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间屋子恐怕只在夜晚才会被主人光顾,屋里光秃秃地,只有床头柜上随便摆放着几份文件和照片。 兰天吹干头发后,迟疑地来到了床边,床单明显是新换的,有两个角都还没有铺平。 兰天绕到另一侧,刚把床单抹平,脚边就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弯下腰,随即有些无语。 这人怎么还把烟灰缸放地上... 兰天抿了抿唇,还是把烟灰缸放了回去,他靠坐在床头,掀开被子一点点地钻了进去。 三个小时前,任他想破了头,也不会想到,他今晚居然会睡在时景舒的床上。 就算刚才在浴室,他也... 兰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红,身边的枕头和被子存在感极强,他拿起手机转移注意力,准备等时景舒出来后再睡觉。 时间接近十一点半,早已远超了他平常的睡觉时间,兰天瞥了眼柜子上的吹风机,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撑一会儿。 他看得出来,时景舒今天已经很累了,医院和警局两头跑,加了班后还帮自己搬了这么多东西。 兰天只想让他今晚好好休息。 时景舒洗澡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钟就走了出来,看到正在扣手机的兰天后,眉头一皱道:“怎么还不睡?” 他不像兰天那么讲究,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兰天看了一眼后就迅速移开了视线,“回两条消息。” 果然,见兰天还没睡,时景舒拿起吹风机,没几下就给头发吹了个七八成干。 再回头时,兰天已经躺下了,时景舒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刚准备关灯,就见兰天朝他眨了眨眼睛,小声地说着“晚安”。 时景舒唇角微微勾起,俯下身,轻柔地在兰天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轻笑道:“晚安。” 得到了额外的回应,兰天心满意足地往被子里一钻,黑暗中,身旁传来的浅浅呼吸声让他心头一片滚烫。 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没过多久,意识就逐渐脱离了他的身体。 兰天穿着长袖的家居服,时景舒给他准备的被子又偏厚,在半夜的时候,兰天不可避免地热出了一身的汗。 他极少做梦,或许是突然换了环境,他少见地陷入了一片混沌的梦里。 兰天觉得这种体验很新奇,他十分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因为梦里的视角明显是一个孩子。 他似乎是在发烧,浑身上下都烫的要命。 一个女人将他抱起,边哭边将他送进了车里,他哭闹着不肯听话,女人就拿来一个小背包,里面装满了他平常爱吃的零食。 女人用颤抖的声音叫他宝贝,一遍遍地亲吻着他的脸颊。 他听见自己哭喊着叫他妈妈,这个词语对兰天来说熟悉又陌生。 兰天努力地想要看清女人的脸,但梦境诡谲,他越是想要看清,女人的面容就变得愈发模糊。 在驾驶人的频频催促下,女人狠心地关上了车门。 隔着车窗,女人勉强地朝他挤出一个笑容,泪水湖了满脸,她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 汽车像离弦的箭一般猛地驶出,他的哭声骤然拔高,扔下手中的毛绒玩具,朝车座后爬去。 开车的人像是没看见一般加大了油门,他爬上后座的靠背,一个不稳摔到了后备箱。 他跪坐在后备箱里,一边哭,一边捶打着眼前的玻璃。 “妈妈”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男人,男人又急又气,最后狠狠地甩了“妈妈”一个耳光。 兰天在梦里不安地喘着气,心脏被拉扯地生疼,他迫切地想要捡起那个毛绒玩具,黄色的一团,对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兰天努力地回忆着女人最后对他说的话,梦境逐渐破碎,从女人周围开始四散成为无数的光点,他急切地回忆着女人的口型,在梦境彻底消失之前,他终于解读出了那句话。 女人说,宝贝,要好好地活下去。
第69章 复燃 次日,兰天不到七点就醒了过来,还未睁眼,就感觉头痛地像是要裂开。 他抚上自己的双眼,却摸到了一片湿意。 隐约间,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但梦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兰天独自缓了一会儿,睁开眼后,入目的天花板和他租住的小屋截然不同,他的睡意顿时消散,手上动作一停,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暗色的窗帘阻绝了大部分的光线,兰天偏头看去,或许是昨天消耗得太多,时景舒此时依旧睡得很沉。 两人之间相隔不过几拳的距离,兰天放轻了呼吸,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小腿处凉嗖嗖的,他一点点地蜷起了双腿。 没过多久,枕边的闹钟突兀地响起。 同一时间,时景舒睁开了双眼。 视线相撞的瞬间,兰天缓慢地眨了眨眼,朝时景舒露出一个笑,“早。” 时景舒眉心微皱,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第一句话就是:“你眼睛怎么了?” “啊?”兰天不明所以。 时景舒坐起身,啪地一下按亮了灯,捧过兰天的脸仔细瞧,“过敏吗?我看看。” 兰天被灯光刺得想躲,却被时景舒强硬地板过了脸。 两颊的肉被捏的鼓起,兰天适应了灯光,这才感觉自己好像有些睁不开眼。 “眼睛怎么肿了?”时景舒有些担心,视线下移,兰天脚边的小半条被子都被踢到了地上,“怎么还踢被子?” “好像...是有点热。”兰天不太确定,一心把滑落的被子往床上拽。 时景舒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颈侧,温度是有些偏高,但还不到发烧那步。 “先起床,晚上给你换套床单。” “没事的。”兰天的鬓角还残留着少许湿意,他自己隐约有个猜测,只是不太好意思说,“我昨晚做了个梦,可能...是在梦里哭的。” 时景舒一脸诧异,“梦到什么了啊,哭成这样?” 几个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快地抓不住分毫,兰天愣了一下,随后呆呆地摇了摇头,小声道:“不记得了...” “你可真是。”时景舒松了口气,随即无奈地笑笑,捏着兰天的脸晃了晃,“冰箱里有冰水,一会儿敷下眼睛,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这儿受了多大委屈。” 兰天让时景舒笑得受不了,轻轻哼了一声,眯着眼睛跑去洗漱。 收拾好后,兰天坐在沙发上用矿泉水瓶敷着眼睛,冰冰凉凉的感觉缓解了灼热的肿胀,见时景舒走过来,他嘟囔着问道:“我这样很丑吗?” 时景舒认真思考了一下,回道:“丑的。” 兰天抿了抿唇,转过头不肯再看他。 时景舒在兰天身边坐下,伸出手帮他扶着两个矿泉水瓶,笑道:“等一会儿安保把你的行李搬上来,咱们就出去吃早饭。” 兰天闭上眼享受着时景舒的服务,片刻后小声道:“你的冰箱好空,...晚上去趟超市吧。” “好。” “听说有个薯片出了新的味道...” “好。” ...... 半小时后,两人吃过了早饭,去警局的路上,时景舒状似寻常地询问着兰天今天的打算。 “唔,早上有解剖任务,下午的话,要和宁科长一起去开个会。” “开会?”时景舒看向兰天,“需不需要送你们?” “只是个座谈会,线上的。”兰天嚼着软糖,无知无觉把行踪透了个彻底。 确定了兰天今天不会出警局,时景舒放下了心,道:“晚上想吃什么,火锅?可以把小刘他们叫上。” 兰天舔了舔唇,忽又想到了什么,“可是好多东西都还没收拾。” “吃完再回去收拾也不迟,不是说还想去趟超市?正好吃完饭消消食。” “那...小刘他们有时间吗?”兰天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觉得火锅就是要一起吃才比较热闹。 时景舒笑得礼貌,肯定道:“他们会有的。” 到了警局后,两人在楼前告别,时景舒上到三楼后,就见到了办公室门边的于向阳。 于向阳的心情明显很好,见到时景舒后,才正了神色,“队长,这是昨天在木岩区民政局调出来的档案。” 时景舒接过档案,就听于向阳继续道:“民政局的系统上显示,过去的一年中,爱幼福利院一共被领养走了9名孩子,每个孩子的档案都确认无误,社区人员会定期走访,保证孩子们在新家的生活。” 时景舒翻看了一下档案,迟疑道:“但根据魏梦晴所说,去年他们应该至少送领养了二十几个孩子。” “对的,陈德年只给福利院中没被领养的孩子们建立档案,如果谁被领养走了,那么档案也会被他随之消除,消除的档案我们没有找到,所以那些被领养走的孩子,我们连个底子都拿不到。” 时景舒眉头拧得死紧,于向阳顿了一下,道:“不过,这两年的都还有迹可循。” 于向阳从一旁拿出了个本子,“这是魏梦晴的笔记本,这两年里,但凡是从她手中领养走的孩子,她都有所记录。” 时景舒有些意外于魏梦晴的细心,于向阳叹了口气,道:“某种程度上,她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忙。” “根据魏梦晴的笔记,去年他们一共送养了23个孩子,其中,包含有民政局档案上的9个,剩余的14个孩子,根本就没有走正规的领养手续。” 这些孩子没有到义务教育的年纪,也没有上过福利院的集体户口,简单来说,这14名孩子从福利院走后,根本就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而且不单单是去年,我们在民政局查了近10年的档案,爱幼福利院每年送养的孩子大概都在十几人,队长,这...差别太大了。” 于向阳的神情有些不忍,时景舒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魏梦晴曾说过,福利院以前的经营情况比现在好很多,孩子们也更多,如果仅去年就送养走了二十几人,那么以前,就只会更多... 时景舒自己都觉得心惊,爱幼福利院一共成立了三十余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那些被送养的无名的孩子,究竟会有多少... 时景舒接过于向阳手中的笔记本,魏梦晴的字迹隽秀工整,对于每一个从她手中被领养的孩子,或许魏梦晴都曾倾注过复杂的情绪,一边祝福着孩子们的新生,一边又为自己遥遥无期的复仇计划黯然神伤。 总的来说,可能是祝福多一些吧,起码本子上的文字,字里行间都还夹杂着一缕温和笑意。 时景舒随手翻了两页,沉默了片刻。 “...乔乔在临走的前一晚兴奋地睡不着觉,她跟我说,到了新家后,如果新的爸爸妈妈允许,她会在过年的时候给我寄来一份礼物,我给了她福利院的地址,但只希望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小宝说他的新妈妈‘有点点凶’,这孩子胆子小,他说有点凶,大概就是真的了,我和他聊了很久,这孩子口是心非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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