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绿色的激光点,证明有另一把枪在瞄准他们。”他缓缓说。 周往听罢沉下眉头,若有所思起来。 “所以我朝他们冲出去了。”吴方泊接着喘了一口气。 很显然,周往刨根究底的是吴方泊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回忆。 “我想救那个孩子……”吴方泊顿了顿,接下来的故事对他来说是那样的难以启齿。 “谁也没想到这时枪声突然响了,可是那子弹并不是打向罪犯的,而是毫无差别地贯穿了人质和罪犯的心脏。”吴方泊说着,手掌紧握得爆出青筋。 “开枪的并非警局的狙击手,而是另一个躲在暗处的杀手。” “我能感受到一颗滚烫的子弹从我的皮肤旁擦过,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能把他们扑开。” 可吴方泊还是慢了一步,血花无情地在他面前绽开,那个孩子最后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和痛苦,失望交杂着不舍也从那逐渐暗淡的瞳孔里淌了出来。 那个孩子最后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就这样断了气。 吴方泊永远忘不了那个眼神,那种见着希望之后又绝望的失落目光,抽打在他的心上,震撼与痛心让他在眼睛流血的那一刻,完全忘记了皮肉所受的苦楚。 从此吴方泊就发誓,他绝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失望。 “那个劫匪应声倒地却没有死绝,他手上的刀子疯狂地挥动了几下,划伤了我的眼睛。”吴方泊轻喘一口气,终于把他的故事说完了。 “其实余副局是对的。”周往看着吴方泊说,“你们不能轻举妄动。” “在校门口挟持人质的罪犯是GUN组织的余孽,他之所以发疯伤害无辜的人,是因为他被追杀,实在是被逼到了绝路。”接着周往顿了顿。 “你居然……知道?”吴方泊惊讶地微张了张嘴,周往知道的内幕比自己想象得更多。 “当时我在二中读高三,那个劫匪从前跟着我父亲做事,我见过他。就算他衣衫褴褛,我也一下子认出他是GUN的余孽。”周往回答。 “不是……事发时警方已经把学校里的师生全部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你是怎么看到那劫匪的?”吴方泊斜视周往道。 “嗯?我头铁。”周往耸了耸肩,“只要我想,没有我凑不了的热闹。” 吴方泊无奈地捂了捂脸,周往还真是从小到大都喜欢找死,顺利活到现在可真是祖坟冒青烟。 “我想这个人挟持人质只是想要引起警方注意,争取到和你们谈判的机会,最终获得警方庇护,从而躲过GUN的追杀……他并非真的要杀死人质。”周往继续接着刚刚的话题说。 “但他没想到组织比他想象得还要胆大包天,敢直接在警方的面前开枪除掉他。”说罢周往冷笑了一声,以此来掩盖住他情不自禁打的冷颤。 作为组织前头目的儿子,他比吴方泊更能切身体会到GUN的狡猾与残忍。 “狙击手绿色的描准激光既然能清楚地出现在地板上,就证明这个人离现场不远。”吴方泊小叹了一口气说。 “在发现有不明狙击手埋伏以后,警方第一时间根据这个迅速消失的绿色激光轨迹,找到了狙击手开枪时的所在地——就在学校大门口正对的一栋居民楼里。第十楼的窗户大打开,窗台上有狙击枪枪体摩擦出的金属划痕,还找到了硝烟反应……” “那家伙居然什么痕迹都没处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这么秀的暗杀者了。”周往耸了耸肩,这罪犯的张狂程度真让人觉得离谱。 吴方泊仰了仰头,先是叹了好几口大气,整理好自己混乱失语的情绪后,重新开了口:“那窗台旁边的白墙上,用红笔写了三个字母——G,U,N。这个人要做的根本不是暗杀,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 每每想起那天,吴方泊就有种气冲脑门的感觉,憋屈又愤怒。 “很不幸,GUN确实完美地完成了这场挑衅,而且你们输了一局。”周往惋惜道。 “那个失败的营救任务影响很大,当时在任的黄局引咎辞职,余副局也挨了批评处分,也间接失去了继续往上晋升的可能。”吴方泊接着说。 “不愧是GUN,这一石二鸟的手段玩得确实六。”周往讽刺地笑了一声。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反应得更快,或者能够毫不犹豫地做出判断,哪怕只是跑得再快一点……那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我的眼睛是不是也不会受伤?”吴方泊忽然感到沮丧。 这样的想法是吴方泊心口上一道疤,从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出来。通常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这场他后悔一辈子的失误,然后这种懊恼和不甘,全都变成了他第二天上紧发条连轴转的动力。 “虽然我知道怎么说不太合适,但我必须告诉你——”周往顿了顿,脸上露出少有的为难表情。 “不是。就算你跑得再快,反应得再快……那个孩子还是会死。” “不仅如此,你可能也会死。”他说。 “那个开枪的狙击手是过来清理门户的杀手,这些人没有感情做事也从不考虑后果,只要是他们想杀的人,就算是误杀也不会放过。当刀子架在那个孩子脖子上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是GUN狗咬狗过程中的牺牲品。” “你不相信我们真的能改变结局吗?”吴方泊皱了皱眉头。 “我很想相信,但……我必须去接受这个无力的事实。”周往说。 “你总是这么悲观。”吴方泊舒了舒眉,无奈笑了一声。 “是你把结局太过理想化了,我不过是看清了GUN的本质,也比你更熟悉他们,所以我更加现实。”周往接过话。 “像我这么现实有我这么现实的好处,我不会把所谓【如果】当成自己的负担。” “当然,你这样的也有你这样的优点,如果你不是天天想着那个孩子最后的眼神,也就没有现在五年连升至正处级,样样全能的吴方泊。”周往说。 吴方泊摇了摇头,撑着下巴没有说话。 眨眼的瞬间,他好像又回忆起那个失望的眼神。他不知疲倦地拼命工作,就是为了弥补四年前的遗憾。周往说对了,或许没有那双眼睛,吴方泊不会是现在的吴方泊。 “其实你是放不下那天。”周往说。 “对。”吴方泊彻底坦白了,“我怎么样也无法放下那天。” 周往看到吴方泊沉下眼眉,长长的睫毛像是含着某种极度克制的情绪,在橙红的暖光下微微颤抖。 他忽然对自己的刨根究底有些后悔了。在周往的印象里,吴方泊是一个永远情绪高昂的人,他永远用最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的种种。 可如今周往让吴方泊难过了,于是他自己的心里也隐隐作痛。 但是那悲痛的情绪似乎只是在吴方泊脸上短暂停留了几秒,他成功收拾起那种即将办法的难过,变回了平时满脸朝气微笑的样子。 “如果你有一天站在了我的位置,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放不下了。”吴方泊仰头感慨道。 “我是个人民警察,我学习专业知识进行各项高规格的训练,就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如果我保护不了,那是我的失职,也是我的耻辱。”
第129章 乌合(一二九) “站在什么位置就要干什么事,既然吃国家饭就不能白吃。”吴方泊最后说。 接着他端起可乐,示意周往和自己碰了碰杯,以一种喝啤酒的架势一饮而尽。 周往拿起可乐又放下,似乎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吴方泊偏过头去笑了,“你还小,不明白我说的情怀是什么,以后你会明白的。” “她会很欣慰的。”周往缓缓开口。 “什么?”吴方泊有点没听清。 “一个人死了要被人记住是一件很难的事,随着遗忘的到来,人的模样变成幻影、骨灰融成泥土、墓碑变成石头……那个女孩没有得到眷顾,生命在青春年华戛然而止。可是你一直记得她,还把她的眼睛当成了动力,去救更多的人。而那些被你救下的人,从本质上来讲,都是那个女孩的第二次生命。”周往看着吴方泊,语气很是轻缓。 “她一定会瞑目的。”他最后说。 吴方泊猛抬头看着周往,整个人僵了几秒,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但他忍住没哭,最后只是大手一挥起身,去找老板结了帐。 分享过往的后劲太大,周往最后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吴方泊的脑海里,直到他重新回到家,如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把左眼的隐形眼镜取出来,摸索着戴上单片眼镜,吴方泊还是一阵一阵地发愣。 她会瞑目的…… 吴方泊缓缓扶稳左眼前的镜片,还没来得急重新挺起身子做别的动作,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天而降,周往的手臂从身后绕来,环过肩膀将吴方泊轻轻捆住了。 他听到周往沉沉的呼吸声,气息把脖子吹得痒痒的。吴方泊没有把周往推开,任凭他的体重慢慢压在自己的背上,他们挨得好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扑通扑通的心跳。 “真好看。”周往轻笑一声说,“这是一双能给人安全感的眼睛。” 他似乎知道吴方泊在顾虑什么,所以每一句温和安慰的话,都直击吴方泊的心结。 吴方泊轻舒了一口气,在这个拥抱里,他能感受到切实的放松,然后缓缓抬起头,仰视着身后抱住他的周往。 周往的新月眼闪着光,接着这对月亮离吴方泊越来越近…… 柔软的唇先是吻了吴方泊的额头,然后周往轻轻挑开吴方泊的单片眼镜,往他左眼皮上轻轻一触。 吴方泊就像触电了一般,他愣着神,仰着脖子靠在周往的怀里,紧紧地凝望着他。 “过来。”几秒后,吴方泊喉咙里挤出两个沙哑的音节。 他轻掰开周往环住自己的手臂,然后拉扯着周往修长的手指,让他绕过沙发,斜坐到了腿上。 吴方泊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疯了。 他一只手贪婪地掐住周往的腰,让他没办法逃掉,接着另一个大手托住了周往的下颚,开始亲吻他的脖子、脸颊、然后是红透了的耳朵,最终深深搅和着他的唇齿。 周往今天的吻里,烟草味更浓了。 “你怎么又抽烟了,小小年纪对身体不好。”吴方泊轻轻顶了顶周往的额头,压低声音问道 。 “要你管我……”周往轻笑一声回答。 吴方泊一下字踮起脚,膝盖连同着上抬了一下,坐在他大腿上的周往立刻顺着身体抬起弧度,往吴方泊的怀里滑得更深了。 “哎——”周往被突然的颤动下了一跳。 可是连感叹词都没有说完,吴方泊又追着吻了上去。这个吻似乎带上了点惩罚的意味,更凶地往深处试探,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周往大腿上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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