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住了,脚步再次变得缓慢。 眼前多年未见的家人,美好得似一树繁花,而自己在富茂摸爬滚打,全身沾满了鲜血,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认为妹妹就该配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任何染了脏污的秽迹,都不能靠近魏兰半步,包括别人丢弃的饼干,也包括这双令自己恶心的双手。 就在魏峰即将迈出街角时,魏东将他拉住了,他整个人一愣,道:“哥,怎么了?” 魏东深吸一口气,“我还没做好准备。” 魏峰意味深长道:“我和兰兰这么多年都没有见到你,又哪里需要你做什么准备啊?你不知道你在电话里答应见我们后,兰兰有多开心、有多激动,我们一直都在盼着今天,哥,快过去吧,兰兰就在那里呢。” 听完这番话,魏东心里五味杂陈,他又何尝不想过去,亲自抱一抱单纯善良的妹妹,可正是因为她单纯善良,这才让魏东更加矛盾,自己与妹妹,正如磁铁的两个极端,一个洁净如玉,一个满身淤泥。 “你这些年告诉兰兰我在做什么了吗?” “没有,兰兰什么也不知道,她每次问的时候,都被我搪塞过去了,我说你在这里做的都是正经工作,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魏峰知道他的哥哥在担心什么,眼前实诚的好大哥,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却是一个手起刀落,夺去了无数人生命的恶魔,杀人罪犯与窈窕小妹,若没有那条血缘的脉络,自然是如同水与火般的存在。 他向前后瞥了两眼,瞧见人不多后,才压低声音道:“哥,我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我和兰兰现在的生活,兰兰上不起学,我也治不了病,所以你不要有太多的负罪感,就全当是为了我和兰兰,为了咱们魏家,好吗?” 魏东两眼放空,一言不发。 魏峰继续劝道:“兰兰很优秀,她现在能挣钱了,每天起早贪黑去工作,找她设计的人越来越多,追她的人从小到大就没断过,她还找了个男朋友,在检察院工作,我想让兰兰带咱们和他见一面,若是你满意了,就让他们俩定亲。 咱们的日子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揭不开锅了,所以哥,回来吧,兰兰和我都在等着你呢。” 一阵花香扑鼻而来,魏东却闻不到半点芳馨,他思忖了片刻后,双眸瞬间聚焦,认真道:“你说得对,以前我是走投无路,现在咱们家条件稍微好一点了,我不想再继续杀人了,我需要找一份正常的工作。” 他思来想去,额头沁出了汗滴,“可我什么也不会,只能跟着富茂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徐腾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我离开的。” 魏峰看着他焦急的模样,也陷入了沉思。 魏东突然灵光一现,一把抓住了弟弟的双肩,“兰兰打小就爱吃甜的,总是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的面包和饼干,我去面包店找一个职位,学学人家是怎么做蛋糕的,到时候兰兰知道了,一定会特别开心,我也能给你们做各种甜品吃,小时候没能让你们吃够,现在长大了,我得实现你们的愿望。” 他下定了决心,又扶着墙,瞄了一眼赏花的魏兰,一咬牙,转过了身。 魏峰伸出手臂,想要去拦下他,“哥,你、你真的不见兰兰了吗?” “不见了,我身上太脏,等我洗干净了,再去见兰兰……”魏东握紧拳头,走了两步,又回过身道,“不会很久的,我今天就开始找新工作,只要我找到了,我立刻和你们打电话。” “可富茂那些人要是不让你离开,那该怎么办?” “放心,我早就想离开他们了,等我换个姓氏,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 说罢,魏东挥了挥手,坚定地跑向了远方,自从加入了富茂,他似乎从未笑过,然而这一回他却不自觉地展露出笑颜。 花香浓郁,他的心中暗自期盼着新生活的降临。 魏峰看着他轻盈离去的脚步,不免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走到玉兰树下,道:“兰兰,大哥说他临时有急事,今天来不了了,但他让我们放心,他一定会来见我们的。” “兰兰,你真是咱们家的骄傲……”魏峰捏了捏她的脸颊,又拂去了她肩膀上的花瓣,“你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了,等大哥和我们见了面,你就把你的男朋友带回来给我们看一看,要是我们都满意了,咱们就把亲事给定了。” 话一说完,魏兰瞬间红了脸,羞赧的模样胜过头顶的簇簇玉兰,“二哥,别催了,这事还早,先见到大哥再说嘛。” 魏峰瞧见她不好意思的神情,便以嘲弄的语气轻嗤一笑,“好好好,不催不催。” 天色湛蓝,一碧如洗,没有一丝半点的浮絮,令人憧憬的日子正在靠近,每个人都翘首以盼。 在那之后,魏东悄悄改了名字,又手写了一封离职信,他知道富茂太多的秘密,徐腾断然不会放自己轻易离开,他便只好以这种悄无声息的方式,如人间蒸发般离开了。 他跟着别人学了两个月的甜品,或许是为了能早日见到魏兰,他学得很刻苦,放多少白糖、多少面粉,他都抄了下来,每天背诵,牢记于心。 就这样,他找到了一家坐落于花白浜的蛋糕店,从此金盆洗手,当起了一名甜品师。 徐腾的反应也的确在魏东的意料之中,当他得知手下得力的助手不告而别时,气得火冒三丈,他命武荣全江州搜索,又命袁率去魏东的东峰老家,就是为了把人给带回来,他还分别给二人一把手/枪,要是魏东不肯听话,那便送他归西。 除了死人,徐腾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嘴巴。 只可惜魏东准备得太过充分,让富茂众人没有半点头绪,徐腾几近崩溃,可他万万没能想到,那名通过钱衡的关系进入富茂的园林设计师,正是魏东的亲生妹妹。 好景不长,魏兰发现富茂在沧澜路的工地上存在偷工减料的行为,几欲揭发,却得知自己进入富茂也是钱衡一手所为,她情绪崩溃,从大楼上意外坠落,又被徐腾一砖击杀。 魏兰到死都没有见到她的大哥一面。 当魏东学好厨艺,准备再次拨打弟弟的手机号时,得知的却是妹妹的死讯。 他呆住了,原来那天的玉兰树下,竟是自己见到妹妹的最后一面。 命运造化弄人,他没能想到,自己才刚逃出富茂的魔爪,魏兰又好巧不巧地落入其中。 魏兰死了,死得面目全非,江州下了一场十年罕见的暴雨,魏峰也一病不起。 碍于魏东与富茂的关系,再加上魏峰的重病,魏兰的尸体在大雨积攒的水里泡了许久,无人认领。 就这样,她被公安拉去了火葬场,最后被殡仪馆的人员拿去种了花,没有人知道她被种在了哪一棵树下,江州新生的每一棵玉兰,仿佛都成为了魏兰在这世界上最后的残影。 妹妹不谙世事,洁白无瑕,魏东捧着怕摔,含着怕化,尽管儿时家徒四壁,可他依旧想要把最好的奉献给她,妹妹在自己的眼里,正好似宝物一般珍贵,怎么自己最珍惜的东西,到了别人手中,却如同垃圾一般被残忍对待,还沦落为如此下场,而警方却将此定为意外,任由徐腾逍遥法外。 那是他毕生努力而呵护的家人,如今却惨死于徐腾手中,他不能容忍这一切,他要为妹妹报仇。 之后不久,他和弟弟相约在站前宾馆,他走入其中,冷声道:“飞弟,好久不见。” 宾馆的老板一眼便认出了当年拐卖儿童时的合作伙伴,大惊失色道:“魏哥,你、你不是离开富茂了吗?怎么会突然来我这里?” 丁飞环顾一周,瞧见四下无人后,又看了眼魏东身后那名脸颊苍白,血色全无的男人,连忙招呼二人进房,“快快快,快进来,你是不知道,袁率正到处找人追杀你呢,你可别让别人看见了。” “你不是一直对富茂不满吗?”魏东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两口,“现在我有个主意,来与你商量商量,怎么样?” 丁飞带二人走进其中一间屋子,道:“主意?你要做什么?” 魏东顿了顿,眼神里透出无与伦比的决心。 “我要倾覆整个富茂,让徐腾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倾、倾覆,代价?”丁飞闻言,全身一颤,他看向魏东双眸里闪出的寒光,满是不可思议,“你们先谈,我去把宾馆前后门都关一下,省得富茂的人追到这里。” 说着,他的目光躲闪了几分,不安地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魏峰瞧出了丁飞的几分狐疑,在他离开后,急声道:“哥,这个丁飞,信得过吗?” “放心……”魏东双手环抱,十分自信,“我和丁飞跟了富茂这么多年,都是知根知底的同事,徐腾他们发家致富后,就给了丁飞这一亩三分地,建了个破宾馆,让他当眼线,他早就对富茂心生不满,等咱们成功了,把富茂的钱分给他一点,他怎么可能不干?” 说着,他靠在了墙上,“这些事情以后再谈,先说说计划吧。” 魏峰关上了窗户,又拉下了帘子,“我在暗中查了很久,徐腾根本近不了身,但我们可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比如当时辞退兰兰的人,是徐腾保养的小三,叫赵丹,再比如那栋大楼的设计者,是江州大学的新生,叫柳盈,她们都是间接害死兰兰的人,她们一个也别想活。” 魏东点了点头,“只要她们死了,才能获得全市的关注。” “没错……”魏峰坐在了床上,双手扶膝,“这次的行动,让我来吧。” 魏东一怔,回绝道:“不行,你都没杀过人,还是让我来比较稳妥。” “哥,你好不容易才逃出富茂,现在又和他们染上关系,我不想让你身陷囹圄……” 魏峰抬起头,目光坚定,语气淡然,“我反正是个快死的人了,不论是病死,还是被枪毙,都是一个结果,你不一样,你找到了工作,以后日子还很长,所以就让我来吧。” 话只说到这里,却被魏东一声打断,他紧紧按住魏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绝对不行,现在兰兰已经死了,我只剩下你一个家人,你必须好好活着,听到了吗?” 屋内沉静了片刻,魏峰低着脑袋,轻嗤一笑,“哥,你挣钱养家,兰兰照顾我日常起居,从小到大,你和兰兰为我做了太多的事,要是没有你们,我根本活不到现在,就让我这个没用的人,在临死前为你们多做一点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早已看淡了生死,“我都想好了,我会以报复社会为理由,让她们都给兰兰陪葬,我不会在法庭上告诉大众我和兰兰的关系,徐腾就是座泰山,不论我说的唱的再好听,抓不到证据,谁也拿他没有办法,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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