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再回答。”宋既明面沉如水,声音严厉,“如果那晚你们没有在一起,那你就是替他作伪证,后果是什么,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他锐利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邢司南脸上,一字一句道:“那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一整晚都待在一起?” “……”邢司南原本想像在下关一样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别那么紧张行吗?其实只是因为我不小心把水泼到了床单上,所以就带着被子去他房间里凑合了一晚上……” 宋既明冷冷打断他:“你别告诉我,你家只有一条床单。” 邢司南强行圆道:“我之前一个人住,要那么多床单干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邢司南没反应过来,又是一愣:“什么?” “你们两个这种关系,”宋既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力拍了拍桌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沉重的实木办公桌震了震,桌子上搁着的书、笔、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也跟着倒了霉,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看来宋既明是动了真气。 他见邢司南不说话,冷笑一声道:“怎么,敢做不敢当?邢司南,你在我手底下呆了六年,我还能不了解你么?就你俩刚刚那哥俩好的样子,怎么,你俩是刚结义完从桃园出来,准备以后只穿同一条裤子了?” “……我们是同事,也是校友。”邢司南强行圆道,“他初来乍到,我关心一下下属,不是应该的么?” “……”宋既明被他这种死鸭子嘴硬的行为气得不轻,沉着声道,“你关心下属?我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杨朔关心江陆鸣?!你就算了,楚白他……” 他抓起保温杯里的枸杞养生茶灌了一大口,才堪堪压下火气:“他那种恨不得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莫挨老子’的人能对你的肢体接触这么习以为常,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私底下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邢司南硬着头皮道:“那不说明我有人格魅力吗……” “你有?你有个铲铲!”宋既明被气得口不择言,家乡话都出来了。他骂完,犹觉得不解气,站起来,抄起文件噼里啪啦地往邢司南身上一砸,骂道:“邢司南,你可真够行的!仗着人家脾气好,就成天对人家动手动脚。在局里、在老子面前都敢这样,真难想象他要是跟你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干什么!” 邢司南下意识地反驳道:“什么叫他脾气好,要不然换你上试试?” 宋既明被他噎了一下:“……这是重点吗?!” “当然。”邢司南在这一点上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执着,“别整得是我逼良为娼似的行么?就算我俩真的有什么,那也是自由恋爱,两情相悦。” “自由恋爱个屁!两情相悦个屁!”宋既明听他这么说,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要点脸啊邢司南,还嫌人家这辈子过得不够苦吗?人家现在好不容易能过两天安生日子,你特么还去横插一杠子?你是人吗?” 邢司南对他毫无缘由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不是,我怎么了?你到底对我有什么偏见?” 宋既明不耐烦地丢下几个字:“你俩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 “哪里都不合适。”宋既明语气不善,“性别,年龄,身份,背景……你说说,你俩哪合适了?两个男人搞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你是嫌最近丢人丢的还不够多是吧?” 邢司南被他这句话整毛了:“姓宋的你什么毛病,两个男的怎么了?两个男的又不犯法!我说你一天天的正事不干案子不管跑过来干涉别人自由恋爱……” “我不在乎你们是不是自由恋爱,”宋既明道,“总之,你就是不行。” 邢司南“嗤”地笑了一声:“你管不着。” 宋既明连眼皮也懒得掀:“我当然管得着。” 邢司南被他气笑了:“你凭什么管?人家姓楚,不姓宋!” 宋既明冷冷道:“就凭他父亲临死前,把他托付给了我。” 邢司南瞳孔微微放大。 他用了足足三分钟才消化掉了这十五个字里的海量信息。良久后,他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地开口道:“……等等,这件事情,他知道吗?” “跟他提过一些,没仔细说。” “……”邢司南难得词穷,闷闷地“嗯”了一声。 宋既明冷静了一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难听。他重新坐下,深吸一口气:“但凡你们两个里有一个是女的,我现在就同意这门婚事,明天就带着礼物上门提亲,但是邢司南……” 他叹气道:“他这辈子,已经过得够苦了。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了正常生活,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是他父亲去世前最大的愿望,他希望能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平凡地生活下去。” 想起楚白的过去,邢司南胸口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钝痛。他攥紧了手:“难道他和我在一起就不会幸福了么?无论他想要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给……” “你会个屁!”宋既明一听他说这种冠冕堂皇的狗屁话就上火,“你给老子清醒点,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是你真的喜欢他,你就更应该离他远点!” 他喘了口气:“你喜欢他,但是你爸妈呢?你的家庭,你的阶层,你的亲戚,他们能接受他么?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他?你想过这些么?邢司南,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只是想得到他这个人而已。” “……”邢司南沉默片刻,“无论他们接受或者不接受他,我这辈子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 “少说漂亮话。”宋既明冷冷道,“等他们断了你的信用卡,收回你车库里停着的那堆漂亮小玩具,再让你连人带东西滚出现在住的房子……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你这辈子有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你还不明白吗?你们两个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沟壑,他喜不喜欢你根本不重要,因为无论他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宋既明点了点邢司南,加重语气强调道,“你们两个都不可能在一起。” 邢司南静静地回视宋既明,几秒后他调整好了情绪,相当冷静地开口道:“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宋既明瞪着他。 邢司南颇有不惧强权的风骨,毫不畏惧地回看他。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地互相瞪视了一会儿,宋既明败下阵来。他骂骂咧咧地扭过头:“不跟你一般见识……” 邢司南俯下身,捡起地上的资料,理整齐了,风度翩翩地递给宋既明:“你找我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没别的事,我就先下去了。” 宋既明扶着桌子,越看他越觉得糟心。 他打定主意要让楚白从邢司南家里搬出来,省的有些人借助地理位置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但转头又在楚白的安全问题上犯了难。邢司南看他一副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的样子,贴心开口:“怎么了?” “……”宋既明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从你家里搬出来?” 邢司南明知故问:“为什么要让他从我家里搬出来?” 宋既明眼睛一瞪,把桌子拍的震天响:“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因为你心怀鬼胎……” “说得好。”邢司南拉开椅子,当着宋既明的面坐下,“那一开始,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让他搬进了我家里?” “……”这回,轮到宋既明沉默了。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下来了?”杨朔在楚白的身后仔细打量了一圈,再三确认的确没有邢司南的影子后,颇为讶异,“邢司南呢?” “他被宋局叫走了。”楚白随便拖了把椅子在杨朔旁边坐下,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录像,“发现什么了么?” “我又把案发当晚的监控录像视频来回看了三遍。”杨朔指着监控右上角的一小片雾蒙蒙的黑影,“当时,受害者和凶手就是一起坐在这个位置。这个位置非常偏僻,离监控很远,且一般不会有人经过这里,在他们长达一个小时的共处时间里,只有一名侍应生曾经过来给他们送过酒。” “凶手是什么时候接近受害者的?” “大概在晚上十点零一点吧。”杨朔把监控往回放,“一开始,受害者一个人在吧台喝酒,似乎还在跟谁打电话,你看这里……” 监控设在吧台附近,因而一开始的画面很清晰地拍到了莫一帆的正脸。杨朔放大监控画面,监控上的莫一帆趴在桌上,眼睛红红的,手指不住地蹭着鼻子,似乎是刚哭过。 杨朔无奈道:“可惜监控只能放到这么大,没办法看清楚他在和谁打电话,不然,或许能得到点线索。” “我。” 杨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啊”了一声。 “准确来说,是我,”楚白慢悠悠道,“还有邢司南。” 杨朔:“……”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要死不死地卡在了喉咙里,顿时发出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好不容易缓过来,杨朔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直起身,真诚道:“我算是知道那天你俩为什么会被叫去派出所配合调查了……” “巧合。”楚白抿了抿嘴唇,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监控视频上。左上角的时间来到九点五十五分,如果他没记错,在这个时间点,他们刚刚结束了视频通话——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莫一帆。 画面上,莫一帆站起来,将手机揣到了口袋里,像是准备离开。 忽然,一个戴着卫衣兜帽和蓝色一次性口罩的男人接近了他。男人背对着监控,根据周围参照物推测,他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和黑色的运动裤,浑身上下朴素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在人群里。 他们交谈了几分钟,莫一帆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跟着男人转过身,两人一起走到了视频最开始那个隐秘偏僻的角落里,面对面交谈起来。 “也就是说,他们事先并不认识,是凶手主动接近了受害者。”楚白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自己的腕骨,“凶手是怎么说服受害者的?” “……受害者被发现在酒店里。”杨朔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你们之前是因为什么把受害者带回局里的?他和那个男人在公共场合发生性关系……还收钱了对吧?” 他笑了笑,含蓄道:“这次……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吧。” 言下之意,即是凶手以一样的理由接近了莫一帆,在二人协商妥当后,凶手把莫一帆带到了酒店。 楚白皱了皱眉。他想说莫一帆不是这样的人,但辩解的措辞过于苍白无力,而眼前的事实又赤裸鲜明。 “你们审讯他的时候,我在外面也听了。”杨朔指了指监控上的人,絮絮叨叨道,“其实也不能怨他,他没有经济来源和收入,连生活下去都成问题,你难道还指望他能成长成什么五好青年吗?再说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他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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