小航悄悄问道,“这种老登,队长绝对一拳打五个。” 路橙眼前浮现那道地板上的泪痕,和顾司宴上楼的背影,低头嘀咕说:“不用。跟他有什么关系。” === 路鸿程来回搓着客厅沙发的扶手,啧啧称赞:“卧槽,真皮的吧?一套估计要好几百万。” “儿子,你现在是真发达了。谁能想到啊,读书读不进,打工不愿打,小废物一个,玩游戏居然玩出花了。世道是真不公平。” 路橙懒得理会他的歪理,挑了个茶几斜对角的座位,与他保持最远距离:“不要叫我儿子,真恶心。” “随便你怎么说,我都是你爸,没有我就没有你。”路鸿程指着面前的骨瓷茶具,“亲爸来看你,热茶都不上一杯?” 路橙都被气笑了:“马桶里有水,你喝不喝?” 他庆幸习得了一点顾司宴的真传,路鸿程被怼得一哽,嘴里念念有词:“小赤佬,迟早收拾你。” 路橙不耐烦地问:“多少钱,你才肯滚出去?” “阔了啊,张口就提钞票。”路鸿程索性也不装了,要价说,“你给我打两千四百万,我就回翡岛。” 路橙怀疑自己听错了:“多少???” 路鸿程重复了一遍:“两千四百万,一毛钱不能少。” 路橙咬着牙说:“路鸿程,你跟我妈离婚后,给我打过三个月抚养费,一共两千四百块。” “对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路鸿程比他想象得更不要脸,“当年两千四百块是爸爸身上所有的钱,现在两千四百万,对你来说也就毛毛雨。” “行啊。”路橙笑道,“我现在一个月两万工资,一年二十四万,一百年后我就烧给你。” “不孝子孙!”路鸿程怒道。 路橙也提高音量:“怎么,你还想打我?” 路鸿程的手抬起复落下,想起这里是KG的地盘,面前又是他心爱的ATM,随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爸爸的错,习惯了。我也懂你的困难,也不是非得一次性给。” 路橙:“分期付款给你玩儿明白了?” “你这孩子怎么死犟。”路鸿程说,“你们那个队长不是很有钱嘛,还对你有点意思?富二代枕边风一吹,套个几千万不就一个晚上的事。” 路橙先前还在冷嘲热讽,这回却动了真怒:“老傻叉,你少打他的主意!” 少年霍地站起身,胸膛急促地起伏,眼底尽是刻骨的恨意。 路鸿程是个外油内软的怂包,见硬的来不动,熟练地打起感情牌:“爸爸也不容易,这些年生意不景气,开倒了好几家公司,一直被那些人追债。” 他挽下军大衣油黑的袖口,左手的小拇指比寻常人短一些,似乎是被利器斩去了一截指骨。 路鸿程声泪俱下:“非得爸爸死在你面前,你才肯救我吗?” === [Hang]:队长,小路危危危! [Hang]:他那个傻叉渣爹找上门了!老登还欺负楚教练! [Hang]:别闹别扭了xql,战时一致对外! [Hang]:顾司宴,你老婆要没了!!! 任小航斗胆发完最后一句警告,顾司宴还是没回复半个字。 任小航从二楼的回廊探出脑袋,关注客厅里的动静,偶尔能听到几句骂声,暂时没有发展到武斗的地步。 楚琼林吃完退烧药后就昏睡不醒,其余几个人都不在俱乐部。 他又给顾司宴拨了一通微信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对方无应答。 急急急急急! 可惜他体力上是个战五渣肥宅,吵架连栗荼之都没赢过,根本干不过那个油腻老登。 任小航恨不得立刻魂穿顾司宴。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寂无人声的三楼,决定为兄弟上一回刀山火海。 想象中的刀山火海并没有出现。 顾司宴打开房门,身上披了件长袖睡衣,满脸了无生趣的漠然。 不像要入睡,倒像要入土。 顾司宴问:“怎么了?” 任小航:“你怎么这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顾司宴:“……??” 任小航又说:“小路都出事了,你还在这里生闷气装死!” “关我什——”顾司宴哂道,下一秒瞳孔却骤然缩紧,“你说谁?” 任小航终于发现了华点:“队长,你不会手机没电了吧!?” 顾司宴回头瞥了眼倒扣在书桌上的手机:“……” 他被路橙搅得心烦意乱,直接开了勿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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