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放下与和解。你看看你那只残废的左眼,看看你这些年的执念,你的眼睛被尖刀划开,鲜红的血从你的眼眶里涌出来。这些感觉你敢说你都忘了?”齐恒岳说。 “是。”吴方泊顺了他的意点头。 “我是恨,我恨我自己不能跑得快一点,恨我自己当年为什么如此无能失职。我不像你,你恨这整个世界,唯独不恨你自己。” “放过你自己吧齐叔,周往把你当父亲,你这么做就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吴方泊最后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与冲动,咬着牙对齐恒岳说。 在刚刚的一瞬,他确实想起了自己曾经救援失败的过往,那些恐怖又绝望的画面,冲得吴方泊脑仁生疼。 可是周往站在自己的身边,那个一遍又一遍说着“我真喜欢你左眼”的人此刻与自己并肩,让他有了冲破这悲伤回忆的勇气。 “别说了!你们都不懂!都不懂!”齐恒岳好像更疯了。 他的手不停颤抖着,冰冷的枪杆摩擦在人质的皮肤上,让这个不幸的女人恐惧到几近晕厥。 下一秒,他的枪突然离开了女人的下巴,瞄向了前方。在混乱之中,周往甚至能看到齐恒岳即将下压的中指。 命悬一线之际,所有人都在屏息…… 余梓江握着拳头,整个身子挺直得像是绷紧的弦,他凝视着面前已经白热化的局面,却愣是没下达任何一个命令。 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04号狙击手准备完毕,已经清楚瞄准嫌疑人,可以一枪致命。”余副局耳机里终于出传来了声音。 “可以开枪了。”余副局立刻回答。 他丝毫没有犹豫,嫌犯已经完全进入了失控状态,再不开枪就晚了。 “砰——”一颗从远处飞来的子弹,穿过焦灼的空气,打向齐恒岳的脑袋。 霎时间血花四溅,发狂抽动的躯体往后倒去,痉挛的肌肉竟然因为惯性扣动了□□的扳机。 失控的子弹破膛而出,飞射向齐恒岳生前瞄准的方向。 周往意识到了那颗子弹出人意料的走向—— 天! 它是往吴方泊飞去的! 周往忽然明白了四年前吴方泊奋不顾身扑向受害者的心情。 吴方泊视他的职责为无上,而周往呢?吴方泊是永远站在他心尖上的人,他是周往的无上。 这个飞扑出去的动作根本不需要思考,更不需要做任何权衡,因为眼前的人永远比自己更重要,哪怕是要用命来抵也在所不辞。 周往的眼睛看不到别的东西了,他紧缩着的瞳孔里只装得下吴方泊。 “吴方泊!子弹!”周往就这样奋不顾身地冲了出去。 上一秒巨大的鸣枪轰响,瞬间震得吴方泊失了魂。他只能感觉到身旁有一个人用力将自己推了出去。摇晃的重心最终完全倾倒,天空与大地刹时颤动倒转,左眼里的隐形眼镜掉了出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吴方泊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仿佛坠入一个混沌的深渊。他的脑子空了,只剩下那枚子弹击入□□的声音。 转头—— 鲜血淋漓的躯体轰然倒塌。 “不!”泪水一下奔涌而出。 周往推开吴方泊的动作就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没有犹豫、绝不磕绊,利落地像无数次演练过如何为他献身。 警方狙击□□□□出的子弹正中齐恒岳的头颅,果断又利落,将罪犯一枪毙命。 瞬间无数的警员簇拥了过来,他们在齐恒悦倒地的一刻,还没有意识到周往被走火的枪击中,只顾拍着手庆祝击毙罪犯的胜利。 而吴方泊眼里只有周往。 后来有多少人发现了他们的处境,又有多少人围向他们,吴方泊全然不在乎。 他在一瞬朝周往的身边冲了出去,跪倒在他的身边。 “周往,看着我,千万别闭上眼睛。”吴方泊噙着泪,死死用手压住周往的伤口。 温暖的血溢满了他的指缝。 那颗擦着火花的子弹打入周往身体里,灼烧他的皮肤肌肉,血管甚至内脏。 吴方泊死守这最后一点理性,分析着这颗子弹嵌入的位置。 右肩锁骨以下,心脏以上,大概是伤到了静脉,所以血液的颜色呈暗红色。 等等......静脉! 这几乎要贴近心脏的地方,难道是伤到最重要的心脏大静脉吗?还是伤到了以之毗邻的肺静脉? 如果稍微幸运幸运一点,难道是伤到了锁骨下的胸廓静脉和腋动脉? 一通混乱的猜测在吴方泊脑子里被反复确认又被反复否定。 他曾引以为傲的专业水准,此刻已经变成毫无实际作用的摆设。 最后他放弃了所有的推断,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想周往活着。 “为什么......你就这么想死吗?”吴方泊佝偻着背,靠得离周往苍白的脸越来越近。 “这颗子弹是射向我的,你凭什么给我挡着!” 他试图拨开清晰模糊左右交叠的视线,重新看清周往的模样。 “是啊......我这种烂人可以死,但你绝对不能死。”周往张开嘴却说不了话,只能他心里默念着。 两行泪从眼角滑落下来,瞳孔里的世界交织于模糊与清晰之间。 “别哭周往,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吴方泊吸了吸鼻子,周往的泪让他的责备全都变成了安慰。 血液浸满了周往的胸膛,吴方泊的手掌也被那暗红色的血浸透。 吴方泊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恍惚间看到了开满一地的鲜红玫瑰。 “我送了你一束红玫瑰,你以为真的是因为你和红玫瑰很配吗?不是的......”哽咽的声音几乎要把吴方泊喉咙里发出的音节融化成一段模糊的杂音。 他停顿了一下,试图咽下崩溃的哭泣。 “其实就是你想的那样。”吴方泊终于重新开了口。 周往撑着疲惫到极致的眼皮,看着吴方泊那悲伤得狰狞在一起的表情。 就算是这样狼狈,他的眉宇还是如此俊朗,鼻梁高高挺立,下颚线立体完美,增添他身上的威严感。不烫不染的发丝透露着最自然的英气。 “他哭了,为什么要哭。他那双眼睛应该永远流露犀利坚韧的光才对......是因为我真的要死了吗?”周往忽然沉沉地想。 周往完全没有了知觉,他那空荡荡的灵魂已经感受不到痛,只是能清晰地感知到,随着心脏的每一次紧缩,成股的血液就要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你既然得逞了,就要好好活着,不然你从前费那么多功夫掰我,不都白费了?”吴方泊说。 周往缓缓提起嘴角笑了。 “你笑什么?难道你玩我的?”吴方泊看到他满脸的笑意,赶紧接过话。 “不让我说话,不让我哭又不让我笑,他到底想让我干嘛......”周往颤抖着笑着。 在周往的印象里,吴方泊永远保持着最清晰的头脑,分析、行动、选择......任何时候他都果断利落绝不含糊。 可是现在,他却慌张成这样,连说出的话都不停的互相矛盾。 “让让......医生来了!”背后传来医护人员紧张的叫喊。 周往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而吴方泊的身影,一刻也未曾从他一双昏昏欲睡的眼中离去。 直到他的视线被一道白亮刺眼的光芒盖过,接着一群穿着绿衣,面庞被口罩遮挡大半的身影向他簇拥而来。
第137章 乌合(一三七) “吴方泊、吴方泊......”他念叨着那个催眠魔咒一样的名字,终于掉进了真正的寂静黑暗里。 他明明觉得自己还有意识,只是摔进一个一片漆黑的诡异空间。 一条红色的河流过他的鞋底,周往面目表情地抬起脚,鞋底糊满粘稠的液体,随着跟腱的力量送向前去。 这里没有光,周往看不清脚下一片的鲜红,可是那令人讶异的拖拽感与鞋子吱呀带出的水声细响,让他意识到血河的存在。 “我在干什么?我在走......一条血路吗?”他忽然停住了,悬空的脚重新回到了原地。 扑通,扑通。 耳朵里的杂音变成断断续续的心跳,他嗅到血腥的味道,就像十年前被扔进可怕的衣柜里那般模样。 “不!不能再往前走了!”周往浑身颤抖。 趁掌心还是干净的皮肤白肉,停下吧…… 血红破裂成了碎片。 没有路了——他脚底是深渊一样的黑,好像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要掉进那窒息的绝望里。 呼吸像要终止,空气每每抽离他的肺,都会带来一种深刻的痛。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活着!”从天而降的诡秘声音击中周往的心脏。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你可知道我走的每一步都多艰难!我带着恨带着痛还带着随时能吞没我的罪,不知道暖不知道冷,不知道我该往哪去!这里没有路了,都是黑的,都是黑的......”周往大颗大颗的泪低落到了深渊里。 “周往,你要活着。” 周往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吴方泊?”周往听出了那声音,“你是来接我的吗?”他忽然破涕而笑。 死寂的黑里忽然破开一道裂痕,飘来满天的红色玫瑰。 周往看到一道光,光里有他爱人的模样。 “是那吗?我是要到那去吗?”周往满含热泪,缓缓起了身。 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牵动着他,追着那远去的玫瑰无所顾忌地往黑暗里迈出一步。 所有的花瓣变成另一道浸满花香的红色道路,他飞速地奔跑,脚底在升腾。 “就到了!我就要......”最后他一头扎进了那道飘出红色玫瑰花的天空裂缝。 “活过来了——” 三个小时后。 手术室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衣的医生从里头走了出来。 “医生,里面的病人怎么样了?”吴方泊慌慌张张地迎了上去。 “他......”医生刚开口。 “是不是大出血,医院血库不足啊?我立刻组织同事们献血。”吴方泊紧张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他是......” “是不是伤到了他的骨头?”吴方泊鼻头一酸,“没事,他就算缺胳膊少腿都没事,我可以照顾他。” 从前所有的镇静都被打乱了,谁也没见过吴方泊这般慌神的模样。 “这个您先看看。”医生无奈地给吴方泊递来了一叠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的通知单。 “什么?病危通知单吗?”吴方泊忽然感到五马分尸一般的疼痛。 “住院须知......”田澄凑了过来,指着吴方泊手上的通知单逐字念叨道。 “周往没事了!这就是个住院通知而已!”田澄赶紧拍了拍失了智的吴方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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