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舒的一颗心登时沉到了谷底。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任何有关院长的事。 而现下,小星却主动承认了,他就是杀害院长的凶手... 门外,闻声进来的护士脚步匆匆,一边给前后给小星检查身体,一边责怪他们不懂分寸。 唐莹莹连声赔罪,等送走了护士后,小星靠坐在床上,向他们交代了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 在妹妹死亡的那日,他向小刘拨打了求救电话,当晚,三队几人就连夜赶到了福利院。 等他们走后,小星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他坚信妹妹的死和院长有关,又怕三队几人像白天的警察一样敷衍,于是他趁着夜色,偷溜到了院长的房门外。 好巧不巧,院长那时还没有睡。 他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院长从柜子里取出了几条小裙子。 其中一条,他就曾见妹妹穿过。 院长把那些裙子都装进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打好结后,却又犹豫起来。 最终,他还是从塑料袋里又取出了一条。 小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亲眼看他把妹妹穿过的那条裙子放在身下,做着那些恶心人的事。 当晚,他就去偷偷取了一些杀鼠剂。 他听妈妈说过,杀鼠剂的效用都很强,只需要几毫升,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他不知道几毫升是什么意思,只能从垃圾桶里捡了个小药瓶,装得满满当当。 第二天,他一早找到了院长,以昨晚看到的事情做要挟,冲他索要一万块钱。 “我跟他说,如果他不给我钱,我永远也不会放过他。”小星眼神空空地盯着天花板,没受伤的那只眼睛也越发看不清东西。 “福利院门口十二点十五有车,所以我约他中午十二点在院门口见。” 他故意迟到了一会儿,等魏老师把饭送到院长办公室后,他偷偷溜了进去,把拿到的杀鼠剂倒在了那杯咖啡里。 之后,他就去门口见了院长。 “收下钱后...我原本是要离开,但后来,我没有走...”小星呆滞的目光移动了些许,片刻后,就又收了回来。 “我回到了他的办公室,见他难受地倒在那里,他指着手机,求我帮他打求救电话...”小星停顿了一下,缓慢地摇了摇头,“但我一点也不想,所以,我就把他的手机扔到了鱼缸里。” “哗啦——” 走廊外传来一阵物品被撞落的声音。 “你干什么啊?”护士大声地埋怨着,接下来,是魏梦晴连声的道歉。 唐莹莹出门查看情况,小星一只手攥着被角,无所谓道:“然后他死了,我也就跑了,就这么简单。” 时景舒留意着他的小动作,沉吟道:“如果真的是这样,有些细节上的问题还想跟你进一步确认。” 小星没说话,时景舒就只当他是默认。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本子,上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小星倍感厌恶。 “你从院长那儿拿的一万块钱呢?” “扔了。” “扔在哪儿?” “山脚的一个垃圾桶。” “那又是从哪里拿到的杀鼠剂?” “一楼右边的那个房间。” 小星的回答极其简短,但还算是配合,时景舒手中的笔一下一下地敲在本子上,带着几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杀鼠剂?” “我之前...乱转的时候见到过。” 这个回答,和馨岚的并不一致。 时景舒只在心里记了一下,没作追究,而是接着问道:“那下毒的过程呢?” 小星逐渐变得不耐烦,随便比划了一下,“就这样,拧开,然后倒进去。” 时景舒像是被他逗笑,也不恼,继续问道:“那么...你用来装药的那个小药瓶呢,现在在哪里?” 小星懵了一下,没想到时景舒还会问这个,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入手是许久没有过的绵软触感。 他一下子烦躁起来,语气也跟着不好,“不知道,丢了吧。” 唐莹莹从病房外进来,带来一阵短暂的新鲜空气。 时景舒合上本子,“接下来,可以和我们说说你自己么,为什么要带着宁宁出来,这两天又都去了哪儿?” 小星对这个话题极其抵触,朝里侧了侧身子,留给了时景舒大半个后脑勺,“不,我不想说。” 时景舒看上去也没想强迫他,静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董建强死了,你知道吗?” 小星背对着时景舒,让后者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小刘却看得真切。 在自家队长说出那句话后,小星就像是被突然抽走了灵魂,整个人都木然地呆在了那里。 “或许...”时景舒自问自答,“你应该是不知道的。” 小星带着妹妹离家出走在先,董建强意外死亡在后。 若是小星知道了董建强死亡的消息,大概...他是不会选择带着妹妹去住福利院的。 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是像现在这样。 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时景舒眉头微蹙,忽然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他面对的不是以往狡猾多变的凶徒,而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以往探寻弱点的那套东西,可能并不适用于小星。 时景舒罕见地有些后悔,甚至头一次觉得,那些作为案件补充的信息,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小星看上去依旧没什么反应,时景舒紧张地站起身,看了眼旁边的机器,机器上的数值已然快到临界,连沙发上的唐莹莹也急忙凑了过来。 下一刻,他们就见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小星死死地咬着唇,眼前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 许是花白模糊的视野给了他异样的安全感,小星几年来第一次没有顾虑,在人前放声大哭起来。 一旁的机器发出尖利的警告,小星哭得面颊张红,喘不过气,到后来,连落下的泪水都混着淡淡的黄白。 小刘和唐莹莹立马慌了,不敢让小星继续这么哭,连哄带骗地想让他停下。 时景舒被小刘二人挤到床尾,又被冲进来的医生和护士险些挤出了病房。 最后,他站在门边,和病房外的魏梦晴面面相觑。 魏梦晴一反常态,并没有进去,时景舒自觉侧过身,朝里偏了偏头,“不去看看吗?” 魏梦晴快速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头,嗫喏道:“不了。” 时景舒眉头一挑,刚丢弃的职业精神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体。 他在魏梦晴的脸上,不仅看到了愧疚,还分辨出了一丝怯意。 愧疚如果勉强可以解释,怯意...又是从何而来? 福利院里患过病的孩子那么多,要说她是害怕小星的样子,时景舒是断然不信的。 病房里,医生正在给小星注射少量的镇定剂。 时景舒若无其事地把手一揣,懒懒靠在了门边,“刚才董以康自己承认了,就是他杀害的陈德年。” 魏梦晴一愣,“...董以康?” “对,是小星的本名。”时景舒少见地像个分享八卦的老嫂子,向魏梦晴继续说道:“他的母亲在一年前就去世了,父亲好像是个赌徒,在兄妹俩离家不久后就因为意外死了。” “进去看看吧,你对他们兄妹俩这么好,小星也很感激你,有你在,他说不定能好受点。” 魏梦晴身上的紧张感骤然加重,时景舒像是没看见一样接着道:“对了,涉及到刑事案件,我们会专门找人照顾他,后期再想见面可能会有些麻烦。” 听到这儿,魏梦晴顾自出着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时景舒见她踌躇许久,最终也没能跨进那个房门。 病房里,医生又重新调整了小星的检查时间,严令禁止他们以任何理由再刺激病人。 听着医生那句“或许另一只眼睛也保不住”的言论,小刘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倏然偏过了头。 小星在床上静静地睡着,唐莹莹拿着几张寥寥的血检报告,跟在主治医生的身后,非让对方再给自己说说病人情况。 魏梦晴木然地站在门口,被唐莹莹不小心撞到也只是晃了晃身子。 小星的脸在被子的遮掩下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头上白花花的纱布网。 魏梦晴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忐忑地望向时景舒,“像小星这样的情况,会...怎么样?” “他还未满十二岁,没有达到刑事责任年龄,也就不会有刑事处罚。但董以康没有监护人,情况比较特殊,后期我们会联系民政部门介入。” 听到不会负刑事责任,魏梦晴明显松了一口气,一连朝时景舒说了好几声“谢谢”。 时景舒无所谓地笑笑,见唐莹莹站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门口冲自己招手,朝唐莹莹比了个稍等的手势。 他最后问了一遍魏梦晴要不要进去看看,依然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魏梦晴逐渐收拾好了情绪,又做回了那个温婉柔和的女老师。 她推托说福利院那边还有事,在拜托时景舒照顾好小星后,便轻轻转身离开。 时景舒一直注视她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电梯间。 他转头朝小刘交代了一番,就和唐莹莹一起去“纠缠”主治医生。 奈何主治医生还有台手术,没说两句就进了手术室。 回到病房后,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抽两三个人轮班照顾一下小星,今天就先由唐莹莹顶着。 时景舒和小刘两人下楼的时候,意外地,在医院门口又一次见到了魏梦晴。 魏梦晴迈着缓慢的步子在一个花坛边来回转,握着手机温柔地安慰着电话那头的人。 “...乖,老师和你保证,一定还会有机会,别哭了,我们童童是最乖的孩子...” 魏梦晴还在不停说着什么,一个转身,就被不远处的两人吓了一跳。 没想到自己哄孩子的模样被他人看到,魏梦晴尴尬地笑了笑,朝电话那边说了几句就草草结束了通话。 “怎么了?”时景舒上前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魏梦晴不免赧然,“就是我们院里的一个孩子,原本说好要领养他的家庭昨天没来,这孩子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所以...” 魏梦晴没再往下说,但其中的意思并不难猜。 “这种情况在福利院不算少见。”原本商量好的家庭临时反悔,魏梦晴这两年也见到不少,“只是童童这孩子原本就是先天残疾,没有左手手掌,找领养家庭实在实太难了。” 这回十分难得,来的两口子不嫌弃童童的残缺,反而对这孩子懂事的性格颇为赞赏。 “原以为这次终于能有个家,可谁知...”魏梦晴摇了摇头,语气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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