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我们的调查,马戏团的首领,曾经的魔术师邵天高,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霍无归眼神锐利,面色冷如坚冰,“他的亲生儿子,邵烨,继承了魔术师的名号,与他的养子波坤一起,共同维持了马戏团的运作。” “关于邵烨,最重要的铁证就是这支作为凶器的钢笔。”他提起物证袋,向众人展示了一圈。 那支钢笔被波坤投入大火,烧得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笔杆。 众人朝着那支钢笔投去探寻的目光,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霍无归顿了顿道:“一个月前,五月十九日,卢琳被害当天,简沉和邵烨曾在海大食堂就餐,进门时,简沉和……送餐机器人相撞,倒地的同时摔碎了一瓶取自古河道的水样。” 会议室里发出一阵不太整齐,但很有默契的憋笑动静。 “这瓶水洒在了邵烨身上,也洒进了他口袋里的钢笔上,由于表面张力,水浸润了笔尖,附着在了笔尖上,根据学生论坛的照片记录和简沉的回忆,我们确定,这件事发生在当晚六点。” 得益于简沉是海大法医系赫赫有名的学神,以及众所周知的校草,才能在学生论坛留下了大量照片记录,以及目击证人的讨论。 否则,海大食堂那一周一覆盖的录像,根本派不上任何用。 “而卢琳的颈部伤口中,检测到了该水样的成分。” 霍无归说罢,为在座各位刑警贴心地附上了简明扼要的翻译:“首先,这份水样的水源地因为汛期已经被淹没,可以说简沉摔碎的那瓶就是最后的孤品。” “其次,钢笔尖上的水样一旦接触到外界,就会破坏表面张力,并由于毛细作用,被吸回墨囊中。” 根据凤临河畔小院的监控和路过车辆行车记录仪调查,波坤于五月十九日当晚七点,将沈容之从年华福利院转移进小院,随后完成杀人、分尸。 杀死沈容之的同样是那支钢笔,她的尸体里却没有了水样的存在,说明在她死亡之前,钢笔就已经被作为凶器使用过了。 所以卢琳只能死在当天下午六点到晚上七点之间。 霍无归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经有人意识到了问题:“我记得,余勤被火车站前的监控捕捉是当天下午……” 那个午后,天还没黑的时候,余勤就已经驾驶自己的私家车,开回了正德村里。 那时候,邵烨的钢笔还没有被简沉泼上水。 如果真的是余勤杀死的卢琳,那她的颈部不可能检测到古河道水样的存在。 “从这一点来看,余勤只是伤害了卢琳。”霍无归给出了结论,“真正杀死卢琳的,是邵烨。” 他看着屏幕上那张清俊疏离的脸,淡淡道:“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波坤要大费周章,做这样一番安排了,因为邵烨和卢洋,都是海大教职工。” 他们在一个学校里授课,在一个会议室里开过会,在一个食堂吃饭,住在同一个家属院。 卢洋确实没见过马戏团的任何一个人,所有联系都通过贾富仁作为中介,但—— 没见过作为犯罪分子的邵烨,不等于没见过作为海大最年轻副教授的邵烨。 卢洋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大学教授,究竟是如何踏上贼船,开始帮助犯罪分子走私文物、伪造赝品,这一问题也终于得到了解答。 邵烨就是卢洋走上犯罪道路的那个领路人。 至此,六一九特大杀人案彻底走向了尾声。 除了已经潜逃的邵烨,和下落不明的真佛,五名无辜女性受害者的死亡和牵扯其中的多个环节,终于真相大白。 仅仅是因为嫉妒卢琳得到的父爱,邵烨竟丧心病狂到了铤而走险也要亲自动手,杀之后快的地步。 霍无归沉默片刻,扫视众人道:“同志们都辛苦了,接下来,除了结案报告和证据移交,我们全力搜寻邵烨和金佛的踪迹,明白了吗?” “明白!” 只有二队一个见习警默默举手,小声问道:“霍队……我有个问题。” “你说。”霍无归颔首示意对方。 “按照目前的线索来看,法医室新来的简法医是邵烨的大学室友,也是最好的朋友,并且两人还维持了数年的医患关系。”这名见习警低着头,声音不大,却满是意味深长的暗示,“并且,据我所见,邵烨最终是在简沉的病房里消失的。” 霍无归猛地朝对方瞥去,突然察觉这人看起来格外眼熟—— 昨天晚上,邵烨从病房消失的时候,值班警察正是这个年轻的见习警。 如果不是因为他轻信护士所说的,抢救时无关人员不得入内,邵烨或许不会抓住时机离开病房。 霍无归眉头微蹙,意识到这不失为一种矛盾转移,在自己被问责之前,先将简沉推了出来。 碍于身份,他并不能直接说出任何主观定论,为简沉辩驳。 但霍无归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一起的一队刑警就已经开始不满了。 杨俭先发制人,白了对方一眼:“你的意思是,我们简法医,在你眼皮子底下和犯罪嫌疑坑瀣一气,把人放跑了呗?” “我可没这么说。”明里暗里指控简沉的见习警耸了耸肩,“是你们自己太敏感了吧。再说了,就算不是一伙的,谁知道他看见老朋友会不会心软,一时糊涂?” “沆瀣一气。和昂沆!”赵襄叹了口气,忍不住给杨俭纠错,又强调道“简法医是受害者!” 和一个犯罪组织首领朝夕相处,做了整整六年室友,甚至将对方看做最信任的朋友,以及最信赖的医生,倾诉了六年的心事。 这根本不是什么友谊,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欺骗。 “霍队,你倒是说句话啊。”刘彦昌小声催促道,“简法医根本不是那种人,他之前受了那么多伤,还是跟着我们跑前跑后,为的都是给死者找回公道,他怎么可能帮助邵烨逃跑?” 办公室里沉默许久,只剩下霍无归极轻的呼吸声。 半晌后,他注视着质疑的见习警:“如果程序上认定简沉存在嫌疑,我会亲自将他排除出本案的调查,并找人重新做他做过的所有尸检,但希望你明白,这里是警局,不欢迎任何人没有证据指控自己的同事。” 说罢,霍无归扫了众人一眼,拉开办公室门,大步离开。 “我一会来医院看你,今天想喝黑鱼粥还是鸽子粥?”他给简沉编了条消息,想了想,没有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就算他不说,警局今天也一定会核实这件事,然后,简沉身上的所有嫌疑自然会被洗脱。 几分钟后,消息始终没有任何回复。 霍无归皱了皱眉,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怎么不回消息?” 简沉在医院养病,又没什么别的事,为什么不回复自己的消息? 想了想,霍无归忍不住按下了通话键—— 出乎意料地,简沉的手机显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一阵不安的预感突然爬上心头。 霍无归犹豫了片刻,心下一沉,重新拨打了另一个号码:“喂,管局,您知道简沉去哪了吗?” “在市局审讯室。”管弘深言简意赅回答道,“协助调查。” 霍无归一愣,从口袋掏出机车钥匙,快步奔向分局停车场。 作者有话说: 案子告一段落,终于有空让他俩谈谈恋爱了!
第57章 第一卷完 你跟我回家。 “霍队!你刚忘了说——”杨俭从背后追出来, 看见步履仓促的霍无归,愣了一下,“霍队, 您这是怎么了?!” 霍无归脚步不停,修长双腿跨上机车, 捞起头盔迅速戴上:“继续跟进邵烨和金佛的下落, 我先去趟市局。” “你和邵烨,在十七年前就认识。” “逃跑的紧要关头, 争分夺秒, 如果不是和你有特殊的联系, 邵烨有什么必要临走前去你的病房?” “他在你的病房里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是你协助邵烨逃走的吗?” …… 逼仄的审讯室里, 冷气开到了最低。 简沉垂着脑袋, 坐在冰冷坚硬的审讯椅上, 浅色的瞳孔因为审讯室的顶光而变得黑沉,抬起眸子看了过来,低声道:“霍无归……” 他薄薄的唇微抿,嗫嚅着,不知道正在喃喃自语着什么东西。 狭小冰冷的审讯室如同沉入深海的潜水钟, 将简沉死死地禁锢在方寸之间, 也将他的意识拉回遥远的十七年前。 霍无归摇了摇头, 将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的画面赶出去, 反复在内心深处告诉自己, 那里是市局,自己想象中的画面绝对不可能出现。 早高峰已经过去,学生们在课堂里端坐, 上班族将孩子们送去学校后走进办公室, 海沧的街道畅通无阻, 霍无归在稀疏的车流中风驰电掣。 他很清楚,盯着市局的眼睛远比盯着北桥的更多,市局比北桥更怕行差踏错,更何况,简沉的爹还在那里做副局,没有人敢对简沉,对一个在编法医刑讯逼供。 但…… 审讯室的冷白灯光专为给嫌疑人制造心理压力而生,简沉的眼睛不好,看不了一分钟就会疼了。 会有人给他准备眼药水吗? 审讯室的椅子设计初衷是为了限制嫌疑人活动,防止发生袭警、自残,简沉小时候坐久了轮椅,脊柱一向不好,坐着的时候喜欢松垮着,现在背又受了伤还没好。 会有人给他准备靠枕吗? 还有审讯室的冷气,简沉受不了那么冷的空气,有人给他披外套了吗?。 还有他烧伤的右手,不镇痛的话痛得近乎钻心,市局会给他止疼药吗?。 还有他不能饿着,否则会胃疼,整个人变得昏昏欲睡,所以他吃早饭了吗? 他…… 从北桥分局到市局的路,骑车不过二十分钟。 然而霍无归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越发胆战心惊地想,市局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走简沉,是为了抢在北桥分局之前吗? “你好,北桥分局霍无归。”机车停在市局门口,霍无归快步下车,走到门房前登记。 “我就知道你会来。”一进门,管弘深恰好从里面走了出来,有些意外道,“不过你比我想得还要快一些。” 霍无归盯着管弘深,试图从这个简沉的养父、市局目前风头最盛的副局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可惜,管弘深脸上挂着极为自然和蔼的笑容:“既然来了,就跟我进去吧。” “管局好。”霍无归哽着嗓子,挤出一句问好,“简沉在哪里?” 他猛然想起几天前,自己也曾因为卢洋的死被市局喊来协助调查。 那天,管弘深也是这样笑眯眯地出现,将自己带了进去。 ——如果是刚入职的小警察,或许会认为管弘深就是一个这样亲和的温柔派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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