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微笑着朝孟夏和贺青挥了挥手,从安安妈妈手里接过孩子,带众人走了进去。 开阔的山洞内,天雅族人以天为盖,靠山为墙,凭借山中林木,搭建起了木桌木椅、木柜木床,简单陈列在眼前。 孟夏和贺青坐在树墩制成的木椅上,墙上挂着一块简易的黑板,看起来已有年岁。一群孩子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拥在孟夏和贺青的身侧。 孟夏瞪大了双眼,环顾一双双好奇看着他们的眼。 两人的眉头渐渐皱起。除了安安之外,至少还有三四个孩子都是额头突出,双目失神的低智模样。还有另外三四个孩子很明显是小儿麻痹症患者。 孟夏抬起头,蹙眉看向小余。小余坐到桌边:“那两年出生的孩子,残疾和失智的比例特别高。族人从长远考虑,搬到了大山里。” 孟夏抱起一个孩子,让他坐到自己腿上:“你们原先住在哪里?” 小余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神色间仍旧带着犹豫:“现在的扶桑制药厂,一直到下游溪水的交汇处,都是天雅族的定居地。制药厂建成后两年,空气里时不时会有难闻的气息,溪水也间歇性的不能使用。妈妈们频繁流产,顺利生产的孩子也出现畸形失智的情况。族人没有办法,全都迁移到了大山里。” 贺青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建厂之前没有政府部门来了解过情况吗?规划局环保局药监局,没有提出过疑问吗?就算一开始没有疑问,发现情况后族长没有向政府单位反映情况吗?种族整体迁移,这么大的事怎么会这么无声无息?” 孟夏安抚中怀里的孩子,眼眸微垂低头不语。 小余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怎么会没有反应过。所有政府部门的答案都是没有问题。制药厂是弓弦村的经济命脉,政府怎么会让它有问题?” 似乎在贺青有限的人生里没有听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眉头微蹙看着脸色苍白的小余:“那有向上一级机关反应过吗?市里知道这儿的情况吗?” 小余垂下眼眸,微微摇了摇头:“天雅族人世代住在山里,大多不熟悉外面的情况。之前有外面的人来到山里,了解了这儿的情况后,说要帮忙…” 贺青身体前倾凑向小余:“然后呢?” 小余眼角微红,眼中浮起一层水雾:“那人再也没有回来。” 贺青不解地看着小余:“没有回来是什么意思?” 小余深深呼出一口气,似乎在瞬间作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那人回来时,在梦桥遇到了意外,不小心落到了桥下。” 贺青神色颤动,猛地起身道:“什么?落到了桥下?” 孟夏轻轻拍着怀中孩子的背,抬起头目色深沉看着小余:“你们怎么知道他落到了桥下?” 小余转过头看着孟夏,言语间恢复了平时的镇静:“有人看到他从桥上掉了下去,第二天早上在桥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孟夏微微皱起眉头:“是在晚上吗?” 小余直视着孟夏的双眼:“是。” 贺青转过身看着孟夏:“你的意思是?” 孟夏朝他点了点头:“这才是徐琼想告诉我们的事。晚上从桥上掉落,因为有目击证人,所以被认定为意外。可是晚上光线昏暗,眼见不一定为实,要制造成意外很容易。” 山间林木簌簌作响,一阵山风裹挟着花絮卷进山洞,送进一阵清凉舒适。 “嗞——嗞——”孟夏的电话响了起来。孟夏把孩子送到小余手里,一边往山洞外走,一边按下了接听键:“喂,葛星?” 葛星的兴奋溢于言表:“老大,你太优秀了。徐琼真的和扶桑有关系。” 天色渐晚,山风吹过,四周林木沙沙作响。孟夏抬头环顾山林:“什么关系?”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她爸爸在她十岁时出了意外?” 孟夏的眼前是开阔的天幕和山林,夜空的星已经迫不及待亮了起来。“在梦桥掉了下去?” 电话那头的葛星声音扬了起来:“老大,你连这都能猜到?” 夜风拂过孟夏的脸,惬意而舒适:“葛星,把徐琼爸爸生前所有信息都找出来,尤其是在碰到意外之前和扶桑、弓弦以及制药厂相关的信息。明天早上在局里碰头。” “好。” ☆、药(6) 辽阔天幕之上繁星满布,一轮明月皎皎挂在山头。漫山波浪起伏,吹落绿叶红花。 流水之畔,如茵绿席之上,淳朴自然的天雅族人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之侧。火光映照着每一张陌生的脸,老人顽童、男人女人,全都言笑晏晏,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 安安妈妈举着厚重的陶瓷罐,微笑着走到孟夏和贺青面前。 小余开口替她翻译:“这是天雅族人自己酿的甜酒,是给尊贵的客人最美好的祝愿。她想给两位斟酒。” 孟夏拿起面前的瓷碗,微笑着递给安安妈妈。 安安妈妈的身后忽然响起悠远悦耳的乐器声。孟夏侧过身,人群的对面,面目慈祥的老人正在吹奏着一种长的像埙一样的乐器,声音比笛声浑厚、比埙清亮,与这山谷间的风声水声和谐交融在一起。 年轻的男女忽然三三两两起身,随着曲调的节拍,围着篝火跳起舞来。长相秀美的姑娘穿越过人潮,走到孟夏身前,拉起他的袖子。孟夏微笑着朝她摆手。 姑娘娇嗔着翻了一个白眼,又走向贺青。贺青转过头,朝孟夏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就着姑娘的姿势起身,几步走到了人群中。 外人的加入点燃了现场的气氛,众人跟着节奏拍着手,一边鼓掌一边欢呼。贺青舞动的身影穿越过人潮,落入了孟夏的眼中。 黑暗四合,星空如挂。跳动的篝火在贺青的脸上时隐时现。 孟夏喝完碗中的甜酒。或是酒精,或是这漆黑的夜,孟夏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奢望。贺青望向他时,忘了移开目光。 那是一双勾人心魂的眼,是普罗米修斯带下山的火种,是在这贫瘠荒凉的人世间触不可及的绿洲。 “你喜欢他。”身旁的小余忽然说出了一句陈述句。 孟夏转过身,小余神色清冷,略显落寞地坐在黑暗中。 孟夏垂下眼眸:“小余,这个世界有很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可是你看,莹莹篝火也能驱散黑暗。如果你见到徐琼,帮我告诉她,明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希望。” 黑暗中,小余的双眼微微颤动,身体僵硬定定看着孟夏:“你知道?” 孟夏的目光落向热闹的人潮:“天雅族人从老人到孩子都只会说本族语言…等聚会过后,你愿意跟我说说你爸爸的故事吗?” 小余垂下眼眸,眉目间染上了一层不应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凄凉:“我不知道。从我有印象起,我爸就特别忙碌,好像永远在出差的路上。八岁生日那年,我爸回家时特别兴奋,说发现了真实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那是我第一次来扶桑。从那以后,我爸就越来越忙,回家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家时也是愁眉不展…” 小余看了看孟夏,孟夏朝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小余继续道:“他跟我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世外桃源从这世上消失。他说他收集好了证据,如果本地政府不管,他就要去跑市级机关…他说他要出一趟远门,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人群的欢闹依旧,孟夏声音里带着一丝喑哑:“你怎么知道你爸不是碰到了意外?” 小余的目光落入幽暗的山林中:“我爸每日在这山里来回,这一路有几棵树木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会在梦桥上出事?警察匆匆定了案,可是他身上的不明伤痕,始终没有人给过任何解释…” 孟夏微微皱起眉:“你怎么知道你爸身上有不明伤痕,那时候你见到了你爸?” 小余顿了顿:“没有,别人告诉我的。” 孟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谁告诉你的?” 小余移开目光轻声道:“我答应了他不会泄露他的信息…” 远处的篝火噼啪作响,孟夏静静看着小余:“在此之前,你有试着收集证据帮你爸爸翻案过吗?” 小余重又抬起头,双眸如黑曜石般发出幽幽的寒光:“你是警察,那你有查到我有被迫害妄想症的记录吗?有这一份权威的认证,我所有的上诉都会被认定为精神性疾病发作…” “在说什么呢?”小余话音未落,贺青忽然凑到了孟夏身边,柔弱无骨般靠在了他身上。 孟夏转过身,贺青身上散发着淡淡着甜酒香。“你醒着吗?我们需要马上回市里。” 贺青直起身,目露疑惑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两人:“现在?这么着急?” 孟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覆盖真相的尘土已经积的够厚了。让齐修开车,我们现在就走。” * 月亮西斜,星空未隐,东方的天幕已经一片橙红。 三人到达市局时,天光已经大亮。值班的警卫眨了眨惺忪的睡眼,起身朝孟夏挥了挥手:“孟队今天这么早啊…”孟夏隔着车窗朝警卫远远点了点头。 驾驶位的齐修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眼眸微垂看着孟夏:“赶紧下去吧,爷要回学校补眠了…”孟夏朝后座看了一眼,贺青仍旧闭着眼睛,双颊似乎因为宿醉泛起了潮红,神色郁结靠在后座上。孟夏回过身交待齐修:“你和贺青一起回,他家在留园小区,你把车开到他家走到实验室就行。做完测试后记得马上把报告发给我。” 齐修点了点头,刚想发动车子,贺青猛地从后座直起身,瞪大双眼看着孟夏:“孟队,过河拆桥啊。到了市里就要赶我走?” 孟夏的目光落在贺青捂着胃部的双手上,神色平淡推开车门,背对着贺青道:“你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系,上次已经是破例了,这次没有理由让你一起参与。” 刚要离开,身后响起一声口哨。孟夏回过头,齐修冲他挑了挑眉:“你拐来的小孩你来哄…” 孟夏转头看向后座,贺青斜靠在椅背上,目光看向另一侧车窗,只留给孟夏一个凌乱的后脑勺。 孟夏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齐修道:“你就把他送回家就行。那我们保持联系。”说完转身朝市局门口走去。 贺青直起身,看着孟夏越来越远的背影,一拳打在了座椅靠背上:“真不带我。” 齐修挑了挑眉,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一脸恼怒的贺青:“破案是他最重视的事,这种时候别跟他撒娇。” 贺青目光炯炯看着齐修:“谁跟他撒娇了。他不让我跟,我偏要跟着。” 齐修疑惑转过身,眉毛微挑看着贺青。贺青勾了勾嘴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个快捷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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