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下去。”谁知霍无归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不是你。” 北桥分局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个低级到不能更低级的错误,以杜晓天的经验,根本不可能留下这种纰漏。 杜晓天依旧站得笔直,梗着脖子,又重复了一遍:“是我,霍队,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猪脑子,我知道这是低级错误,都怪我犯了这种错误才害简法医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 霍无归静静地斜睨杜晓天,一言不发,不知道在观察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 “杜副队!你不要再说了!”终于。一个清脆的声音横插一刀,冷不丁打断了杜晓天的检讨,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霍无归,声音有一丝颤抖,“霍队,是我,是我负责众星屠宰场的。” 杜晓天轻轻摇了摇头,用惋惜的眼神看着赵襄—— 他已经来警队多年,也是霍无归钦定的副队,早就是北桥分局一队的核心成员,就算今天犯下这样的错误,最多是讨霍无归一顿骂。 当年他入队,跟的就是霍无归,从进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挨霍无归的骂,早就习惯了,挨骂又不会掉一块肉。 可赵襄不一样。 赵襄还是见习警,实习期间发生任何纰漏都可能导致最后被退回。 而霍无归当了三年队长,从未留下任何一个外勤女警。 并非歧视,只是一共就来过三个,第一个因病主动退了,第二个出外勤偷偷拍短视频被当场退货,赵襄就是这第三个,也是最有希望的一个。 “霍队——”杜晓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霍无归几眼,犹豫着开口,“小赵有多勤奋大家都看在眼里,我觉得她是真心热爱刑侦工作,年轻人犯点错很正常的,我刚来的时候也经常犯错,小赵还没师父带,又是女孩子……” 谁料,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又把他打断了。 “女孩子怎么了!”赵襄言辞激动,语速有些快。 “女孩子怎么了。”霍无归语气不悦,波澜不惊。 霍无归一怔,有些意外地和赵襄对视一眼,微微扬起下颌:“你说。” “霍队,没有调查到石承富是我的错误,对不起,是我自作聪明没有跟杜副队核实结果,是我学艺不精、粗心大意,都怪我。”赵襄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垂着脑袋,语气越发低落,“我知道您的眼里容不得错,我也知道都怪我的疏漏才害简法医去山里还受了伤,我……我明天就去提离职报告……” 说到最后,赵襄的眼泪已经大颗大颗滚落在红棕色的木质办公桌上,在灯光的反射下,汇聚成醒目的一滩,但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手小心拽了一拽—— 从警服外套下拽出一截缩在里面的长袖T恤,捏着T恤袖子,很小心地避开警服,擦了擦眼泪。 ——随即,赵襄继续抽噎着开口:“但是,这不是因为我是女孩子,我也不需要因为自己是女孩子而受到任何优待。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对刑侦工作发自内心的热爱,我来,是为了证明女生也能做好这份工作,绝不会逊色于任何男生。” 赵襄说到最后,红着眼圈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泪,“虽然我把事情搞砸了,我知道北桥分局我是留不下去了,不过我希望霍队也好,大家也好,不要因为我的失误,而迁怒以后来北桥分局的女孩子。” “谁允许你去提离职的?”霍无归一脸严肃,语气冰冷。 赵襄被吓了一跳,哆嗦着问:“啊……难道我只能被辞退吗?” “在这里,没有任何人在乎你是男是女,我只在乎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刑警。”霍无归站起身,看向赵襄,正色道,“我不会安慰你这件事不严重,刑侦工作中,任何一个小小的纰漏都可能要了你自己、同事、更多无辜受害者的性命,这件事的教训,你需要牢牢记住,但——” 霍无归顿了顿。 赵襄心中隐隐生出些许怀疑和期待,微微抬起头,偷偷瞄着霍无归。 “没有人说你犯的错不可饶恕。”霍无归随手一指,“杨俭,跟赵襄说说,你来的第一个月干过什么事。” 杨俭显然没想到炮火会落到自己身上,被点名的瞬间一愣,扭捏半天,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我……泡泡面没在意压到了证物袋,不小心把一张热敏纸焐褪色了,那是……能证明凶手杀人的唯一证据。” 赵襄吓了一跳,呆滞道:“后来怎么办了?” “霍队带我捡了一个月垃圾,从两吨垃圾里找到了另一个物证。”杨俭环顾四周,不顾肋骨一阵抽痛,试图威胁众人,“除了小赵,谁也不许笑!你们当年笑过一次了!” “我……刚来的时候,抓捕现场在外围把风,犯了烟瘾,忍不住低头抽了一根烟……”杜晓天叹了一口气,自揭老底道,“霍队为了追捕逃出去的犯人,中了一枪。” “听见没有,他们俩都还有脸在这里,你哭什么,抬起头来。”霍无归收回目光,一句话把赵襄说得又哭又笑,“记住你今天,此时此刻的感觉,记住为了你这个错误,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这比什么都重要。” 赵襄重重地点了点头,拽着已经被鼻涕眼泪糊得一团糟的长袖,擦了一把眼泪:“记住了霍队!我以后再也不会粗心大意了!” “你来多久了?”就在赵襄以为结束了的时候,霍无归冷不丁问道。 “两个多月。”赵襄又被他吓了一跳,以为霍无归又反悔了,立刻小心补充,“很快就要过实习期了……” 谁知霍无归指节点了点桌子,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来的时候,本来分了秦姐做你的师父?” “嗯嗯。”赵襄一个劲点头,“但她去休产假了,所以我……” 所以虽然赵襄有个挂名的师父,实际上却一直在靠自己铁着头莽,一路跌跌撞撞,东问西问,撑到了今天。 “现在开始,你跟着我。”霍无归合上手里的报告,旋即转身出门,“检讨的事明天再说,现在所有人,全力搜索石承富和今晚狙击手的下落!” 赵襄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侧过头问杜晓天:“杜副队……霍队刚刚说什么?” “快去叫师父啊!!”杜晓天猛地一推赵襄,“霍队还从来没收过徒!” “师父!”赵襄猛然反应过来,拔腿追上霍无归,边擦眼泪,边朗声问道,“我们去哪?” 霍无归脑内闪过某处29楼的卧室,和他离开前已经昏昏欲睡的简沉,夹杂着些许烦躁,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江边。” 作者有话说: 霍队的心:想回家 霍队的脚:去破案
第82章 欠债 今晚,你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叩——” “叩——叩叩——” 不知风吹动了什么, 窗户外传来一声又一声极轻的敲击声。 布置简单却不失精致的卧室里,被子凌乱地铺在大床上,裹着一个瘦削的身形。 简沉蜷缩在被子里, 呼吸轻缓。 整整十七年,梦魇如影随形, 从未有过一天的远离, 然而陷在霍无归的被子里,青年偏淡的眉毛舒展开,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轻松舒适的状态。 实际上, 霍无归的床并不能算得上舒服。 那是一张极硬的床垫, 样式简单的棉织物四件套, 只能勉强说是能睡而已, 就连霍无归办公室的沙发逗比这张床柔软舒适, 毕竟霍无归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睡在那里。 但不知为何,简沉单薄的眼皮微微阖上,泡过澡后,脖颈和锁骨在舒适的温度下带着一层淡粉,修长的四肢舒展, 轻轻翻了个身。 他左手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 纱布拆去, 涂上药膏, 皮肤看起来更加苍白单薄了一些, 血管从指腹下隐隐透出。 “叩——” 与此同时,窗外再次传来轻微的敲击声,简沉的眼皮终于动了动, 微微睁开。 29楼的夜色极其浓重, 简沉愣了一会, 半坐着起身,动作随即一凝。 ——窗户的缝隙里,夹着一张硬质卡片。 这里是二十九楼,并非二楼,既没有树木,也不可能有人爬得上来,更不存在风将一张纸片吹上高空的可能,连鸟都很少能看见。 “呼——”简沉长长吐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定睛朝黑暗中看去。 窗外,一根黑色绳索正朝上收去,以他的视角,哪怕仰头,也只能看见一双鞋消失在头顶。 有人用绳索悬吊而下。 这是之前在碧水山庄试图狙击自己的人吗? 他为什么来这里? 他想表达什么? 简沉虽然早已告别公大,真正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日子不过半年,但自小的绑架经历、跟随管弘深和一众犯人成长的岁月,加上公大夯实的基础,早已被锻炼出了超强的感知能力。 他非常清晰地确定,这是同一个人。 不杀自己,是因为这里是霍无归的家,一个在职刑警,北桥分局刑侦队长的家。 他来的目的也显而易见—— 威慑。 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安保森严的顶级住宅区,从二十九楼面不改色地靠一根绳索降落,只为了塞一张小卡片,这无异于在彰显,自己有随时杀了简沉的实力。 “塞小卡片和介绍□□同罪,要行政拘留的知道吗。”简沉竭力维持镇定,语气自若,从床上起身,光脚踩着地毯,推开了窗。 晚风顿时灌入屋内,令他暴露在外的手臂一阵战栗。 仿佛就是为了确定简沉是否看见自己一般,绳索“嗖”得一声彻底收了回去,夜色顿时变回了一片空虚。 窗棂的缝隙里,结结实实地塞着一张卡片。 简沉伸手摘下,刚扫过一眼,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张合影,年轻的孕妇,挽着她的丈夫,身旁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 背景是一座小屋。 照片实在太过古早,拍摄技术过分糟糕,小屋的背后似乎全部过度曝光,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 如果这张照片上没有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么这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小夫妻在临盆前拍摄的纪念照罢了。 但简沉目光落在男人脸上的瞬间,瞳孔猛然收缩,将照片凑近眼前,深深看了一眼—— 老照片的右下角,清晰地用黄色字体烙着日期。 2005年,8月15日。 绑架案发生的四天前。 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容中隐隐透出些和邵烨极为肖似的痕迹。 简沉手指微微颤抖,迅速翻过照片,背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石勇、冉欣茹夫妇,愿小承平安降生。 简沉的神经末梢迅速闪过一阵战栗,飞快探身看向窗外。 头顶空无一物,只剩朗朗夜空。 “石承富”
141 首页 上一页 91 92 93 94 95 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