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被迎头一棒打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好憋出一句:“妈的,我就不该带你出来。” 一路走到小吃街尽头,原本应该逐渐冷清的街道突然人声鼎沸,仿佛一脚踏入另一个世界—— 那头像包场似的占了一大段露天道路面积,整整齐齐码了几十张桌子,天寒地冻地腊月深夜,竟然座无虚席。 几个服务员端着盘子匆忙进出,闻衍顺着跑动的人抬眼一看,一个简单的‘烧烤’牌子挂在门面上,高贵冷艳的宣示着‘你们爱吃不吃’的气质。 应该是这儿了。 穆临之没碰过这种场面,正在合理寻找下一步动作时,闻衍已经熟练的撩起袖子,他在嘈杂的人群中喊了一声,“老板呢?” 紧接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光头从冲天的烤肉烟雾中亮相,红光满面地吼:“老板忙着呢!干嘛?” “当然是吃宵夜了,”闻衍说:“还有空位吗?” “有!你往后走,找个空位置坐下!” 空位稀缺,闻衍在犄角旮旯找到一张还没来得及收的桌子。他想着身边还有一位少爷,自己也不太好意思了。 “那个,什么,你要坐不下去,我们就回去吧,”闻衍说:“估计这边的东西你也没什么喜欢吃的。” “也不一定。” 穆临之对着堆积成山的满桌垃圾,只犹豫片刻便坐下了。 闻衍觉得自己有时候看不懂穆临之,他内敛声色,对不同的人摆不同的态度,找不出瑕疵,也走不进距离。但在自己面前,穆临之的那些臭德行仿佛全都不存在,他讲究起来是真讲究,随便起来也能让人大跌眼镜。 就比如现在。 穆临之穿着最贵的西装,面不改色地坐在沾满油渍的桌椅板凳上,不动如山。服务员赶着投胎似的扔了一张破旧菜单,上面甚至看不清菜名,但穆临之看得认真有仔细。 闻衍看不下去了,他抽走穆临之手里的破纸,“你点得明白吗?” 穆临之摇头,“要么照着菜单上的各来一份?” “胃大如盆啊穆总,你吃的完吗?”闻衍跟隔壁桌要了支笔,借着菜单之前的痕迹,随便划了几样菜。 “有忌口吗?” 穆临之说:“没有。” “吃辣吗?” 穆临之说:“吃。” 还挺好养活。 “那行,”闻衍不动声色的笑了声,招手叫来服务员,“每样来两份,多放点辣,大冬天的暖暖身。” “好嘞,”服务员业务熟练地记下菜,“喝点什么?” 闻衍:“不喝,开车。” 他话音刚落,隔壁桌已经喝得比天高的几个人不满意了,他们胡言乱语地嚷着:“不喝酒来这儿干什么?赏月还是赏风啊!光吃肉打牙祭吗真没劲!要约会去酒店开房啊!” 一席话引得周围好几桌人哄堂大笑。 “确实喝不了。”闻衍在这种不太尊重人的语境下八风不动,脸上的表情也没变化。 “嗤,小白脸。” 穆临之眼皮一跳,目光随着夜风冷了下来。他顺着那声看过去,看见一个光着上半身的中年男人站在酒桌上张牙舞爪。这男人嘴里吐着不堪入耳的脏话,仰头吹完一瓶啤酒,打完酒嗝又呸了声。 他觉得自己威风凌凌,可不想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穆临之瞬间没了兴趣,“白痴。” 一愈加严 “哈哈,”闻衍笑得毫不掩饰,“白痴也能惹你不高兴。” “我反省一下。” 穆临之顺手拿起上桌的一串烤蘑菇,它在一众肉食中清淡的鹤立鸡群。可穆临之一口咬下去,差点让这串蘑菇辣出本相。 深情贵公子装不下去,穆临之默默放下手里的串,真的反省去了。
第40章 燃烧 十四 闻衍看着穆临之的样子觉得特下饭,串也撸得津津有味。 “有忌口就照实说,吃出花样了我也给你点啊,何必藏着掖着,”闻衍轻飘飘地补了一句:“拿我当外人。” 穆临之:“这么说你是拿我当自己人了?” 闻衍拿起一串猪皮在穆临之眼前晃了晃,他拼命压着笑,问:“你吃吗?” “……”穆临之无声地叹了气,“吃。” 闻衍嘴里美滋滋地嚼着肉,目光却片刻不松地观察着周围所有人—— 烧烤摊位座无虚席,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他们打扮各异,着装不同,比整条小吃街的生态都要复杂。放眼看过去,甚至还有裹着睡衣穿着棉拖鞋,一边瑟瑟发抖嚷着要回家,一边又下笔有神地点了好一堆东西挪也不肯挪一步的附近居民。 就在这时,闻衍隔壁桌的白痴突然‘手起刀落’,哐当砸碎一个酒瓶。 “服务员!再给老子来箱啤酒!” 服务员探出头,“冰的还是常温的?” 白痴呸了声,“谁他妈喝常温的!” “好嘞!” 服务员搭理了这桌又没空理那桌,他脚下生烟地抗来一箱冰啤酒。大概是刚从冰箱里冻出来的,还冒着寒气,让冷风一吹,熠熠生辉。服务员被冻得龇牙咧嘴,差点拿不住手,直接扔在那张桌子上,“新鲜出炉,拿出来晃一晃,保证能给你摇出冰碴子!” “好好,就好这一口!” 服务员随意地在衣服上抹干净手,然后掏出记账本,“您几个今天还是记账吗?这个月快到头了。” “不记了,”白痴抬手一挥,哐哐开了几瓶酒,“今天结账,把这个月的全结了!” “哟,发工资啦?” “发了,”白痴给同桌几人开了酒,仰头灌下半瓶,“妈的,紧巴了大半个月,今天总算痛快了!” 这些人满手老茧,衣服蒙着一层混凝土尘灰,地上放着安全帽,像是在建筑工地干活的农民工。 发了工资一天嚯嚯完,第二天依旧是穷光蛋。他们是这儿的老顾客,服务员心知肚明。 “最近怎么就你们几个?还有俩大哥好久没见了啊,上哪儿发财去了?” “发财?”同桌另一个男人嗤笑,“阎王爷那儿吧!” 服务员:“啊?” “呸!别提了,晦气,”白痴不耐烦的挥手,“你赶紧走吧,吃完我就结账,跑不了!” 服务员瘪了瘪嘴,兴致缺缺回工作岗位继续端菜送酒。 闻衍低着头看上去吃得认真,耳朵却一直听着这些人的对话,他咽下最后一口串,舔了舔上唇,轻轻笑了声。 穆临之双眉一挑,小声问:“哥,你想干什么?” 闻衍装模作样地说:“社交。” 穆临之伸掌一引,表示拭目以待。 闻衍脱了那件穿了八百年的羽绒衣扔给穆临之,然后拖着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往隔壁桌凑,他换了一副市井居民的腔调,与那帮人完美融为一体。 穆临之深深看着闻衍,一刻都不舍得挪开眼睛,直到看见闻衍捏出一根烟没型没款地点上。 在烟雾缭绕的冷风中,穆临之才发现自己心如鼓擂。 闻衍分完自己口袋里的烟,随手拿起一瓶没开盖的酒,与桌上的人碰了碰,“哥们儿,酒还喝吗?再来一箱,我请了。” “你?”那人上下打量了闻衍一眼,“你谁啊?” “没谁,”闻衍说:“一个人吃这些没意思,看你们起劲,我过来凑个热闹。” 那人用下巴点了点穆临之,“一个人?” 闻衍面不改色,“拼桌的,不认识。” 白痴晃晃悠悠地从桌子上下来,没站稳,顺手捏了闻衍的肩膀当靠架,“你是不是第一次来啊?以前没见过你。” 闻衍:“对,朋友介绍的,说这儿的烧烤好吃,导航过来的,找得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白痴说:“之前这儿没什么名气,后来被什么网红拿手机一拍,人多得能下饺子!下午两三点开摊,来晚了都拿不到号!” “两三点就开摊了?我还以为就吃个夜宵。”闻衍看了眼满桌的锅碗瓢盆,“味道很好吗?我尝着也就那样啊。” “以前就是吃夜宵的!人为了赚钱做改革啊,主要是想吸引那些学生。”白痴拎着啤酒,不屑一顾:“以前味道好,现在人多了涨价了味道也就那样!你们来吃图它名气,我们就是吃个热闹。” 闻衍恍然大悟,又问:“哥几个经常来这儿啊?老板不给你们打折吗?” “打个屁!见钱眼开的东西,”白痴愤愤不平,“我们是人吗?我们是行走的钱串子!记账久了还想收我们利息,老五说的对,这种破店迟早倒闭!” 同桌人不满,“你怎么又提他!” “顺嘴说惯了。唉,混久了还挺想他的。”白痴焉了一下,“还有老孟,妈的!都他妈上哪儿去了,不会都死了吧!” “是啊,老孟上哪儿去了?你联系他了吗?” 白痴:“联系了啊,不接我电话,现在直接停机了,我要不给他冲点话费?不行!他比我还缺钱,指不定什么时候还。” “老孟平时跟老五走得近,就他俩关系好,这不会也……” 白痴猛地清醒,喝了声:“别胡说八道!要命的啊!” 闻衍冷不丁插了一句:“老五是谁啊?” 一桌人喝高了,对着饭桌上刚嵌进来的陌生人也当成酒友,他们一开始讳莫如深,如今被这么一问,突然戳开了憋在心中许久的苦闷,开始侃侃而谈。 白痴屈手半拢着嘴,小声说:“你看新闻吗?就前段时间打劫幼儿园的那个!” 闻衍心猛地一跳:“缪阿五?!” 穆临之喝了一口水,幽幽抬起眼皮。 “对,就是他!”白痴脸色一白,“兄弟,你别喊这么大声啊!” 同桌人见不得白痴的怂样,“人都让警察毙了,跟你也没关系,这么怂干什么?让别人看着以为你做贼心虚跟他也有一腿啊。” “你放屁!” 白痴骂人时中气十足,转念一想,也对,的确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稍微坐直身体,跟闻衍碰了下杯,“我跟他可没一腿,天天跟他混一起的人是老孟!唉,老五这人本来就不好相处,话不投机说不了半句就能冲过来给你一拳,也就在餐桌上喝酒的时候能凑一份子,其他时候就老孟能跟他上话。” 同桌人短促的嘲讽了一声:“他俩有共同爱好啊。” 闻衍:“什么?” “赌啊!” 闻衍现在确定自己误打误撞找到了一团乱麻的源头,但眼前这帮看上去像是客串路人的不相干份子真假难辨——既然他们都认识,就有潜在嫌疑的可能,这条线实在不好扯。 得稳住! 闻衍喝了一口酒,压下不太消停的心绪,像是随口一问:“那老孟又是谁?” “孟德友啊。” 闻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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