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一抱着臂膀,神情冷肃,一双眼牢牢盯在张大平的脸上,捕获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我没撒谎啊警官!” 张大平神情激动,脸上的横肉都跟着颤了几颤,他中气十足又理直气壮地瞪着对面的两位年轻警官:“事儿就这么个事儿,我就够倒霉的了,多影响生意啊?你们还叫我来,我走了,生意还咋做?早市儿就这么一小上午能卖钱,下午的肉谁还买啊?你吃吗?啊?你买吗?” “张大平,配合工作。你配合,才好尽早结束。” 张大平眼睛瞪圆了,不耐地“嗤”了一声:“你们耽误我卖钱了知不知道?让我配合工作,我能配合啊,你把我肉买了。你们给我包园儿了,我陪你们唠一天都行。警官,你们抓我,合法吗?有证据吗?我是不得写封信问问纪检啊?” 审讯室外的沉寂被打破了。 “嘿!”唐文明挽了挽袖子,咬牙道:“这小子有鬼啊队长,普通老百姓遇这事儿不得巴不得咱给破案啊?他这有毛病吧,我去把小张换出来,净挑软柿子吓唬呢?” 盖一“啧”了一声,拦住了唐文明。 唐文明一转头,看见队长脸色更臭,张了一下嘴就讪讪地闭上了。 审讯室的门开了,张大平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个顶着门框的高大刑警。 来了。 一米九几的队长,就是他吧。 张大平默默打量了几眼,心下比对着:一脸凶相,脾气不好,下手也黑,窝心几脚,还差点把人眼珠子抠出来。 看着,可是挺合这人的气质的。 张之远瞧着人进来了,忙起身准备让座,却因为一紧张,磕了一下椅子。 “滋啦”一声,在安静的审讯室里直刮张大平的耳膜。 “坐下。” 张之远抬头,见队长没回头,随手往后一指,却正正指准了自己的上半身。 咽了口口水,张之远没敢吱声,只默默无声拉回了椅子,坐了下去。 居高临下被这警察盯着,张大平呼吸的频率急了起来,他不受控制地瞟到了这人的手和身上轻薄衣料掩不住的蓬勃肌肉。 这手指粗粝,要抠眼珠子,得跟掏鱼肚儿似的轻松吧…… 审讯室供暖不好,他后脊梁却被盯得生生出了层细汗,经冷空气一激,冷得他想打哆嗦。 嗓子眼儿像卡了口痰,引得他短短几秒咽了好几回口水。 却还是咽不下去。 那人说,这警察黑,他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他胸中却坚信,这眼神,这个人,可能杀过人……不,甚至不是眼神,是这人身上的气质,他看不见的东西,就是跟这屋子其他警察不一样。 盖一把这人欺软怕硬的草包样看在眼里,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双手支在小桌板上,凑近张大平的面门,最终定在了十公分的距离,锐利的视线钩住了张大平的,终于开了口: “你杀人了。” ---- 一一:我没有我脸臭
第三十三章 :送尸人 张大平被近距离盯得眼珠胡乱抖动,手铐也不断磕着桌面发出响声。邪门的是,他越想克制,这声音越响、越吵,吵得耳膜一抽一抽的;吵得他心脏要跳出来了似的,生疼。 “我没有!你们凭什么……” 对,就这样,不说话就完了,得壮胆。 “杀猪,和杀人,手感差得多吗?” 被打断的张大平生生止了话头,再咽了口口水,却意识到了:这警察要诈他。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 “人被一刀捅死的时候,也会叫吗?” “叫得惨不惨?” “还听得出是人声吗?” 张大平一边听他说,一边下意识挪屁股,想要将后背贴在椅背上,却突然,被面前凶神恶煞的警察一把抓住双腕,用力扯了回去。 鼻尖几乎撞到他的下巴……张大平铆足了劲抗住了前倾的惯性。 “人临死的惨叫,也挺像猪嚎的,是不是?” “人肉是什么味儿的?像猪肉吗?” 眼看着张大平眼皮震颤,盖一了然于胸似的笑了一下,按住他双腕的手使了暗劲儿,然后说:“不像。像羊肉,是吧?” 张大平表情管理突然失控,他上嘴唇抻得扁平,抻呈“一”字形,鼻翼两侧法令纹深深凹陷,眉头蹙起,满眼恐惧,口中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杀人,我不知道。” 手一松,张大平的手连带着手铐“哐啷”一声砸在了桌面上。 张大平好像屁股被扎了一下似的弹了一下,惊惧地看着面前的“黑”警察。 “不是他杀的。” 屋里屋外,包括张大平在内,齐刷刷看向盖一。 盖一抬起手搓了搓右边的眉毛,没做解释,盯着张大平,笑了:“要找纪检?” 张大平瞪着爬上血丝的眼睛,顾不上腮帮子的肥肉,迅速拨浪鼓式摇头。 盖一笑意不褪,眼含深意道:“在你张大平的摊位找到的尸块,你还是个杀猪的,你说我们怎么想,大家怎么想?你说是小市场进的货,你拿什么证明你是进来的?” 张大平猛然绷直了身体,愣愣地看着盖一,说不出话。 监控?监控拍不到他的车里装了什么。小市场的老破监控早坏了。 他每天经手处理千八百斤肉,一团人肉能有多少斤?更何况还是去骨的…… 没人证明。袋子上又全是他和家人的指纹,嫌疑最大的,可不就成了他了?! “想明白了?” 张大平面色急转,似是胸中一汪暗海正波涛汹涌。 “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们,小市场卖干调的,他家安了个小监控。你们去自己看吧,能不能到时候对外说是自己找到的?” 盖一起初似笑非笑,随后被此人的天真逗乐了,他问:“你这点小胆儿,人找上门来逼问,你能藏得住么?” 张大平一瞬间面色灰败,泄气似的驼了身体。 “你说吧。抓到凶手之前,我们派人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良久沉默后,张大平突然笑了一声,抬起头,顶着赴死的表情去看盖一,苦道:“我除非天天跟在你旁边,才能安全。” 盖一微微眯了一下眼。 就这点儿胆子? 张大平哭丧着脸,心一横,继续说:“我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他们知道你们。你们有内鬼。” 这还越说越离谱了。 盖一抱着胸,朝张大平点了点头:“你全交代了,回头让你睡警局。” 张大平咬咬牙,索性一鼓作气说个完:“东西是一个男的给我的。二十多岁,一米八左右,染了个黄毛儿,还有点粉。我还特意多瞅了两眼,真是男的。我真没撒谎,这人我确实头一回见,但我以前还干过一次这事。” “什么时候,具体点儿。” “大约……八九年前,12年吧好像?那时候我妈还活着呢。有一伙人找到我,很急,让我给他们处理尸体,拿我妈威胁我,如果报警就撕票。我是真没办法了,他们跟我说,人不是我杀的,就没事。其实就是心理安慰吧,我也就硬着头皮干了,之后我妈也好好的。这些年,我寻思早就完事儿了,谁知道前天,又来了。我之前短婚短育,儿子跟他妈在南方呢。这回他们拿我儿子威胁我,让我再干一回。” “你不怕他们威胁你一辈子?” “怕。所以我说,我现在相信警察,我不干。然后……他们说,市局里,省局里,都是他们的人。” 省局?省公安厅吧。 盖一腹诽完,接着问:“说你就信?你不还知道信访呢吗,举报啊。” 张大平满眼心虚,咽了口口水,答:“我都不知道往哪投。而且,他们跟我说了你。” “我?”盖一微微瞠目。 “对,说咱市局里管刑侦的,就是你。你一米九多,下手黑,抠过人眼珠子,还杀过人。” 盖一:“……” 这都哪瞎传的? “还说,我只要咬紧牙关,顶住你,就行了。你上边有领导保我。也不是保我,是保他们。他们说你说得可详细了,你们局里真有毛病!你说话好使吗?你能不能保我、保我儿子啊?我儿子在他们手里呢,能不能先保证我儿子安全再行动啊?” 盖一摆摆手:“好使。你前妻和儿子都找完了。你怎么处理的尸体?上次那事儿也说。” 听说儿子已经找到了,张大平这才宽了心。 “我没处理尸体,是男是女我都不知道!”张大平瞪着双眼去信服盖一:“到我手里就是一堆肉,没有头,连骨头都没有!我就全当边角料处理了,弄碎一点,绞成肉泥,很多人也分不清啥肉是啥肉,连着猪肺子啥的,就买回去当猫食、狗食了。” “行,你接着交代吧。” 盖一朝着门口的徐睿和张之远点了个头,交代了两句,就率先出去了。 出门后,盖队长叫上唐文明一道回了办公室,连带着吴瑗一起,理了理市内的大型理发场所。再之后,安排上是吴瑗留办公室,一边找交管部门查监控,一边供后勤随时发信息。 光顾了几家知名理发店以后,锁定了一个符合张大平描述的金粉毛A。 此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坐在副驾的盖队长靠在椅背上,正不知思索着什么时,手机响了。 盖一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愣了一下。 忘了跟小领导报备行程了。 他先看了一眼目不斜视驾驶的唐文明,然后笑了一声:“小明,我接个路队视频啊。” 唐文明忙不迭点头:“接接接,当我没在!” “哎成景。” 那头,路成景闻声先笑,随即一眼就看出人在车里,顺口就接:“跑案子呢?” “嗯,跟小明出来的。” 唐文明一听,连忙往旁边凑了一下:“路队好!我那个,我开车呢。您聊,甭尴尬。” 盖一立马“啧嘶”了一声:“人本来没尴尬。” 那头的路成景笑了一声,接道:“不尴尬。要不要先忙,晚点找我?” “别别,看看你。” 再见小队长对着屏幕笑得灿烂,路成景心头又开始慢慢发软:“吃饭没呢?” “没,一会儿附近找一家吃一口。你吃什么了?” “手擀面,柿子鸡蛋的。” 小队长皱眉:“太素了吧。” “别的卤做得太油了。” “想吃哪个先攒着吧,回头我给你做。” 路成景笑着点头:“那多了。想吃茄盒。” “嗯,记着了,保你回来第一口就吃上。” 小领导的酒窝陷了下去,然后慢慢“嗯”了一声。 体感车速减缓,盖一下意识抬头瞄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凝视屏幕,轻声说:“成景,我到了,下班儿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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