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乖的,轻轻的,点下头。 这幅A4纸,轻飘飘落地了。 第二幅内容出来了。 一艘船,一艘老式的远洋船,一艘写有“定波号”三个字的远洋船! 吴老板隐蔽的哆嗦了一下。 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的?他们是听说了什么比那个鬼故事……更深入的吗? “那是假的……”他呜呜做声,似乎把意思传递出去。 可是他又看见了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没有任何稀奇之处,但笔记本在他眼前翻开了,他看见了那些属于1976年的日志,看见了附着在日志背后的日记! 他身体的颤抖控制不住了。 这时他定睛看见,原来画有船只的纸张下面,有一行字。 “冯四龙、刘言、卢坤、褚兴发、余海、林小刀、许多、曹默、乌乐乐,你是谁?” 我…… 我…… 一张纸和一根笔,由旁边的霍染因,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 我,我是……曹默。 这一张A4纸也飘落了,第三张A4纸出现在吴老板面前。 吴老板看见了凶杀现场。 四十年前的,船长、大副和驾助、付格死去的凶杀现场。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些事情忘记掉了。 可是这些事情啊……这些事情……牢牢地存储在他心里,一时一刻也没有遗忘。 “你们发现了……”他凌乱地写着,“你们应该能知道,我是被胁迫了!我不是有意的,他们都这样干,我没有办法……!不跟着他们干,我就会死!会像二副一样!被轮流捅刀再分尸!” “是吗?”纪询低语,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只浅浅说了这么一句,就停下。 他将这份A4纸转向自己,拿笔,在付格死亡的房间门口,慢慢画出了一个人,写上两个字。 “余海。” 他再将这张纸,展现给吴老板。 吴老板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笔。他的目光偏转了,就像刚才从枪口上偏转一样,他开始害怕。 如果余海这个名字,和付格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什么要害怕? 不用吴老板再开口,纪询和霍染因的目光都霎时明亮。 赌对了! 这个于1976年定波号上存活下来,改头换面成了有钱的吴老板的曹默,其实是知道当时船上凶杀案的真凶! 那么完全可以从他这里突破……只要一点点突破,推理的最后一块拼图就能拼合! 纪询回想起刘言的日记。 七份日记,以刘言的日记为收尾总结……在这七份日记的开头,刘言并没有明显的倾向,但是再大副和驾助死亡搜查之后,日记里明确写出了…… 刘言和冯四龙在一起。 曹默一行人,甚至在要找两人商量事情的晚上,撞见了两人急匆匆想要出门的情景。 这两个人为什么急匆匆要出门,第二天其实给了答案…… 他们在商量霍栖萤行李中的那件“价值好几十万”的宝物。 但是有个问题,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日记里关于宝贝的事后讨论,非常清晰,那是一个灰扑扑的一点都看不出价值的宝贝,刘翻译对其价值心知肚明,但是龙哥不是。 那么刘翻译为什么要和冯四龙商议宝贝——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行为,一个不会被其他人认出来的宝贝,按照正常的人性,悄悄私吞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却和在此前没有多少交集的冯四龙分享了这件事。 这显然不是因为刘翻译有多么高尚的情操。 刘翻译在大副和驾助失踪后,积极推进全船搜查,但又在进入了大副房间搜查之后意兴阑珊,甚至没有坚持完这场搜查。 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的态度? 他是带有目的的去这些房间寻找某样线索——或者说,某样东西。 价值几十万的陶俑,担得起他的意兴阑珊。 不久后,他又意外发现了这件宝贝。本该在大副房间里的宝贝,居然乾坤大挪移,出现在了冯四龙的房间里,或者冯四龙的身上。 霍小姐的行李,易手两次,一次船长,一次大副。 好巧不巧,他们都被同一个凶手杀了。 一个并不怎么认识陶俑价值的人,为什么会去偷陶俑? 或许并不是刻意的偷,而是打斗的过程中,无意中捡到了它,那毕竟只有巴掌大小。冯四龙从尸体身上拿到了这个其貌不扬的文物,也正因此,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它被人随身携带有一定的价值,就下意识的把它收了起来。 刘翻译恐怕就在那时意识到了,冯四龙是凶手,精明的他选择投诚,或者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去博取冯四龙同盟的位置。 他们密谈的时候,船上的矛盾已经快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刘翻译天然处于亲近管理层的尴尬境地,而冯四龙恰好是那群水手们公认的大哥。 于是刘翻译索性以属于霍栖萤,但此时在冯四龙手中的古董为投诚的桥梁。 卖古董,本身也含有一定的技术活,以尽量卖出高价为价码,很容易去说服文化层次相对较低却有一身武力的冯四龙接纳自己。 纪询的目光,看向吴老板。他仿佛轻描淡写,随性写道: “你知道冯四龙是凶手吗?刘言有告诉过你这件事吗?” 吴老板手里的笔,掉到了地上。 “看来告诉了。”纪询点点头,继续写,“冯四龙杀了船长、金松以及钱振义,可是他现在不在了,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纪询写下这些问题。 他目光轻轻一抬,抬到吴老板脸上。 他的眼睛里透出戏谑的光来,仿佛孩童蹲在蚂蚁巢边,看着一群蚂蚁相互厮杀,它们厮杀得这样专注,浑不知到只要孩童轻轻抬个脚,对于这群所有的蚂蚁,都是灭顶之灾。 “是……”纪询写,“被刘言杀的?刘言准备杀他的时候,跟你们说了他的罪行?” 吴老板的心炸裂了。 他的颤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大,大得让每根骨头,都敲击着另外一根骨头。 事到如今,头头尾尾,所有秘密,这些人都知道了,这些人到底知道了多少……都四十年了……我不知道……也许最聪明的柳先生可以分辨……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柳先生在门外……也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当年的孽债已经找上门了,逃不掉了……我逃不掉,难道能让别人逃掉吗?让外头不管他死活的柳先生逃掉吗? 喀喀喀。 喀喀喀。 骨头在响,它们在痛苦,它们在讨饶。 他几乎是用画的写出自己内心的惊愕:“怎么可能,你怎么连这个都会知道?” 当然是用猜的。纪询心想。 冯四龙的凶杀和余海带有复仇性质的杀死付格是不同的。余海的报复水手们可以共情,因为付格在歧视、在压迫着水手们,并且手上已经有了曹航一条命。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血债血偿。 但冯四龙,是船上凶案的发起者,是最纯粹的凶手。 哪怕是所有人杀疯了的最后,他其实也没必要坦白自己的罪行,或者说,大概率根本不会说。 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只能是刘言——柳先生——拉拢他人准备上位清除障碍时,说出来给冯四龙定罪的! 真是可笑。 罪犯之间,也罪出了个三六九等来。 纪询的问题并没有结束。或者说,当吴老板彻底崩溃的时候,这场询问,才真正开始。 “船上时候,谁撞见了刘言和冯四龙密谋几十万?刘言是怎么杀死冯四龙的?” 吴老板已经瘫软了。 他认命地写下: “是褚兴发……我们后来知道,写下那些纸条的,是褚兴发……这是下了船之后,我们去日本换身份,又去了香江……这个过程中,褚兴发卷走了我们一大笔钱,消失了……他们愤怒之中说出来的……后来平静了几年……龙哥病死了……表面上是病死的……实际上,死的样子和付格一样……我怀疑是被柳先生……刘言,指示余海害的……” “余海改成了什么名字?”霍染因忽然开口,轻声询问。 于是,那只颤抖的笔,再次写下了三个字。 “喻凡海……” 喻凡海。 喻慈生的父亲。 纪询曾在琴市同霍染因一起,见过对方一面,一位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老人家。 他看向霍染因,他觉得霍染因或多或少会有些触动,但霍染因风轻云淡,仿佛这件事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影响。对方只是沉默着,或者沉思着。 还有两张纸。 纪询将倒数第二张展示给吴老板看。 鲜花。 大团大团的鲜花,簇拥出一个女性的形体。 下面写着: “你们到底对霍栖萤做了什么?” 吴老板的目光,黏在了这张纸上。 他满是油汗,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的皱纹,居然舒展开来了,那些干瘪的线条,在他脸上舒展出一个释然的表情来。 无比怪异的释然。 这次他没有写字。 可是他的眼睛,他其余的微表情,回答了纪询的疑问。 这是一个,不需要当事人回答的疑问。 最后的写出了霍栖萤结局的刘翻译的日记里,只要撇开那些大段大段自我沉溺自我满足的呓语,就能很简单的发现…… 他们每个人都轮流进了霍栖萤的房间。 霍栖萤死了。 一艘船上,每个男人,轮流,进了一个女人的房间。 而后女人死了。 发生了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 吴老板再度提起笔,他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饶了我……” 纪询闭一闭眼。 他向吴老板展示最后一张纸。 和前一张一模一样的话,花朵团团簇拥一具无暇的灵肉。 “谁来饶过霍栖萤?” 谁来饶过霍栖萤。 这个被你们轮奸,又被你们污蔑,被你们抢夺走钱财,连骨头都做成饰品的可怜女人。
第二七二章 解谜。 轰隆一声。 电光先划过天空,而后雷响姗姗来迟。 这闷雷的声音,纪询看着吴老板,突然问: “你觉得我们是谁的后人?” 吴老板错愕住了,但是立刻的,一种愤怒似乎在他的恐惧之下酝酿,他毫不犹豫地锁定了:“……褚兴发的后人!” 褚兴发的后人。 其实没有说错。我确实是褚兴发的孙子。纪询思索着。 他再看向吴老板,慢慢问道:“船上只有六个房间,假设你们六个人都是既利益者,那也还有三个人不在。死掉的冯四龙,逃跑的褚兴发,最后那个人呢?你们几个腿部都没受伤,卢坤喻凡海也是,最后的那人是乌乐乐吧,为什么不猜他?为什么不猜明确被杀死的冯四龙的后代?你们是不是斩草除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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