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冷漠地听完,懒得管这些客观因素,他直接问:“什么时候能录口供?” “那得先看他能不能活着从手术台下来,下来后还得送进ICU,”徐舟吾顿了顿,说:“不过我看医生的意思模棱两可,估计只要刘锦恢复意识,能开口讲话了,我们就能录口供。” “好,”闻衍说:“老徐,这几天辛苦你在医院守着,一步也不要离开刘锦身边!” 徐舟吾:“你的意思是?” “不管想灭刘锦口的人是谁,他这次失败了。如果刘锦手上有他的秘密,肯定还会继续尝试——毕竟留给死人的秘密才能让人安心。” 徐舟吾的神情凝重起来,“好,我明白了。” “人手不够的话让陶局再安排五六个人一起值班,”闻衍说:“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徐舟吾一愣,“你不过来?” 闻衍轻轻嗯了一声,说:“暂时不过来了,我得先回趟家。明天……明天再说。” 徐舟吾意外地听明白了闻衍口中的‘家’是哪个窝,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没话找话地问:“你跟他吵架了?” “算是吧 。” 徐舟吾作为资深单身狗,想劝两句,但搜了一圈肚子里仅有的鸡汤,发现全部有毒。到头来只能按照客观现实,语重心长地说:“想过日子就好好过,我看穆临之对你挺一往情深的,命都能不要了——阿衍,你到底怎么想的?” 闻衍蹲麻了腿,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虚无缥缈的灰尘,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之前没什么想法,两个男人哪儿来那么多矫情,能过一天是一天。大千世界,再一往情深也抵不过俗套的鸡毛。” 徐舟吾等着他的下话,“现在呢?” “现在?”闻衍眼神坚毅地望着漆黑深夜,“老子要把姓穆的安安分分钉在我身边!” 那些魑魅魍魉,一把火烧了干净。 闻衍要去捉鬼! 午夜十二点,有些阴间玩意儿不长眼地冒头,的确是捉鬼的好时候。 闻衍回到家,可能是掏钥匙的动静大了些,大门的隔音效果约等于无。穆临之闻风而动,先发制人地从屋里打开了门。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闻衍看见穆临之手掌的绷带,心里一揪,硬着头皮说:“这么晚了还没睡?” “哥,我在等你回家。”穆临之偏身让了一点路。 “你的手怎么样?医生说什么了?” “没事,”穆临之笑了声,“没什么大碍。” “哦……” 闻衍强行把自己的视线从穆临之身上撕开,他干咳一声,一脚踏进家门。 屋内适宜的温度驱散了闻衍身上的寒意,他亢奋又疲惫了一天的神经被轻飘飘地被安抚下来。 茶几上摆着新沏的普洱,热腾腾氤氲扑面而来,闻衍舒服地叹了一声,“贤惠啊——你哪儿来的茶具?” 穆临之:“从别墅里搬过来的,反正那儿也用不上了。还有两饼普洱我放在客厅的柜子里——哥,闲着没事多喝茶,少喝那些香精饮料。” “……”闻衍:“这是奔着七老八十的养生路线去了吗?” 穆临之诚恳地说:“能太太平平地过完一生,总是没错的。”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个程度,再不说点什么似乎对不起这精心准备的坦白局。 闻衍背靠沙发,席地而坐,他给自己满上茶水后一饮而尽,苦涩又香醇的甘甜在口腔里晕染,闻衍眉毛微微一皱,开口:“咱们先从哪儿开始说起呢?” “先从穆恪忱开始吧。” 闻衍:“你爸?” “对,”穆临之惨然一笑,“我爸。” 穆临之挨着闻衍坐,他们俩靠得很近。闻衍作为听客,他端起茶壶,替讲故事的人填满茶水。 “多谢,”穆临之斟酌用词,片刻后,他的回忆悠远地落入久远年岁,慎重地开口:“穆家祖辈在民国期间发家,说得好听些是做生意,说得难听点,就是发国难财。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之后,举家搬迁国外。当时穆家一共三十几口,一个不落,全走了。” 闻衍:“这种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有记录,”穆临之说:“我的成年礼物就是一本装订成册的穆家发展史,爷爷要求我书读并背诵,那里面存在所有人物关系到我为止。我记得爷爷当时对我说的话是‘要清楚了解食物链中的弱肉强食,才能生存’。” “……”闻衍无语凝噎:“多变态啊。” “这就是一份变态的血脉,”穆临之坦然地说:“穆家发展到后来,我爷爷一人独大,眼红的人多,想除掉他和他直系血脉的人也多。” 闻衍一怔:“你爸……” 穆临之微微颔首,“我小叔出意外截肢后,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了穆恪忱身上,偏偏我爷爷心傲气高,不知道谨言慎行这几个字怎么写,早早就把继承人的光环套给了穆恪忱,让他一直暴露在视线之外,成了个别人的眼中钉。” 闻衍作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他听得出穆临之对穆恪忱没有一点血缘之内的情感,他话语间的单薄,比自己这个局外人还冷眼旁观。 穆临之:“可穆恪忱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被捧上了天,他继承我爷爷的高傲自大,对如狼似虎的危急丝毫不放在眼里。而且他还心比天高,看不上唾手可得的一切,偏偏想来国内‘白手起家’。” 最后四个字的着重强调让闻衍颇为意外,“什么意思?” “穆恪忱不喜欢被束缚,也不喜欢国外毫无挑战的赚钱环境,他有一堆怪诞诡奇的想法,但我爷爷不允许他做出格的事情——因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在真正接手庞大且复杂的产业之前,不能有任何把柄让人借题发挥。” “嗯,”闻衍说:“可以理解。不过怪诞诡奇的想法具体指什么?” “我…”穆临之迟疑片刻,说;“他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闻衍挑眉,不太在意地问,“后来呢?他为什么会回国?” “穆恪忱敬畏我爷爷,他想要自由发挥,又找不到机会离开。后来,他遇见我的母亲。”穆临之在说起自己母亲的时候,眼神柔和了下来。 闻衍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扰他。 “在谈情说爱的同时,穆恪忱从我母亲的口中知道了当时国内的坏境,他满怀抱负的认为这才是属于他能开垦的土地。然后,老天爷也给了他完美的契机——我爷爷突然病倒,他在修养身体的同时无暇顾及其他。穆恪忱趁此机会,带着我的母亲私奔了。” “这病来的奇怪啊,”闻衍问:“你爷爷没气死?” “差一点儿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当时的心情,”穆临之戏谑地笑了声:“他第一时间切段了穆恪忱所有资金来源和走向,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想逼他归巢。” 闻衍:“这么没创意?” “所以没成功,”穆临之说:“因为穆恪忱有好大一笔私房钱,再加上海外商人的头衔,明理按理的利用穆氏人脉,足够他在当时的国内立足了。” 穆恪忱的背景介绍,闻衍在那份档案里仔细看过,跟穆临之说的基本差不多。 紧接着几年,穆恪忱根据市场坏境,投资眼光独具一格,一跃成为龙头企业,看中的项目绝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闻衍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他突然问:“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你爸…穆恪忱被你爷爷看得紧,不能造次,私房钱再充足那也只是私房钱,不会一上来就撒种子似的全面投资吧?他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资金?” 穆临之看着闻衍,觉得他聪明又清醒。他扯着肌肉笑了声,然后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身在国外,查不到国内的往事。我爷爷前半生控制着穆恪忱,后半身控制着我——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么?”闻衍挑眉,也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他反问:“那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穆临之一顿,“有人告诉我的。” “谁啊?” 穆临之抿着唇,静默不语。 闻衍又问:“他说什么你就信?” “我没那么蠢,”穆临之说:“他给我讲故事,我当然会去查,查清楚了那就是事实。” 茶凉了,他们俩谁也没顾上喝一口,闻衍随手往绿萝盆里一倒,又再次沏满新茶。 “你倒是谨慎,也不怕被人耍得团团转,”闻衍口干舌燥,跟灌白开水似的往胃里灌下一壶。然后,他气不顺地直接问:“是那个图文并茂让你不要忘记过去的人吗?” 穆临之猛地一怔,“你看到了?” 闻衍嗤笑:“我以为你是特意摆着让我看的。” 穆临之:“……” 也是,以闻衍的行动能力,那封有意出现的邮件逃不过他的眼睛——侥幸不可取啊。 在经过漫长的心理拉扯后,穆临之终于承认:“是。” “他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穆临之说:“我们只靠着邮件联系,我不知道他的性别,不知道他的年纪,更不知道他在哪儿盯着我。” 闻衍:“所以你听到讲故事,让他为所欲为喻-严。” 穆临之无奈:“哥……”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手上有穆恪忱、梁俊生、孔旻的合照,也肯定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以如今的情况看,百货公司坍塌也绝对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闻衍不动声色地摁下情绪,他抿了一口茶,问:“你这次回国是被他撺掇的?” 穆临之:“不是。” 闻衍从鼻腔内轻轻哼出一声,“不要说为了我,我现在不吃这一套。” 穆临之慢慢低下头,他的手劲再足一点,茶杯也能被他捏碎了。
第80章 喧闹 二十二 穆临之可怜兮兮的模样太招人心疼,闻衍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只能狠下心屏蔽这个扰人心神的家伙。闻衍公事公办地干咳一声,等着穆临之接下来的说辞。 跟穆临之联系的人是谁?穆临之不知道,闻衍更加不知所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关于穆恪忱和梁俊生以及孔旻三人之间的恩怨,这个人肯定很清楚,甚至比密封在档案盒里的案卷更加了解细节。 穆临之想了许久后,终于缓缓开口:“哥,你知道百乐百货公司吗?” 不能说不知道,但的确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闻衍含糊地吱了一声,直接问:“临之,那年百货公司到底藏了什么内情?那个人跟你讲了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穆临之意外,“你知道这件事?” 这话意外点开了一个口子,闻衍在经过几天连轴转之后,如今松下来,终于意识在不太对,他想到了陈维刚。 “知道吧,”闻衍叹了一声:“可能是有人故意想让我知道。” 穆临之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有人’和自己那个是同一位,他眼神阴了阴,满脸的戾气一点儿也不打算掩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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