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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泽文还是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办公楼。 时隔十来天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 去年老陆夫妇被“捕蛇人”许岚残忍杀害，如今赵局长也突然在公安局遇害，当经过挂着醒目的“市公安局副局长”标牌的办公室时，徐子轩渐渐有些失神。 ——小徐，你什么都好，可以说是全省最优秀的警察之一了。但唯一不好的就是，只要事情一涉及安灏禹就不思考、瞎激动。 ——安灏禹！你家徐子轩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怎么没去上课？招呼也不打，人现在也联系不上？！会务组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我听现场的兄弟们说，确实是增加了不少取证的时间，下次，不！杀害警察是对法律的公然挑衅，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决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这是安厅手里最大的计划，没几个人知道，但厅里对此事并不赞同，因此进展甚微。小徐、小安，你们也知道，如果这个计划真的石沉大海，就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小徐啊，网上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舆情，搞得人心惶惶，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争取上班第一天就把凶手给我抓住。 ——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捍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这一刻，站在这里，徐子轩仿佛看到了从前在赵伟华副局长这间办公室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身影，他不想接受这位从来都不屑官场尔虞我诈的领导怎么忽然间就不在了，他只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悲伤，更感觉到了愤怒，或许有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的即将打响。 或许是自己，或是自己身边的人，总会在某个时刻毫无征兆地倒下，因此每走一步都要问心无愧，该抗争的时候要坚持不遗余力，该放弃的时候要学会逆水行舟。 徐子轩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待到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是满满无法摧折的坚硬。
第41章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信访接待室。 2018年10月1日是建国六十九周年，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城市无一不沉浸在节日的欢庆氛围之中，然而云中市公安局信访接待室外那条细细的警戒线却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隔断的并不是喜悦和悲伤，而是生与死。 信访接待室并不在市公安局办公大楼内，而是紧邻门卫室，大约100平方的样子，布局也十分简单，进门后是接待大厅，蓝色背景墙上挂着“人民警察 为民服务”八个大字，右侧是卫生间，左侧的办公室就是案发现场了。 地面上的血迹看起来仍旧触目惊心，保安张梁站在警戒线外懊恼地解释着为什么犯罪嫌疑人身上会带着凶器：“唐队、徐队，赵局你们也知道，不让我们用金属探测仪检查啊，哪里知道就......” 唐延知道，公安局不像机场、地铁等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或者像法院这种社会矛盾的集中地，都要经过严格的案件程序才能进入。想进入公安局，保安们一般只要查验登记来访人的有效证件便可，并不会对随身携带的物品和人身进行检查，因此当听到“金属探测仪”几个字时他有些奇怪地抬起了头。 前几年邻市某市级部门发生了一起因劳资纠纷长期得不到解决而持刀冲击国家机关的案件，当时有领导认为来公安局反映问题的当事人本身也带着一定情绪，如果诉求不能得到满足，不排除个别人会以极端的方式进行发泄。于是，市局领导也考虑参照法院设置安检门，但最终因为内部的不同声音而没有通过。 持反对意见的其实就是赵伟华副局长，他表示信访接待对象是前来寻求帮助的群众，如果对人民群众都疑神疑鬼不能信任，那一定会让市民们寒心从而失去大家的信任；更何况，公安机关面对的本来就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公安干警们也个个训练有素，就算真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也应该有能力快速有效的处置。 后来，领导们见怎么说服不了他，只好选了个折中的方案——手持式金属探测仪，口头要求保安们在检查时双手要跟随探测仪靠触觉感受一遍，避免出现差错。这个不成文的规定虽然经常被吐槽，但还是坚持了下来，只是每次轮到赵伟华副局长接访的时候，保安们都不敢把金属探测仪拿出来，只是做好证件的检查登记就行了。 深知其中缘由的徐子轩简单和支队长解释了几句，便问张梁：“他以前来反映过问题吗？” “没有。” 看他回答得很肯定，唐延问：“那么多人，你都记得住？” “不是。赵局被送去医院没多久，刑侦支队的谢警官就来问过我，我查了电脑里的登记系统，昨天确实是他第一次来访。” “信访室只有正大门一个出口，你冲进去的时候犯罪嫌疑人有没有试图反抗或者逃走？” “没有，我一下就把他撂倒了，办公室门口也有人在大喊杀人了快报警。” 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窗户上安装的防护栏，再看看不到一米宽的办公室门，徐子轩此前在医院时产生的疑问似乎已经有了一些答案。比如为什么没有检查出犯罪嫌疑人随身携带了危险物品，是因为赵伟华副局长长期以来都不同意对来访群众进行人身检查；比如犯罪嫌疑人选择赵伟华副局长作为目标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有预谋的谋杀；再比如，犯罪嫌疑人在行凶之后，也不是不想逃走，而是当时保安已经冲了进来，外面等待的群众也已经围在了门口，而凶器还插在赵伟华副局长的腹部，没有武器的他应该知道插翅难飞了。 想到这儿，徐子轩却自顾自地轻轻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第三点推断。 一场如此精心的谋杀，不仅一刀致命，而且随即生出谣言，凶手难道不会事先策划好如何逃走？ 除非，他从来就没想过要逃走。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办公室。 即将否定徐子轩在信访室推断的还有此刻屏幕上播放的赵伟华副局长接访录像。 专案组成员在唐延办公室的沙发上挨个坐满了一排，每个人的身体都绷得笔直，没有人说话，空气凝重压抑得仿佛要使人窒息。 2018年9月30日早上8点47分，一身秋季警服的赵伟华副局长如往常一样夹着他的公文包，拿着他的不锈钢茶杯走进了信访接待大厅，或许从穿上警服的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短短数小时之后生命就将戛然而止。 彩色监控画面十分清晰，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鞋带散了他都没发现，而是径直走进办公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上午很清静，没什么人反映问题，他便让人把放在副局长办公室的几摞资料拿了过来看，通过放大画面看到卷宗上写着“冷藏车断肢案”突击行动几个字；中午的时候他离开了一会儿，应该是去食堂吃了饭，然后就在信访接待室的三人沙发上眯了会儿，下午从上班时间就开始有点忙了，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人。 时间来到16点26分，大家似乎不约而同都将呼吸摒去了似的，凝神贯注地盯着画面——因为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的犯罪嫌疑人就站在接待室门外，他他穿着件脏兮兮的黑色衬衫，袖子笼着露出一双枯黄干瘪的手臂，深卡其色的长裤皱巴巴的，脚上的帆布鞋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颜色。 这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个老实巴交受了欺负的小市民，而不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混黑社会的歹徒，甚至还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听到敲门声的赵伟华副局长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估计和大家一样对这人的身份产生了误判，他随即起身走到门口亲切地拉着人进了进办公室。 赵伟华拍了拍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可这人却畏畏缩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低着头指了指沙发，赵伟华也不强求，便与他隔着矮茶几面对面地坐着。 监控安装在办公室门对面的窗户附近，从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赵伟华的表情，只能通过他的肢体语言判断出或许是在问有什么困难，可这人垂着脑袋也不说话只是一直舔着嘴唇。于是当时间走到16点29分时，赵伟华起身去给他倒水。 这时，这人稍稍抬了抬头，当赵伟华背过身的时候忽然伸手摸向了矮茶几的底部，紧接着一把单刃匕首在眨眼之间便以抄手的姿势藏进了他的袖子里。 看到这里，大家不禁目目相觑。 原来，凶器并不是犯罪嫌疑人随身携带而来，他坚持不坐办公桌前的椅子，很显然是知道凶器藏匿的具体位置。 16时30分，赵伟华副局长弯着腰将手里的热水放在了他面前。凶手缓缓抬起头来，脸上不再是迷茫无助的胆怯神情，而是在目露凶光的一瞬间将藏在袖中的单刃匕首精准无误地狠狠刺入了毫无防备的赵伟华腹部。 16时31分，听到了动静的保安冲了进来，张梁猛地扑了过去将犯罪嫌疑人撂倒在地死死按压在了地上，那把只露出个刀柄的凶器还插在因痛苦不堪而翻到在地的赵伟华的腹部，鲜血已经把天空蓝的制式衬衫染成了黑沁沁的一片。 从进门到杀人，犯罪嫌疑人自始至终没有和赵伟华副局长说一句话，而在他被保安擒住之后，却如同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冲着所有人开始疯狂控诉：赵伟华！你个伪君子！你tm的王八蛋！你答应我什么了！！你收了那么多钱还翻脸不认人了！凭什么去坐牢的是我？！凭什么！！去死吧你！ 对，不是冲着赵伟华副局长，而是冲着办公室外围过来拍照摄像的群众。 接下来，画面陷入了一片混乱，几分钟之后，救护车赶到将赵伟华副局长抬上了担架送往医院。 都说生命有着最强大的韧性，可有的时候人却好像是这世界上最脆弱的动物，谁也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因何种原因，身边熟悉的人已经站在了倒计时的悬崖边，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忽然不在了。 信访接待室的监控录像定格在了最后一秒钟，办公室里仍然没有人说话，在又一次不约而同地垂首默哀后，支队长唐延率先开口。 “赵局尸骨未寒，犯罪嫌疑人虽然在押，但前因后果、行凶动机我们都还不清楚，整个案子还像是一个看不清真相的巨大谜团，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在座所有人与赵局共事的时间都比我长，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憋着气都在伤心，虽然不用再强调但我还是要把丑话先说在前面，散会后都和你们手底下的兄弟们说一声，全体暂停休假，已经批了的立即取消，所有人马上到岗。如果哪个部门、哪个人在这时候掉链子，不用我这个外来的空降兵出面，大伙儿的沫星子也得把他给淹死！别等到追悼会的时候我们都没脸去告慰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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