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坚讲得头头是道,手里端着小茶杯,闻着茶香抿着茶汤,是见了世面憋不住要展现出来的口气。 刘均点头附和,话到这里提出想换房间的要求似乎太唐突,但他实在不认识身为演员的季繁云,平常也几乎不看电影,没法做出什么评价。 只是,勉强算一面之缘的话,刘均对季繁云的印象还是很特别……特别……入了心。 想到季繁云在大雨下蜷缩的身影,到后来每一个表情的微动,刘均意味深长地评出:“这个年轻演员,不简单。” “前途无量啊。”阿坚说。 昭姐喊:“废话,我儿子要拿影帝的。” 昭姐那个十岁的亲儿子正系着鞋带,抬头怔了怔,然后气呼呼地哼了口气,跺着脚出门。 “找时间看看他的作品。”刘均站了起来,又说,“我出去逛一逛。” 他从里间出来,走在大厅前台旁顿了顿脚步,对昭姐说:“我拿张地图。” “行,你自己拿。”昭姐在门外和摆早餐摊的人聊天。 刘均伸手进前台桌上,拿地图的时候顺手拔了插在电脑上的U盘。 U盘是他刚下楼那会儿借口要拿旅馆名片时插上去的,一直防着,谁知道这一家人经营旅馆也要过日子,悠哉悠哉的,全没有半点警惕心。 一出门,蓝牙耳机里邱韦的声音就来了。 邱韦说:“老大,不给钱的活儿你也不至于这么拼,都陪聊上了,我要是拷贝得慢一点,你还打算聊什么?你什么时候看电影了,居然还会跟人聊电影演员。” 邱韦的手机是免提模式,旁边的姜莱说:“季什么那个,好像挺红的……” 电话那头,邱韦和和姜莱在安静的房间内,邱韦已经敲着键盘在搜索电影剧组,说出“季繁云”的名字时,这头走在嘈杂街道上的刘均也同时说了:“季繁云。” “不重要,没问演员叫什么名。”姜莱说,“如果程国盛真的是连环杀人凶手,我们找不出他的目标特征和杀人动机,要怎么防他?一个剧组拍戏,流动的人群应该不小,而且程国盛就住在附近,会不会存在安全隐患?” 刘均停在一个卖打卤面的摊位前,这是他走了半条街才看到稍微干净整洁些的摊位。 他点了一碗面两个茶叶蛋,等打包的时候又往前走把其它早餐摊都看了看,没有回答姜莱的问题。 姜莱也没在意,都明白问题的答案是“尽快解决”。 耳机里开始出现电视剧配乐的声音,随着视频播放,姜莱和邱韦同时“哦哦哦”地叫了起来,说原来是这个季繁云,说是看他的剧长大的。 刘均打包完早餐回到旅馆,没有回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而是往上走,去了五楼。 邱韦在电话里说:“走廊没人,507没人入住。” 邱韦现在的电脑里面不仅有旅馆的入住登记表,连监控云端也做了手脚,刘均才能大大方方拿着邱韦提前做的万能房卡开门进去。 旅馆整栋楼都是昭姐和阿坚家的,一楼沿街的店铺往外租,二至五楼都是旅馆房间。 开了十几年,装修风格和家具都很显旧,花砖地板,绿格子窗户,还有复古的梳妆柜样样上了年头,不过还好维护得不错,并不会让入住的人感到脏破旧。 而且楼上空气更好,一进门就见得到阳光满溢,不像楼下一屋的霉味。 刘均走到窗边,开了一小缝隙的窗户,拿出手机透过放大倍率的镜头去看对面楼程国盛的住所。 旅馆位置处在新区和老区的交界,正边有古厝,站在旅馆另一个方向的房间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些跟蜘蛛网一样弯弯绕绕的巷子小道,而刘均进了这间房朝向新区,窗外几公里处有两栋民工楼,大多是作为新区建筑工地的宿舍,但也提供出租房。 姜莱在电话里问能不能看得清楚,要不要带望远镜过去。 邱韦则是一个劲反对,说着万一程国盛不是凶手,大家这么做都触犯好几条律法了。 “万一他是凶手,这个地方任何一个下水道井盖下现在都可能葬着人命。”刘均说着,拍了几张外景的照片才收回手机,关上窗往外走时一边说,“想办法让城建局清一次下水道。” 走到门边,准备开门前刘均叫停了邱韦要求加工资的商量 ,问他:“走廊有没有人?” “没有。”是姜莱先开口回答的,她又说着,“平宁港并没有未结的失踪案,老大,你不担心我们费这么大的劲到最后可能只是白忙一场。” “白忙一场,是最好的结果。”刘均出了507房,又往走廊深处走过去,“510有没有人入住。” 邱韦说:“有,那个小童星。” 话音几乎跟开门声同时响起。 刘均抬头在看走廊上的监控摄像头,听到声音,低回头便对上季繁云的目光,他看见季繁云散漫游离的神色闪过惊慌又一瞬转为端正的样貌。 不愧是演员。 刘均有近十年的法医工作经验,对人体十分了解,擅长利用伤痕特征进行犯罪嫌疑人的刻画,后来失去了继续从事这份工作的机会,尝试读过一些心理学相关的课程,尝试将研究范围转移到活人身上。 过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年纪上来了,没有年轻人的学习干劲,就跟生活态度一样,学习的心也是慢慢变得懒散。 但他在看到季繁云的时候,能从季繁云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到类似像精彩的成分,想多看一看,或者忍不住回忆起书本知识试图解读这个人。 所以,明明听见耳机里在提醒他,只要解释走错楼层就行,刘均却很干脆地取下耳机,跟季繁云说:“早上好。” 又装得一副好像特地上门送关怀的样子,说:“早餐,吃吗?”
第5章 饶有兴味vs事业脑 季繁云在字都认不全的年纪就开始拍戏、开始背着大段大段的台词。 台词不能只是背,要有情绪,七八岁的时候不懂情绪该怎么表达,所以哭是脸埋进水里直到喘不上气,这样能把一段难过的词讲得撕心裂肺; 高兴的样子要对着镜子研究嘴巴要扬到什么样的幅度最好看; 愤怒是被按着头压在墙壁上挣扎时逼出来的; 休息的时候时常盯着两个光亮的点转眼珠子,转出炯炯有神的眸光。 为人所称赞的天赋是关上房门一点一滴磨出来的,所以长大后的季繁云只像一个空壳,能往脸上注入许多不由心的情绪。 比如在某个清晨,有个人,外型是他一眼心动的人,站他的房间门口跟他说早上好的时候,季繁云能很快藏起慌神,脑袋里闪过一百遍“他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脸上依然保持自然的神情,保持笑容。 笑得得体礼貌。 季繁云没有去接早餐,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客气说:“谢谢你的早餐。” 放开手握着的门把,往里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拉开距离的举动像是在邀请刘均进屋,像是大方欢迎刘均的接近。季繁云发觉到自己用错情绪时已经来不及,门开着,他退在门边,刚好让出了走道。 刘均并没有多做犹豫,默认了被邀请,直接进房间。 彼此的气息在擦身那刻从鼻尖拂过,身上的感知也放大了。 走廊的闷热温度混杂房间内17℃的空调冷气,早餐袋子里飘出淡淡茶香蔓延在手心薄薄的汗上面。 步伐是虚的,因为脑袋是空的。 季繁云一时忘了要切换成什么情绪。 而刘均在想,房间不错。 房间不错,有起居室有阳台,电视沙发还有卧房的床都比楼下的标间大得多。 刘均没有停顿下脚步,径直走到茶几边上,把早餐放上桌,又很不客气地拿走空调遥控器。 他把温度调高了,放下遥控器后才抬头去看还站在门边的季繁云,刘均说:“吃早餐。” 连个解释或者称呼都没有,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有多熟,其实不过才碰过两回面,刘均以这样一副领导视察的姿态,说完饶过茶几走向阳台。 刘均背着身的时候,季繁云有一阵的松懈,来回看茶几上得空调遥控器和那一袋子早餐,很是感到莫名其妙。 眨了几下眼睛,在刘均打开阳台推门的声音传来时,季繁云成功调对情绪的频道,笑意浮上脸,声音似有些尖锐:“刘先生,您还真不客气。” 阳光和热气顺着刘均的回头窜进室内,光晕里飞扬的粉尘肉眼可见,季繁云想,自己也许真的感冒了,竟然觉得有了一丝的暖意。 那是从视觉带来的温暖,怪异的、让他差点又乱了频道的。 “很抱歉,职业毛病。”刘均挂着严肃的笑容,一板一眼说,“我们做旅游开发,到了一个地方习惯下意识先观察室外的景色,这边应该是俯瞰平宁港的最佳位置,不知道季先生方不方便把阳台借我片刻?” 季繁云笑着耸了耸肩,向刘均比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并没有不悦,心说五层的楼俯瞰个什么鬼。 表面装得很无所谓,坐在沙发上,余光偶尔打量刘均,看到刘均还真的拿着手机走出阳台拍照,思维开始捣鼓,他怀疑刘均说的只是借口。 季繁云的身边不乏追求者,性别和年龄的跨度都非常之大,最开始可能是拍恋爱戏拍伤了,他是沉浸式演戏的类型,投入一个角色到完全抽身出来都是件伤筋动骨的大工程。 渐渐的,变得很难再有情感躁动,所以从来没有接受过别人的追求。 后来发现自己的性取向走偏了道,更加不会动任何念头。 开什么玩笑,同性恋会被封杀会没戏拍———季繁云一直把这条自我警示挂在脑门上。 到底还是年轻的。 季繁云看着刘均从阳台进来,走近了之后说了声“谢谢”,好像是在关心季繁云,刘均说:“刚刚看见旁边就有一个小诊所,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过要先吃点早餐。”刘均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眼睛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早餐,“这个是楼下买的面,或者你想吃别的?” 脑门上的警示往后脑勺挪了挪。 季繁云坐着,很慵懒地靠着椅背,微微在笑,他说:“我没事,多喝水就没事。” 心里在说,他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他难道真的要追求我! 一碗六块钱的卤面跟两个茶叶蛋他还真是好意思! 季繁云内心世界很跳跃,其实并没有要嫌弃早餐,只是会觉得这个老男人不简单,会装,装得一副质朴的样子。 谁质朴会一大早上门来勾搭人! 季繁云告诉自己,反正闲得慌,就陪老男人玩玩,玩几天,就几天。 所以一脸很愉快地接受了早餐,很真诚地说谢谢,很委屈地说不想去看医生,季繁云觉得自己演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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