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询耸耸肩,往前走去,米粒大的房间里,要往前走,只能擦着孟负山的身体过去。 等到纪询来到跟前,孟负山手臂内收,枪口稍抬,让出位置。 就是这个时候! 纪询猛然肘击孟负山! 孟负山意外却不慌乱,立刻伸手入口袋抽出刀具——他没有说谎,他确实随身携带着一柄刀具,刀光晃到纪询眼中,赶在身体不可避免受到影响之前,纪询立刻闭上双目,用身体压向孟负山! 他听见孟负山低咒了一声,接着,他被摔倒了地上,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现场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 霍染因! 倒地到睁开眼睛,纪询只用了一瞬,但这时候战局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刀子掉落到了地上,枪支正在孟负山与霍染因两双手中间争夺,接着,突然,这支枪脱出了他们的手掌,高高飞起,划出一道抛物线…… 纪询赶在所有人之前,抢到这把枪。 他同时脚尖一踢,把刀子踢到自己看不见的角落。 接着他举枪对准前面两个人……没人停下……刚才试过了,这招明显不太好用。 纪询都懒得说话。 他想了想,干脆退后两步,坐到床上,调转枪头,对准自己,言简意赅: “别他妈打了,谁再动一下,我就开枪。” “……” 两人停手了。他们一同看向纪询,没人说话,但他们脸上有同样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纪询晃晃手枪,冲两人微微一笑: “很好,这个威胁挺有用的。所以我再重复一遍现在的情况,帮你们加深点印象:我确实不会冲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开枪,但现在枪在我手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如果敢轻举妄动,我就冲自己开一枪,两个人都动,我给自己两枪,然后你们可以抬着我的尸体丢进海里,再来要打要闹,随你们的便。” “好。”孟负山突然说,“枪你拿着,你们合作,让我走。” “闭嘴。”纪询懒洋洋说,“或者你可以往外走一步,看我敢不敢开枪。” 孟负山瞪着纪询,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纪询已经被孟负山分尸了。 然而孟负山最后也没有动,他牢牢站在他的位置上。 “……好吧。”纪询说,“你们都说了你们想说的话,看来轮到我了。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在说谎……” 他仿佛笑了一下。 “那我用我的聪明才智来做这个裁判,你们没有意见吧。” 霍染因看向纪询的眼神变得奇妙了,似乎多少有点意外在。 孟负山却显得有点僵硬:“你不需要做什么裁判。” “不。”纪询简单说,“纪语告诉我,我必须做。” “先说霍警官吧。”他看向霍染因,“孟负山刚才的分析我觉得入情入理,你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或者你愿意说出是怎么上船来的吗?” “无可奉告。”霍染因依然是这句话。 “好,那么我认为孟负山的分析很对,不能排除霍警官的问题和嫌疑。”纪询说,“同样,我也认为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警方对线人有保护和保密义务,在你我都不可信的情况下,他不愿说出那个名字,合情合理。” “……” 孟负山没有反驳,他认可了纪询的话。 “现在轮到你了,孟负山……”纪询说。 接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另外两个人都怀疑坐在床上的人会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纪询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大提琴的弦音,一路低到地面,以及比地面更低的裂隙: “孟负山,你说霍染因顾左右而言他,你也在顾左右而言他。” “你始终没有说一句,陈家树不是你杀的。 “这句话很难出口吗?” 纪询淡淡质问一句,他漫长的停顿着,仿佛说话能耗尽他全部的力气……而后,轻轻续道: “是啊,是挺难的。设身处地想想,你的难以开口,如同我的难以睁眼。 “比起船上第一个死去的人的房间里,那个可笑的机械密室,最难解的密室,果然是自己心中的密室。 “我给自己出了一道题。 “理所当然,解不开。 “因为那是我不想得到的答案。 “整个案子,我始终在试图说服自己,郑学望所谓的‘真实医疗记录’,是他的一面之词,根本不存在,不能轻信。 “说实在的,要说服自己这点真的挺难的。因为我知道,反过来,一旦它存在,立刻就会出现一个比当时我费尽心思东奔西走挖郑学望过去二十年的经历还说得通的多的解答。 “那个人进了他的办公室,偷走了这份医疗记录。失去真正的医疗记录的郑学望,为了自保,自然而然的就会撒谎,糊弄警察。这和那个随机吃到药片的作案手法一样,都给真凶留下了足够宽裕的逃跑时间。 “就算警察随后尸检了,发现是谋杀,他们也会调查最可疑的郑学望——不,是我一定会去调查郑学望,毕竟是我在蒙蔽我自己,我在对自己撒谎。 “接着,我就会顺着郑学望,调查到你精心准备的赌场。 “当然,这还是你帮我指路。郑学望的赌博并没有很久,只是最近一个月,不是吗。许信燃常去的赌博地点,想必也和这艘船有那么点支线关系吧。也许就是柳先生掌握这些高端人才的一种手段。你由此得到了灵感,对郑学望如法炮制…… “当时霍警官怀疑过,宁市这么多赌场,为什么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许信燃和郑学望,正好在一个赌场。 “然而我依旧在规避他的怀疑。 “我找到了赌场,我一定会发现那艘船,和那个仓库。那是你精心为警察和我准备的,你送给警察一个调查方向,也送给我一个勉强可以解答的理由。 “一个阶段性的胜利。 “我的自我洗脑,也仿佛终于走上了正轨…… “但是那艘船和那个仓库,不可能靠你一个人能做到,你最多就是改一改那个账本,让它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 “而那些医疗器材,失踪人员的DNA,不是陈家树干的,就只有柳先生能帮你准备。 “围绕着陈家树的死亡发生的所有,都是你交给柳先生的投名状。 “之前周局和袁队他们在宁市和琴市对于各大医院体检配型的举动让柳先生意识到自己不安全了,他需要一个替死鬼,你就帮他找了一个替死鬼。 “帮柳先生断尾求生。 “你完成的太出色了,出色到能接手柳先生的一艘接驳船,带我上船。 “但是百密一疏,我们在陈家树的办公室里连账本都找到了,却没有找到‘船’的象征物,账本都放了,再放一艘船,写几个糊弄的‘舟航顺济风定波平’,费事吗? “我想并不费事。因此最合理的推断,是这件事,依然在凶手的缜密计划之中。凶手展现给柳先生的决心和投名状,也不过是对柳先生释放的烟幕弹。他对柳先生虚与委蛇,他给警方留了破绽和线索,他的最终最真实的目的…… “是将柳先生绳之以法,或者对柳先生实施报复。” 纪询抬起眼,看向孟负山。 “我说得对吗?”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不说一句‘陈家树不是我杀的’。 “你有可能诱导了郑学望,也有可能自己动手。无论哪一种,你心中都明白…… “陈家树的鲜血,就在你的掌心。” 孟负山闭上眼,再睁开:“人是我杀的。” 他说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摇摆的空间。 结果出来了。纪询的喉咙突然变得很干,干得像有一把火,在里头灼灼燃烧。 他试着要出声,可是突然失了声。只能坐在原位,听孟负山说话。 “但这个谜题,实在不应该你来推断,应该由我来说。等一切结束之后说。我之所以不说‘陈家树不是我杀的’,是因为我从没想瞒过你。”孟负山淡淡说,“狡辩,否认,没有意义,那抹杀我,看轻你,更玷污了我对纪语的爱。” 他第一次承认这件事。 光明正大地将藏在心中的珍宝拿出来。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会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纪询,我只是还有不得不去做完的事情,走到这一步,我没有退路了。”孟负山看向纪询,“不要阻止我……就算,我们已经不同路。” 孟负山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正是纪询必须去做的事情。 “还能合作吗?”许久以后,纪询找回自己的声音,“三个人。” “不可能。” “可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说不可能的是孟负山,说可以的,是霍染因。 孟负山脸上闪现错愕之色,他看向纪询,又看向霍染因,似乎觉得刚才的“可以”,是纪询浑水摸鱼喊出来的,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从霍染因的嘴里说出来。 相较于他,霍染因的表情就玩味得多了。 “别看了,是我说的。凶手承认自己杀人了,至少开诚布公了。” “毕竟……” 他捉摸不透的目光,落在纪询身上。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闪烁的是夜的光芒。 “纪询,我和你都能合作。你,可还没有开诚布公。”
第二六五章 暴雨。 二楼的一扇门,静悄悄打开了。 走廊上橘色的灯,照在猩红的地毯上,角落墙上,已经被破坏的监控设备,正顶着龟裂如蛛网的眼,依然盯着走廊。 但是,奇怪,很奇怪,这条走廊,前边通向盘旋的中堂楼梯,后面正对闭合的船长室,而狭长的甬道之内,空荡静杳,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人都去哪儿了? 柳先生呢?那些保镖呢? 敞开的门里,走出一道黑影来…… * “我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和警方联络。” 三人勉强达成了一致,纪询将脑海里纷乱的思绪排空,对另外两人说话。接着他看向霍染因。之前纪询和孟负山行动的时候并未将警方考虑进来,是因为当时和警方报备与联络的条件不足。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船上接连死了三个人,船只又失去了动力,还有霍染因这个支队长在,只要能成功联络警方,警方有充足的理由上来搜查扣押,一切就会变得非常容易。 “你上船来之前,有带什么后手吗?比如定位器什么的?” “有。”霍染因说,“黏在上船的舷梯底部。” “不错的想法。”纪询评价。 “但是这整艘船都没有信号。”孟负山说。 “没错。但这是一个只要换换思维就能解决的问题。信号的屏蔽是有其局限性的,它屏蔽了船只,我们只要离开船只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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