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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的后果都不是个人能够承担的。 约纳斯看着虚拟屏幕上的画面转为空白，靠进椅背中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们还是幸运的。 鱼雷并没有导致任何地震或是自然灾害的发生，按照力学模拟来看，两枚鱼雷应该是被吸进了漩涡流中心，在那圈空无一物的地方爆炸，对周围生态环境也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也正是因为这样，调查可以在基地内部执行，他也不用千里迢迢跑去A区联邦总部向总负责人解释。 莱纳多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他知道房门外有基地人员看守，在整件事件没有完全调查清楚并且最终判定他和木下礼依不需要承担责任之前，他们二人在基地内的行动都是受限且不允许与任何外人接触的。 但好在和飞机一样，潜艇内部也装有黑匣子，只不过黑匣子的解密需要一定时间。 莱纳多闭上眼。只要当时那股干扰了通讯信号的电磁波没有干扰到黑匣子的正常运作，那么他和木下礼依就能证明自己的做法是为了保护研究员生命安全的正当行为。 房间内关了灯，只剩下没拉的窗帘和窗外那片灰色的天空。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初，天气变得很冷，呼出来的气都能在空气中结出一片薄薄的白雾来。从七月进入爱琴海基地以来，已经过了五个月，却没想到培训期的结业考试会在这样的关头被叫停。 他在一片寂静中逐渐放缓了呼吸，就在意识渐渐昏沉，将要陷入梦境的时候，房门被人打开了。 “咔哒”一声轻响，莱纳多听到了脚步声，却还是没舍得睁开眼。他知道在事件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他是不会被赶出基地的。 约纳斯站在床边轻轻呼出一口气。 微弱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半明半暗地照在床上，莱纳多平躺在雪白的被褥里歪着脑袋，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团柔和的阴影。 约纳斯盯着那团阴影看了很久。 他有些不清楚自己对莱纳多的态度。 从一开始的防备怀疑，渐渐变成好奇，再到看到那封邮件后，更多不明不白的情绪接踵而至。阿基里斯说得没错，这次事件是他能把莱纳多赶出基地的最佳机会，他明明应该牢牢把握住时机将这颗来路不明、目的不明的定时炸弹及时清除，但心底却迟迟做不了决定。 床上的人动了动，吸了吸鼻子，却还是没有睁开眼。 你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约纳斯抬头去看窗外的月亮，一阵风将云朵吹来，唯一的光亮被遮挡，房间内又重新陷入黑暗。 “主教员还有偷看学员睡觉这样的癖好吗？” 约纳斯一惊，垂下眼去，目光重新聚焦在莱纳多脸上。他还是没有睁开眼，就连刚才说话的声音都是懒懒散散的，带着些不易捕捉的尾音。 “黑匣子已经完成解密。”约纳斯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书桌上，“经过对比已经证实了ST08当时确实比其他几艘学员潜艇晚一步收到总台发出的返航命令。” 莱纳多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吭声，他知道约纳斯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特地跑来他的房间。 “但在你们冲出漩涡流的那段时间里黑匣子没有记录下任何画面。” 莱纳多轻轻哼了一声。黑匣子是和潜艇绑定的视频音频记录仪，如果连它都因为受到干扰而没有留下画面记录的话，那么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在ST08冲出漩涡流之前，的的确确收不到任何来自总台的指示。为了保住性命，莱纳多和木下礼依只能选择发射鱼雷，为自己争取刹那间的机会。 约纳斯双手抱在胸前，目光直直投向床上的那道声影：“你知道漩涡流的生成原因吗？”
第17章 漩涡（三） 漩涡流有多种成因，最为常见的有两种：因为季风的风向与海面风的风向相对，二者互相抗衡而产生对流风向，带动表面海水流向改变，从而在较长一段时间后形成漩涡流；因为海水密度不同，表层海水与底层海水的流向相背，从而在不断的交融中形成漩涡流。 但这两种成因下，由于风向而产生的漩涡流经常出现于海面之上较浅一层，易于被人类以肉眼观察到；由于表层与底层海水流向不同而产生的漩涡流大多处于海平面以下中层部位，这是一种经常性存在于海峡深处的漩涡流，人们只要绕开行驶，并不会造成过大的影响。 但这两种漩涡流都不会对黑匣子或是通讯信号产生破坏，即使身处整个漩涡中心，都不会出现通讯信号无法达到的现象。 只有第三种情况会对通讯信号产生强大的干扰：因为强大的磁极性影响而产生的漩涡流。 这种漩涡流多形成于海底，以至于当它并未彻底壮大的时候，人类难以检测到它的存在，所以才会导致莱纳多和木下礼依发生那样的情况。 可整个爱琴海，包括整个地中海地区在人类有记载以来从未产生过成因是由于磁极性物质的巨大漩涡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埃斯波西托教授的学生。”约纳斯低沉的声音传来，“十三年前年初的时候，埃斯波西托教授组织的科考队伍在庞贝古城遗址中发现了一枚具有强大磁极性的磁石。那年你应该十九岁，刚入学，不出意外的话是科考队伍中的一员。” 莱纳多闭着眼睛，扭过头仰躺着：“你觉得这次的漩涡流是因为磁石而产生的？” “4098年1月，第二块相似的磁石从北美五大湖湖底被打捞而出，存放在当时的联合国总部。”莱纳多能听见约纳斯因为改变姿势衣物布料摩挲的声音，“那时候五大湖湖底也形成了这样的一个漩涡流。” “嗯……”莱纳多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又没了声音，整个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约纳斯也并不着急，就这样看着他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良久，莱纳多才重新开口：“我不清楚。”他吸了一口气，“我当时只有十九岁，在那个大多都是博士毕业的科考队伍里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他们找到磁石之后就保护了起来，根本轮不到我来做点什么。” 约纳斯知道自己没办法从莱纳多嘴里套出些什么来了。十三年前自从发现磁石以后，其他所有事件都处于严格的保密之中，除去参与其中的研究人员之外，所有人都只知道磁石被保存了起来，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但磁石事件一定有着极深的背后内情。 十二年前那场地震发生时磁石被暂存在C区原中国近南海的一处实验室内，但地震结束后磁石却不翼而飞，人们只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埃斯波西托教授的遗体，而他的儿子，著名的放射性物质学家卡萨帕·迪·埃斯波西托连带着磁石一道消失无踪。 联邦在近一年多的时间内苦寻无果后发布了通缉令，但直到今天，十二年的光阴眨眼而过，卡萨帕依旧存在于联邦的通缉名单上，赏金高达八百万。 约纳斯不知道磁石背后的秘密，他只知道现在爱琴海海底很可能出现了一块与十三年前发现的两块磁石相同的物质，并且引起了可怖的漩涡流。而他，作为爱琴海基地的主教员，整个RHC计划执行安理会的副会长，更是世界数一数二的机械操作专家，有责任深入漩涡流中心，将那块磁石带出海面。 “你什么时候出发去打捞磁石？”长久的沉默后，莱纳多好像会读心术一般一语道破了约纳斯心中所想。 “三天后。” “……”莱纳多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思考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一个人？” 他听见约纳斯略微带着些得逞的笑意：“不。” 但莱纳多却并没有如他预料中那般立马脱口而出询问另一位驾驶员究竟是谁，只是就这样沉寂了下来。 整个房间又重归寂静。 最后还是约纳斯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我想带你一起下海。” 莱纳多翻了个身，面对着书桌的方向侧躺着睁开眼：“条件。” 对上那双碧绿的眸子，约纳斯挑了挑眉：“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床上的人轻轻笑出声：“我就是莱纳多·迪·伦佐。” “地震之后每个幸存公民的DNA都有备份。”约纳斯站直了身子，不再半坐在莱纳多的书桌上，“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有一百种办法拿到你的DNA。” 莱纳多伸手支起脑袋，另一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手肘向下，露出臂弯：“我就在这里，要拔头发还是抽血请主教员任意挑选。” 月亮重新从云层后钻出，约纳斯紧紧盯着床上的人，那人撑着手臂揶揄地看着他，月光下，那截手臂显得更加白皙，给人一种近乎透明的错觉。 约纳斯知道莱纳多并不会选择和他一道下海深入漩涡流去打捞那块磁石。他很聪明，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暴露了真实身份之后就算约纳斯不赶他走，那么也难保基地里的某些人会揪着他和主教员一起执行任务来编排，最终总能给他扣上几顶莫须有的帽子。 但他实在是没想到就算自己亲自向莱纳多提出想带他一起打捞磁石也能遭到拒绝。 他站在床边须臾，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月光下，莱纳多翻身坐起。 他不是不知道约纳斯会尽全力护住他，而是顾虑得太多。归根结底约纳斯只是RHC计划执行安理会的副会长，这个职位在整个联邦大会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也就只能拿出来在各基地唬一唬当地的研究员和教员而已。至于遇到联邦大会那帮拿着RHC计划当政治武器的老狐狸，就算坐上整个联邦总会长的位置，只要触碰到他们的利益范围，都会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在这件事上，约纳斯不一定能保住他。即使莱纳多能确保自己有脱身之法，约纳斯也必定会被列入那帮老狐狸的灰色名单里。 约纳斯没能如期在三天后驾驶潜艇进入漩涡中心探查。 漩涡正在以超出整个基地所有研究员的预料范围的极大速度不断扩大，如果再不及时采取措施确认漩涡成因并将其消除，那么整个爱琴海地区都会遭到沉重的打击。 阿基里斯从发现漩涡的第一时间起便向约纳斯提议参加此次打捞任务。但他只是个社会学专家，如果进去之后发现漩涡成因就是因为那块和十三年前相同的磁石，那么整个潜艇内谁都没有把握能顺利将磁石打捞收回从而终止漩涡的扩大，反而有极大的风险让整艘潜艇连带着内部的驾驶员一道葬身海底。 现在又不得不提前出发，基地内部有着相当物理知识的研究员可能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漩涡流；而遇到过漩涡流的却又不具备相应的专业知识储备。 约纳斯做在主驾驶座位上调试设备，闭了闭眼重重吐出一口气，按下耳机旁的按键对着话筒道：“把木下研究员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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