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轻轻点头:“辛苦。” 苏子柒耳根一红,打着哈哈转身继续看监控:“对了,监控这边我跟交警队的同志一起盯着,一会儿安排苏敏和钱来审讯的事还得让你俩跟个全程。” “行,”秦晏说,“蔡文秀你见过了吧。” “上午刚提完人,”苏子柒叹了口气,“她一直说自己没有杀胡良。这不是在找证据吗,但现在的线索对她很不利。” 秦晏微微颔首,苏子柒转了转手里的红外笔,继续说:“一来案发时间前后她确实有充足的精力,而且也确确实实回过两河村老家,至于进没进村,她自己说只是在村外逗留了几分钟,村民大多对她印象不深刻,监控呢,又没有;二来她跟胡良的确有私人恩怨,她承认自己当年不小心纵火的初衷是为了除掉胡良,不过火灾的发生却是意外,按理来说作案动机还是很纯的。” 顾城在一旁道:“她想要杀掉胡良而弄出一起意外事故是十年前的事,我觉得再多的仇恨过了十年也总该淡了,除非她是真的恨胡良,恨到哪怕搭上一切也要让胡良去死。但之前问话的时候,她的表现不像是恨胡良入骨,在得知胡良没有死在火灾里的时候,她的委屈比恨多。” 秦晏:“嗯。她不知道胡良多活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胡良最后还是被人杀死在了三里桥,我猜她要么是高兴,要么是不甘心自己没有亲手杀死他——动机确实有,但人不见得是她弄死的。” 苏子柒愣了愣。 . 许多年前,蔡文秀因为胡良的猥亵而被未婚夫怀疑,被邻居嘲笑,最后失去了爱情也失去了亲友的信赖。 但不见得每天都会有人把那些事情挂在嘴边,没有人会因为蔡文秀有过一段在当时看上去无法启齿的经历而整天想着嘲笑她,更多的是嘴碎的街坊在短暂的讨论过后就把这件事情抛掷脑后,所有人的生活还在继续,为生计或是家长里短发愁。 如果把当年那些嚼舌根子的街坊邻居拉过来,问他们“你知道蔡文秀吗”,或许得到的答案是“谁啊,有点耳熟”“好像是一个邻居,人还挺好的呢”。 所以一些看上去很让人恼火的流言蜚语其实不足以完全击垮某个人的生活,真正害死蔡文秀的,是蔡文秀自己,以及她当时所处环境里总是给她施压的未婚夫和父母。 而当她想明白的那一瞬间,她的委屈和不甘会超越对胡良的恨,因为她知道她完全不必杀死胡良,她的生活依旧会继续,而且会过得很好很好。但火灾已经发生,重管室的患者和医护人员大多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知道火灾由她引起的人大部分已经不在了,她却因无法走出当年被猥亵的阴影而疑神疑鬼了近一辈子。 . 天色渐晚,风褪去了午后的燥热,带来一丝凉意。 顾城袖子还是卷在胳膊肘的位置,但秦晏已经老老实实把袖子放下来了。 大乔正好整合完审讯时需要问的问题,打印成了简纲拿去交警队找秦晏:“秦支,苏敏和钱来都被分别安排进审讯室了,琳姐在里边儿看着。咱们是现在过去还是等会儿?” “天黑了,”秦晏看一眼手机,“去食堂打点饭送过去,让他们吃饱。” “您的意思是......” 秦晏似笑非笑:“我不信他们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先让金琳在那儿跟他聊二十分钟咱们再去也不迟。” 大乔明白过来,默默比了个大拇指:“真有你的,回去以后高低得请琳姐搓一顿好的。” . 顾城有些疑惑,看着正在翻阅审讯材料的秦晏,问道:“怎么现在不去?” “急什么,”秦晏合上文件夹,将浅蓝色的文件夹丢给顾城,“开车带姓钱的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他之前明明那么不待见苏暮秋的孩子,娶苏暮秋对外也只说是为了续弦、为了老的时候有个依靠,但为什么这两年突然性情大变似的对苏敏有求必应?” 顾城想了想:“可能是人到老了良心发现?再说钱来二婚的时候已经五十七岁了,这个年纪的人大多会有点老年病,他可能是想让比自己小十七岁的苏暮秋照顾自己,再者他本身也有孩子,疏于对苏敏这个继女的关心倒也正常。” “苏暮秋病故之后他老无所依,儿子这些年在外求学也没回家看看,”秦晏说,“当时没特意调查他儿子,只一味地挖掘苏敏跟他之间的瓜葛。现在之所以对苏敏这么好,甚至连工作都能上上下下帮忙打点......要么是他想让苏敏未来能念起自己这个继父的好,生病的时候能回家照顾;要么就是为了气自己那个不回家的儿子。” 顾城点头:“对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秦晏却一票否决:“其实还有个原因,是我们所有人在办案期间都没有考虑到的。” “什么?” “苏敏跟他的关系,”秦晏摸了摸下巴,“可能不止是继父和继女这么简单。” 顾城和一旁干站着听人说话的大乔不约而同发出一声疑问:“啊?” . 十分钟后,大乔给市局留守的工作人员打去电话,没一会儿就对秦晏道:“宋队说可以做,最迟半小时后出结果。” 秦晏点点头。 顾城诧异地看着秦晏:“你说钱来会上暗网?不可能吧。” 秦晏伸手捏住顾城肩膀,淡然道:“我也不确定,这个想法是下午开车的时候冒出来的,不管怎么样至少也得验证一下。因为从之前钱来面对我们的表现来看,他很想保住苏敏,哪怕是自己顶罪。” “顶罪?” “你没发现他认罪的速度有点太快了吗,”秦晏说,“再结合尸体的情况,如果他一口咬死这些事都是他干的,逻辑方面也毫无问题,因为砍掉胡良手脚的力度确实符合这个年纪的男性,但是说是力气较大、能够使巧劲儿的女性也无可厚非。所以作案的不会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合伙作案。” 顾城:“钱来想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他为什么这么做。” 秦晏轻轻颔首:“他这么做是为了把苏敏摘干净,就算摘不干净,也能让苏敏不至于犯下重罪。而他已经六十二岁了,哪怕是被判死刑,他都可以接受,但苏敏不行,苏敏年轻,所以他才会招认得那么快。” “他凭什么帮苏敏呢?” “所以我在想他们之间会不会还有一层别的关系,要么他们之间有利益关系,或者苏敏知道他某些不愿意说出口的秘密,”秦晏道,“他和苏敏没有血缘关系,不至于因为那点微不足道的亲情而帮忙顶罪,苏敏本身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收入来源,钱来不需要她每月打养老金。我个人推测可能是因为后者。” 顾城了然。 苏敏刚步入社会,所有的一切都靠家里扶持,说她跟钱来有什么利益关系那确实太扯淡了,她能给钱来带去什么?钱吗? 但如果说钱来非要保着苏敏,可能是因为亲情。 继父会对一个相处不过五年,甚至五年内都因上学而经常不在家里的继女产生亲情吗? 可能性很少,也许会有些许亲情,但亲情的浓度不至于让钱来帮着苏敏杀人又顶罪。哪怕是亲生父女都不会这么做。 . 几个人等着宋绵竹的反馈,而后将宋绵竹发来的文件打印下来,抬脚便去隔壁刑侦大队审讯室。 他们三个正好迎面碰见刚从审讯室里出来的金琳。 金琳蹙额,盯着俩大黑眼圈,余光扫过顾城手里刚打印出来的材料。 “他的痛点,”顾城看向金琳,“我猜可能是暗网。” 金琳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我审钱来的时候,他一个字儿都不肯往外蹦,直到最后才承认是自己帮人顶的罪。” “他承认他帮苏敏顶罪了?”顾城诧异道,“那么快?这人不经问啊。” 金琳叹一声气,摇了摇头:“他自己心里也有鬼,一问就问出来了。” 顾城点点头:“承认了就好,省得我们再费心思。” 秦晏看金琳一眼:“犯罪过程呢?交代了没。” “没,”金琳说,“钱来在当律师之前也干过刑警,他知道怎样绕开我们的话题,避重就轻。” 秦晏轻轻一点头,从身旁的顾城手里拿过新鲜热乎的材料:“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金琳微愣,了然:“还真是暗网?” 秦晏笑笑,隔着长廊朝审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然呢。” . 短暂的沉默过后,秦晏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道:“苏子柒那边把筛过的有效监控片段和套牌车行车轨迹都发来了。” 顾城:“他们跑不掉的。”
第76章 审讯室的门开着,两个警察守在那儿,刚从里面把送进去的餐盘端出来。 要把剩下的倒进专用的垃圾桶,必须经过这条长廊。 两位民警端着餐盘走过去的时候,叫了声秦支:“秦支好。” “剩这么多?浪费,”秦晏瞥了一眼餐盘内剩下的东西,“他没吃吗?” 警员头也不回地说:“我还没见过哪个嫌疑人在审讯室能吃得下东西的,习惯就好。” 大乔叹道:“好好一个律师,落得这么个下场,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秦晏看了看大乔:“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有人选择遵纪守法,就必然有人选择把自己活成反面案例。” “也是。”大乔说。 . 钱来餐盘里的东西像是没被动过一样,拿来时是什么样儿,现在也就是什么样儿。 县局刑侦大队食堂的标准员工餐,四菜一汤。 秦晏道:“看来心理素质也不怎么样,跟苏敏相比差远了。” “钱来说他吃不下,一口都没动。剩这么多也只能倒了喂鸡——不过说起苏敏......那胃口跟头牛似的,一粒儿米都不剩。秦支,真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吃那么香吗,我真搞不懂她。”金琳说。 “有啊,怎么没有,隔壁那位不就是么,”秦晏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茬儿,“可能苏敏天生的心理素质过硬吧。” . 秦晏和顾城对视一眼,两人嘴角的笑意还未消散。 他把宋绵竹出具的调查报告拿在手里端详片刻,确认无误后抬脚直奔审讯室。 那是一份来自市局技术大队的、最权威的调查报告。 自从三十年前钱来的原配妻子身亡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私下偷偷对原配妻子身亡原因的调查,期间偷偷去监狱利用职权便利见过好几次凶手本人,但都没有查出什么——交通肇事的凶手是醉驾,钱来的妻子夜间骑摩托车去给仍在市局值班的钱来送宵夜时被直冲而来的小轿车夺走了生命,肇事者肇事后逃逸,这一点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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