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郑墨阳从椅子下面勾起一个抹布,上面的灰色斑点和油渍足够让密集恐惧症患者晕厥:“这个屋子里每走一步都会踩到你的衣服,沙发和桌子都不是原来的颜色了。我在那间厨房里转个身,就能打碎三个脏盘子。” “那是因为你体积太大了,”冯诺一从他手里抢过抹布,丢进了垃圾桶,“嫌弃椅子的颜色就别坐啊。” 郑墨阳低头瞟了一眼椅背,语气突然疲惫起来:“我刚刚坐了12个多小时的飞机,而且还是凌晨两点起飞的。” 冯诺一假装没听懂话外音:“你不能买时间好一点的航班吗?你又不缺钱。” “没票了,”郑墨阳说,“那是最近的一班,我想早点见到你。” 冯诺一瞪着他手底下的椅子,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一边说:“那你饿不饿?” 对方犹豫着点了点头,似乎是没预料到这样的走向。 “要等一下,”冯诺一把大衣脱下来,“你如果困了就去床上躺一会儿,如果你对我的床单没意见的话。”他瞪了对方一眼。 “怎么会呢,但你灶台上的油挺多的,锅好像也有点……” “你到底要不要吃饭?!” “要。” 补觉的成就最终还是没有达成,因为郑墨阳伸手摸了一下餐桌,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动手。用完了橱柜里剩下的清洁剂,以及半吨水之后,桌面终于没有滑腻腻的感觉了。 “搬回来吧,”吃饭的时候郑墨阳诚恳地说,“我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 “我自己住了好几年了,也没有被毒死,你担心什么。” “搬回来吧。” “不要。” 眼见这个对话即将降智到幼儿园水平,郑墨阳决定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滑给对面的人。冯诺一疑惑地瞟了一眼,整个人无语住了。 又是那份工作协议。 “在协议期满之前,你需要遵守上面的条款,”郑墨阳说,“你的工作地点由我决定。” 冯诺一翻了个白眼:“我不能撕毁协议吗?” “违约金在最底下。” “好吧,”冯诺一清晰地记得那个可怕的数字,很没骨气地投降了,“我自己手贱要签的,我们什么时候走?” “吃完饭。” “这么嫌弃我家吗?!” “我觉得踩在地板上都有得传染病的风险。” 冯诺一愤愤不平地把锅碗瓢盆全部堆进了水槽里,然后拍了拍手,从厨房里走出来。 “你不洗吗?”郑墨阳看着脏碟子蠢蠢欲动。 “你不是嫌我洗的不干净吗?” 郑墨阳想了想,朝他伸出手:“把钥匙留给我。” “干什么?” “我让人来打扫一下,”郑墨阳说,“鉴于你说‘希望有自己的空间’,我觉得让它保持整洁比较好。” 冯诺一的嘴角抽搐了一会儿,把房门钥匙丢了过去,对方轻松地接住了。“走吧。” “不等我收拾一下行李吗?” 郑墨阳扫了一下地板上的土黄色衬衫:“你真的想要这些衣服吗?” 冯诺一只犹豫了半秒,果断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他们叫了车到机场,候机的时候郑墨阳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即使有个哭闹的熊孩子都没有吵醒他。冯诺一没好意思跟他说他很沉,但在机场商店里买了个U型枕,一上飞机就套在了他脖子上。郑墨阳看了对方一眼,目光中充满难过和谴责。 冯诺一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果下次买不到合适时间的票的话,可以找我。” 郑墨阳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 “我有个专门的刷票系统,一般情况下都能抢到的。” “没想到你还有做票代的潜质。” “我可以做,只是我不想做,要不然我至于住在那间屋子里吗?”他把脑袋靠在U型枕的边缘,“刷票系统其实和我大学时候的抢课软件有点像。” “抢课软件?” “我大二做的,”他不无自豪地拍了拍胸脯,“在三年里,我从来没有为抢不到课烦恼过。我之所以能在18岁经济独立,它和刷步数的软件占了很大功劳……你那是什么眼神?” 郑墨阳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枕头上的人,用尽量中立的语气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你真的很擅长用科学技术来消极怠工。” “那也比你擅长用科学技术来违法犯罪好吧?”
第47章 真相 U型枕效果显著,等两人从飞机上下来时,郑墨阳一扫疲惫之态,又恢复了平常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冯诺一裹着大衣跟他走到出口,替他打着剩下的哈欠。令人疑惑的是,对方脚步没停,直接往地下停车场去了。 冯诺一犹豫地四处张望:“你没有让人来接吗?” “没有,”郑墨阳掏出钥匙,“我们开车回去。” “你开?”他有些踌躇,“坐了这么久飞机肯定很累,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还是打车回去吧。” “没事,我补过觉了。” “我来开。” 郑墨阳看了他一眼,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你开车的水平和没进化的灵长动物差不多。” 这导致副驾驶座的车门关的很响。 郑墨阳笑着提醒他系上安全带,慢慢把车开出停车场。 “你很喜欢开车吗?”冯诺一望着水泄不通的机场外环,有点没好气地问。 “只是想和你单独聊一聊,”郑墨阳按下车载音响的播放键,90年代的抒情歌流淌出来,“谈论某些事情的时候,我不喜欢有第三个人在场。” “不要这么正经,你有点吓到我了。” 食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两下,郑墨阳问:“下午在路上和你聊天的人,是你前男友吗?” 冯诺一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话题,思考了两秒,他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你怎么知道他是谁?你偷听我们谈话了?” “只有开头几句,”郑墨阳为自己辩解,“而且你真的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你当时就带着标准的‘前男友’微笑。” “哪有这种东西?!” “尴尬、惊讶,还带着‘为什么今天不穿好一点’的悔恨,”郑墨阳向他阐释定义,“这是你工作时候认识的那个?” 冯诺一敷衍地说了声:“对。” “你甩了他,”郑墨阳回忆道,“因为你觉得不够喜欢,但我觉得你见到他还挺开心的。” “你凭什么管我怎么和前男友说话,”冯诺一对这种现况很不满,“你之前睡过这么多人,我有每个都挑出来问你吗?” “那不一样,”郑墨阳说,“我那只是雇佣关系,没什么可担心的,你是真的投入感情的。” “什么逻辑?!” “我保证,我在路上遇到之前睡过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停下来看他们一眼的。” “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对方觉得跑题了:“你那个前男友……” “他都要向别人求婚了好吗?”冯诺一捂住脸,“我觉得这事可以翻篇了。” 郑墨阳对这个发展很满意,也适时地停止了追问。夜里的京城灯火通明,车辆川流不息,绵延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在夜色里漂浮。 在换曲的间隙,郑墨阳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另一个呢?” 冯诺一眨了眨眼:“什么另一个?” “你说过你有两个男朋友,”郑墨阳说,“大学的那一个呢?你们到底是怎么分手的?” 前面突然闪过两束刺眼的强光,冯诺一伸手挡在眼前:“都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有什么好说的。” “你……” 在这一刻,时间好像突然停止了。周遭的车辆、歌曲的符点、郑墨阳未说完的话,都冻结成了一个定格画面。只有脑中纷乱的思绪还在缓缓流淌,像是死寂沙漠中的纤细水流。 奇怪了,冯诺一看着穿过指缝的光束想,为什么车道上会有强光? 时间沙漏恢复了流动,光源猛然逼近,他蓦地睁大眼睛,嘴里喊出迟来的警告。 “小心!” 撞击发生在短短两秒之间。驾驶座上的人猛地朝右打了方向盘,强烈的撞击轰上车子的侧面,玻璃上遍布狰狞的裂纹。 冯诺一的脑袋猛地磕在车门上,钻心的疼痛伴随着眩晕,让他眼前一片漆黑。过了好久,意识才模糊地浮上水面,有湿漉漉的东西沿着额头和脸颊流下来,他胡乱摸了一把,隐约察觉到那是血。但他顾不上思考疼痛的来源,只是艰难地扭过脖子,望向驾驶座的方向。 郑墨阳似乎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腹部的伤口触目惊心。冯诺一挣扎着去摸自己的手机,没有找到,大概是卡在了哪个变形的角落里。 巨大的恐慌突然兜头罩住了他,眼前忽明忽暗的视野好像走马灯一样,过去的一幕幕飞快地流过,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了。 “别……”他不敢挪动对方的身体,只能徒劳地一遍遍安慰自己,“不会的……” 就在这一刻,一个清晰的念头击中了他。 他是真的爱我。 在对面车辆撞上来的短暂一瞬,人只能凭借下意识的本能行动。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往右转了方向盘,除了那虚无缥缈的、没有任何科学可以解释的感情。 即使在两个月后他们都会重生,即使自己不会记得这件事,他还是这么做了。 半梦半醒地,郑墨阳说了一句话。冯诺一费力地贴在他嘴边,拼凑着含混的字音,终于理解了他的话。 “我还你一命,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在变形的车厢里,两个人用一种扭曲的方式靠在一起,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看来是有路人打过电话了。 冯诺一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开口:“谁要你还。” 陷入昏迷的郑墨阳没有听到这句宽宥,他只觉得自己沉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周围隐约有谈话的声音。 那是几天前,姚梦琳给他打匿名电话,向他谋取安慰的场景。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等我告诉你他大学发生了什么之后,你就会知道了,”姚梦琳说,“他有跟你说过大学时候的恋爱史吗?” “他在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男朋友,”郑墨阳说,“那又怎么了?” “他大学的时候没有谈过恋爱,”姚梦琳说,“而且林霄的原话是‘他对恋爱有点恐惧’。” 这倒是真的有点不可思议了:“他?恐惧?” “对,”姚梦琳说,“有段时间,他见到gay圈同胞都绕道走。你认识周时宇吗?谷歌中国区的高管,当年是他师兄,也是他绕道走的对象之一。” 郑墨阳皱起眉头:“他有什么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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