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了我自己?”刘育三狂笑不已,攥起空空如也、破破烂烂的脏衣服,“警察同志,你看看,我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够毁掉的吗?” 夏云扬说:“你的命比什么都值钱。” “可我瞎了。”刘育三指着自己的狰狞左眼,“我瞎了,没有人愿意招我这样的工人,脱离了人口买卖组织,我连口饭都吃不起,只能又继续乞讨——可我没有想到,就连乞讨都能遇上潘伟。” 夏云扬默默记录着,没有插话。 “你没有尝试过露宿街头的苦,不知道乞丐也有划分区域,我只能在毓秀路那块片区乞讨,不然就要挨打。可谁知道,就算我在毓秀路乞讨,也要挨潘伟的拳打脚踢。他明明也是从孤儿院出来的,却总是自认高我一等。”刘育三嘲讽地笑着,不知道是对潘伟,还是对自己,“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夏云扬说:“这跟我无关。” 刘育三不让他否认,“如果你没有在玉仙仙带领的班级里读过书,也没有遭受过校园暴力,更没有认识过一群不法分子,他们就不会盯上我,也不会帮我制定详细的杀人机会,我就没有机会去亲手血刃仇人了。” 夏云扬不动声色地道:“所以你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你不用套我的话。”刘育三说,“我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就像你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一样,所以我统称他们为——恩人。” 夏云扬说:“你的恩人可是全民公敌。” “所以呢?”刘育□□问道,“人都是自私的,在我被欺辱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帮我,也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你应该也体会过这种绝望吧?那他们是怎么想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这个人对我好,那他就是我的恩人。” 夏云扬说:“你这是在饮鸩止渴。” “我不在乎。”刘育三盯着夏云扬,“更何况,你也不是绝对的站在明面上的人。” 夏云扬“哦?”了一声,“怎么说?” “你真的没有想到,最后一个人是玉仙仙吗?” 夏云扬的笔尖微顿,在纸上落下一个小黑点。 “还是早就想到了,也希望她能下地狱呢?” 夏云扬没有说话。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啊,夏队长。”刘育三笑嘻嘻的,“只是你被笼子关得太久了,忘记了该怎么去反抗。不过没有关系,很快,就会有人来帮你打断枷锁了。” 夏云扬抬眸,“是谁?” 刘育□□问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高晓清呢?” 夏云扬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跟高晓清有关系,蹙眉道:“缉毒中队?” “没错。”刘育三翘起二郎腿,说出了他在审讯室里的最后一句话,“恩人透露给高晓清那么多的线索,可不是为了让他私藏起来的啊。”
第90章 半个小时后, 夏云扬从审讯室里出来了。 他把签完字的犯罪过程记录递给顾骁远,“全部都交代清楚了。” 顾骁远快速过了一遍,“他还有一份杀人方案?” 那份方案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经过了几次, 被刘育三藏在了毓秀路从右往左正数第三棵树的树洞里。 “我已经让路家兄弟去找了,顺便拷贝监控。”夏云扬说,“但愿这次没有再被人带走。” 顾骁远知道他们聊了这么久, 不可能只说了这么点内容, 但剩下的也不是能当着其他人的面公开的, 他就没有多问。 陈逍遥道:“夏队,刘育三怎么办?” “送去看守所。”夏云扬说完,又补充一句:“让人看严点。” 陈逍遥应道:“好嘞!” 夏云扬问顾骁远:“尸检和痕检的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顾骁远说,“秦法医说尸体太碎了,今天拼不完, 就算是通宵, 最早也要明天才能拿出结果。” 夏云扬点头, “那我们就先去一趟缉毒中队吧。” 顾骁远跟上夏云扬, “为什么?” 夏云扬道:“刘育三说, 凶手的线索在高中队那里。” 顾骁远有些意外, 直到走进拐角,下了楼梯, 才问道:“6·13枫林小区凶杀案结束后,高中队还接触过那两个毒贩?” “我也不知道。”夏云扬实话实说,“那之后, 高中队就没有联系过我了。” 顾骁远想不明白, “如果线索真的在他那里, 他应该会第一个联系你才对,刘育三会不会是在撒谎?” “他不像是在撒谎。”夏云扬想了想, “不过,他倒是跟我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顾骁远忙问道:“什么事情?” “他说,我早就猜到了下一个受害者是玉仙仙。” 顾骁远一愣。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玉仙仙会出事。”夏云扬微抿着唇,“小顾,你相信我吗?” 顾骁远没有犹豫,“我相信你。” 夏云扬抬头看他,“真的?” 顾骁远目光坚定,“真的。” 如果换作平时的夏云扬,确实很难说他有没有猜到,但是顾骁远很清楚夏云扬的心思乱到了什么程度,光是按部就班地继续工作,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艰难了。 更何况,他比谁都了解,他的男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他不会,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即使那个人伤他最甚。 “刘育三根本不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顾骁远说,“他只是想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能够开脱的人。” 夏云扬笑了,“还是我男朋友懂我。” 顾骁远唇角微扬。 他们来到缉毒中队,高晓清的办公室是虚掩着的。 “笃笃。” 夏云扬敲了两下门。 顾骁远听见里面传来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像是有人从沙发上翻坐起来,然后高晓清睡意浓浓的声音出现:“请进。” 他们走进去,高晓清坐在沙发上,正揉着朦胧的双眼,见到夏云扬,差点蹦了起来,“夏队?!” 也不能怪他的反应这么强烈,要知道,平时都是他去找夏云扬,夏云扬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他。 夏云扬走进他对面的沙发,给顾骁远留了位置,两个人并排坐下,才问他:“最近很忙吗?” “还行吧。”高晓清给他们俩倒了杯水,“您怎么下来了?” “来问个案子。”夏云扬把刘晓蓓的死亡过程大致重复了一遍,“凶手说,帮凶的线索在你这里。” 高晓清面露疑惑,“帮凶?” “现场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那个临时出现的八十多万的合作单子,但是知道甲方的人只有刘晓蓓,方案也被刘育三不知道身份的所谓‘高人’给偷走了。”夏云扬把手机里的商标图片递给他,“刘晓蓓的公司全名是‘鬼州市蓓蓓酒业集团有限公司’,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跟它有关的内容?” 高晓清仔细看了看商标图片,“鬼州市蓓蓓酒业集团有限公司……蓓蓓酒业集团有限公司……蓓蓓……蓓蓓……” 要不是不方便打扰高晓清回忆,夏云扬都忍不住想问他这是要准备唱歌吗? “哦哦哦哦哦!”高晓清终于想起什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夏云扬问:“知道什么了?” 高晓清指着商标图片道:“她是跟狩心酒吧合作的!” 来的时候夏云扬就已经跟顾骁远猜得差不多了,所以并没有半点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晓清难得被他拜托,想也没想就回道:“刘峰和王磊死在里头之后,您不是让我继续跟踪调查吗?前几天我终于找着了狩心酒吧的老板,知道了这个合作的事情。” 夏云扬说:“老板告诉你的?” “不是。”高晓清说,“我问他话的时候,有个特别高又特别壮的大块头走进来,跟他谈了两句公事,我是凑巧听见的。” 这个凑巧显然并不是巧合,而且高晓清所说的另外一个人的特征,可实在是太明显了。 夏云扬问:“那个大块头有小顾高壮吗?” “那肯定没有。”高晓清想也没想,“身高都差一截呢。” 夏云扬和顾骁远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那个人是“黑熊”的可能性非常高。 “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夏云扬说,“我和小顾去查一查这个狩心酒吧的老板。” 高晓清说:“没问——” “题”字卡在了喉咙眼,他像是记起了什么。 夏云扬看着他,“怎么了?” 高晓清欲言又止,挠了挠腮帮子上的胡子,左右为难,“夏队,您也是知道的,冯局那边不让您接触禁毒的案子,连调查的内容都禁止我告诉您,所以……” “我没有问你调查的内容。”夏云扬笑道,“我是在调查我的案子,跟禁毒没有关系。” 高晓清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就不再纠结,“那您等等,我翻翻询问笔录,联系方式在里面。” 没一会儿,高晓清就把电话给了夏云扬,“老板姓何,单字一个遇,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 夏云扬说:“好。” 他们拿到联系方式后,就从高晓清的办公室里出来,离开缉毒中队,在楼梯道里停下。 顾骁远忍不住道:“冯局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这种程度,说是为了给高晓清成长的空间,未免太过牵强。如果冯为民不是夏云扬的资助人,顾骁远绝对会怀疑,他是不是在防着夏云扬。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防着的? 顾骁远想不明白。 夏云扬说:“冯局肯定也有自己的考量吧,我和高中队作为他的左膀右臂,照做是唯一的选择。” 顾骁远难免不满,“真出了事倒是知道第一个叫你。” “没办法,我是队长嘛。”夏云扬说,“队长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啊。更何况是为人民服务,我身为警察,也义不容辞。” 顾骁远就知道夏云扬会这么说,“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才会总是受人欺负。” 夏云扬失笑道:“哪里有人欺负我啊?你这分明是带上了个人感情。” 顾骁远闷不吭声。 “好啦。”夏云扬朝他抬手,在他弯腰递头时,踮脚亲了他一下,“别生气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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