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亦铭没来由地认为,这么温馨的家,一定是顾清哲精心打理的;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弟,平日里一定都是哥哥照顾弟弟,而弟弟只管任性调皮。 他看见茶几上有一罐巧克力粉,想起某个女同事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吃甜食,估摸着顾清哲快洗完澡了,就走进厨房,很不见外地烧了壶开水,又找了个杯子,给顾清哲冲了杯热巧克力。 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坐着又等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开了,顾清哲穿件白色浴袍走了出来。 那一刻,欧亦铭竟是不自觉愣了片刻,心跳也漏了半拍。 他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自以为找到了原因:人在看到美好的事物,尤其是见到美人的时候,都会心花怒放的,美人出浴,不分男女,理应让人忍不住感叹。 欧亦铭回过神来,但仍笑得有些僵硬,端起盛着热巧克力的杯子,反客为主地说道:“来,趁热喝吧。” 顾清哲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目光变得很温柔,继而又涌上了一层悲凉,淡淡地笑了:“我不喝这个的,可小辰特别喜欢。” 欧亦铭怔住,本来想哄他开心,可一个不小心就让他想起弟弟来了。 欧亦铭端着杯子不知所措,顾清哲却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接过杯子,缓缓地喝了起来。 迷离又透着凄美的表情,欧亦铭知道,顾清哲此刻品尝弟弟喜欢的口味,借以寄托思念和离别的感伤。 得做点什么,不能让他沉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欧亦铭这样想着,留意到顾清哲的头发还在滴水珠,就又老大不客气地问:“你家吹风机在哪儿?” 顾清哲一愣,老实回答:“在卫生间,墙柜里……” 欧亦铭起身,大步走过去,顾清哲看他在卫生间里翻箱倒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发还湿着。 欧亦铭拿着吹风机回来,顾清哲说声谢谢,伸手去接。 不曾想欧亦铭绕开他的手,走到沙发后面,正对他身后,打开吹风机,为他吹起了头发。 顾清哲很意外,缩着肩膀,一时都不敢动了。 欧亦铭大咧咧一笑,说道:“怎么样,头一回享受这待遇吧?咱可是刑侦队支队长哦!” 顾清哲客气地笑笑,吹风机的热风撩拨着湿发,欧亦铭的手掌温柔地抚摸,这样的触感让他温暖又舒适,渐渐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你头发挺柔顺的……”欧亦铭本是随意说说感想,可刹那间,此情此景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重叠在了一起。 太久远了,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他一直不敢去触碰,以至于一度以为如愿以偿地忘记了。 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忘,也不可能忘,现在这记忆被动地浮出了脑海,欧亦铭一时怔忪,竟有种恍如隔世的虚惘。 十年前,那个男孩,也如顾清哲一样俊秀美好,他为他吹干头发,浴后的少年,依偎在他怀里,他贪婪地吸吮少年身上的香气…… “大哥……”顾清哲轻轻唤了一声。 欧亦铭猛然惊醒,慌张应道:“啊?” “你说,我弟弟死了吗?”顾清哲问得很坦然,像是已经可以接受最坏的情况。 可欧亦铭却毫无根据地回答:“没有!怎么会……你又胡思乱想……”却是越说越没底气。 顾清哲叹息一样地笑笑,目光又开始飘忽游移:“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骗我弟弟的。” 欧亦铭像是喉咙里梗了什么东西,喉结滑动了几下,却是说不出话,忽然觉得吹风机的声音很吵,他烦躁地关了它。 顾清哲由着性子说了下去:“我家以前是开服装店的,爸爸妈妈为了让我们过得好一点,没日没夜地工作,一次去南方进货,一辆大卡车撞了他们的车……” 欧亦铭坐到顾清哲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顾清哲仍然盯着远处的一片虚无,兀自说着:“那时,我十二岁,小辰七岁,他哭着问我,爸爸妈妈是不是死了,我对他说,没有!他们只是太忙了,只要小辰乖乖的,他们很快就回来。我弟弟哭了,说我骗他,爸爸妈妈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回来了……” 泪珠不停地从顾清哲的眼睛里落下来。 欧亦铭紧紧地握住他肩膀,发誓一样地说:“你别总说丧气话,我们很多人都在努力,我们不会放弃!说不定再过几小时,不!再过几分钟就有好消息了!” 顾清哲挣开欧亦铭的手,抽泣着说道:“都怪我,一直都是我在连累他!那天晚上……本来是我的工作,可我发高烧,小辰心疼我,替我去打工,才会……那个混蛋该抓的人,本来应该是我!” 欧亦铭:“你别这么想……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顾清哲却越说越难过,又想起了过去:“爸妈去世后,我和弟弟被送进福利院,我年龄大,没人要,小辰很可爱,又聪明,很多人都想领养他,他就故意惹祸,让人讨厌他,他就能留在福利院里和我在一起……小辰,哥对不起你……” 顾清哲低下头抽泣。 欧亦铭也不打算劝了,心想,哭吧哭吧,有我陪着你哭,总比放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好。 第3章 自缚 等顾清哲情绪平复下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欧亦铭饿得胃疼,想来顾清哲也没吃饭,就问道:“你家有吃的吗?” 顾清哲把心里的苦闷发泄了一通,不再那么情绪化,才感到实在怠慢了警察大哥,很歉疚地说:“冰箱里有饺子,我自己做的,要是不嫌弃……” 欧亦铭:“啊,太好了,我就爱吃饺子!” 顾清哲执意不让欧亦铭帮忙,一个人在厨房煮好水饺,又拿出两瓶啤酒,摆好桌,两人对坐吃饭。 实际上只欧亦铭一个人吃得狼吞虎咽,边吃边赞叹:“嗯嗯,真好吃!哎?什么馅儿的?” 顾清哲噗嗤一声笑了,只道是好吃,就吃得太急,连什么馅的都没吃出来:“牛肉大葱,我还放了点虾仁。” “嗯嗯……”欧亦铭又把一个水饺囫囵个儿放进嘴里,咀嚼着说不成话,就对顾清哲竖起大拇指。 顾清哲慢悠悠吃了个水饺,又想起了弟弟:“小辰最爱吃我做的牛肉饺子……” 欧亦铭停下了埋头大吃,抬起头,忧心地看着他。 “这饺子,还是三十儿晚上做的,等着他回来一起吃,没想到,他没回来……我在家里吃饺子,可小辰他……有没有饭吃?” 欧亦铭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陪着顾清哲难过。 一想起弟弟,顾清哲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兀自说下去。 却是很坦然地笑着,回忆起一件趣事:“我弟弟很调皮,也很机灵。有一次,他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吧,忘了因为什么发脾气,说要离家出走,结果真的不见了! “我和爸爸妈妈到处找他,去了所有他常去的地方,问过他所有的小朋友,找了一整天,灰头土脸地回家,爸爸都准备去报警了。 “结果一开家门,这臭小子正气哄哄地坐在沙发上,一见到我们,他倒先发脾气,问我们怎么这么笨,他都在衣柜里藏了一整天,怎么就没人发现他?” 欧亦铭笑了笑。 忽而,电光火石,欧亦铭脑子里似是捕捉到了一条隐隐的思绪。 顾清哲:“原来他胆子小,不敢离开家,他又好面子,就藏在家里,他看着我们着急,心里也出了气,可我们根本没想到在家里找他,而是信了他说的离家出走,就跑到外面找……” 欧亦铭突然想起陈凯曾经说过一句话:“你们怎么还没抓到我?” 霎时,欧亦铭终于抓住了在脑子里游移的那条思绪,激动得一拍桌子,大叫道:“对啊!我们都被他给误导了!” 顾清哲的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在欧亦铭眼里莫名的可爱。 他站起身,欣喜若狂:“谢谢你提醒我!” 绕开桌子,俯身下去亲了顾清哲的额头:“你照顾好自己,乖乖的,等我把你弟弟带回来!”又往嘴里塞了两个水饺,穿好大衣冲出屋门。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直到进了电梯,他才反应过来,指尖轻抚嘴唇,怔怔地回想:我刚才好像亲了他? 继而又讪讪地笑了,心里有点莫名的得意和兴奋。 而坐在屋子里已经石化很久的顾清哲,也渐渐缓过神来,回想警察大哥说的把弟弟带回来,他欣慰地笑了。 *** 陈凯二十三岁那年结了婚,可婚后没多久就表现出异常,妻子受不了他就跑了。 后来工作也丢了,亲戚朋友都唯恐避之不及,他的暴力倾向愈演愈烈,渐渐发展到犯罪的地步。 老父亲被他气死了,他二进宫、三进宫,思想教育无数,行为却没有半分收敛。 终于有人想到给他做精神鉴定,才确定了他患有双向情感障碍。 这就更是众叛亲离,唯有老母亲不离不弃,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可他在医院里也不安分,住不多久就会被赶出去。 十几年来,陈凯辗转这座城市附近大大小小的精神病院,耗尽了老母亲的积蓄。 两年前,陈凯的母亲去世了,没人再承担陈凯的住院费,陈凯的病情也有了明显好转,院方就为陈凯办了出院手续。 陈凯长年与精神病医生打交道,渐渐的也学了乖,出院后病情稳定,或者说,伪装得很稳定。 谁都没想到,两年的伪装和忍耐,竟是一次丧尽天良的爆发。 因为精神病人的特殊性,精神病院与外界的交流往来不甚频繁。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有人混迹到精神病院,伪装成精神病人,周围那些被常人叫做“疯子”的病友,绝想不到需要揭发陌生人。 而一些疏于管理的医院,受“疯子”所累的医护人员,对照顾病人的生活提不起热情,“疯子”们又穿着统一,各有各的疯癫却一样的招人烦,因此医护人员绝对不会发现,他们中间混进了个人。 陈凯二十几年来,一直在不同的精神病院辗转,对这些常人很忌讳的地方,他反而很是熟悉。 况且,他还要控制住顾思辰,这就需要镇定剂之类的药物,以及束缚人的工具,这些在精神类专科医院里唾手可得。 而警察虽然会例行公事,走访陈凯曾经住过的医院,可潜意识里会认为,嫌犯知道我们会来,所以他绝不会在这里犯罪。 真的不会在这里吗? 小时候的顾思辰,为了让家人找不到他,反而就藏在家里,家人相信了他离家出走,就一心只到外面找人。 思维定式和逻辑误区,就形成了一片灯下黑! *** 叫了辆出租车回警局,途中,欧亦铭拨打了马涛的电话。 “喂?头儿!我正想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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