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的装修也远远比不上市里,即便市局的装修从上世纪开始就从未改变,至少该有的东西不会缺,县局却看起来缺东少西,连接待室里的办公桌看起来都像是学生课桌改造的,打印机就放在那张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学生课桌上,王佑安起身在桌边的饮水机里接了点热水,丢了茶叶进去,然后拿给秦晏他们。 秦晏微微抬眸。 王佑安被看得不好意思,坐下来挠挠脖子:“对了,我们这儿条件不太好,秦支别嫌弃。” “不会,”秦晏喝了口热茶,“都是从基层干出来的,我懂。” . 几个人坐在接待室里,掉漆的茶几上整齐地摆着现场照片和案件大体情况的陈述。 秦晏倾身拿起照片看一眼,微微一愣:“猫?不是说分尸吗,被害人尸体呢?” “十只猫,且都是母猫,”王佑安道,“三里桥派出所的人接警的时候,猫的尸体早就凉透了,死状都是生前被强行剖腹,其中两只已经怀孕,母猫肚子里的小猫被人强行剖出来,折断了颈椎,砍去了四肢。” 秦晏轻轻皱眉,把照片拿在手里看几眼:“有怀疑对象吗?” “村派出所的同志最开始怀疑是村子里精神有问题的阿良,但他们去找阿良的时候,阿良不在家里,门窗也都是开着的,不过不像是有谁入室,倒像是阿良自己跑出去忘了锁门,村里的其他人也说亲眼看见阿良出去过,但因为阿良是个疯子,所以没有人管他。”王佑安说。 秦晏放下照片,两腿张开,双手交叠撑在膝盖上:“你说的那个阿良......” 王佑安叹了口气:“村里的人反映说,他一直有精神分裂,几十年了,没人敢惹他,乡亲们怀疑这些猫的死就是阿良的手笔。” “他出门了,一个精神病人出门乱跑很危险,你们有找过他的下落吗。”秦晏淡然问。 王佑安点点头,立马指了指桌上的案件陈述:“这就是问题的核心,不然我们也不会直接请分局介入,更不会通过分局把案子报到市局去。” 桌上的案件陈述很清晰地讲述了村派出所的接警经过。 四月三十号早上五点,村口刘大叔出门赶集,出门前打算把昨天的剩饭拿去喂家里养的猫狗,他把剩饭撒在地上,吹了几声口哨,猫却没有如平常一般过来,狗却一直在后院里汪汪大叫,叫得凄惨。 刘大叔只得从前院绕到后院去看,只看见后院正中央的柴火堆上赫然是自己家的猫。 猫的整个身体都被血糊满,狰狞无比,刘大叔被吓得大叫一声,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而后拿着根棍子上前挑了挑猫的尸体,却挑起一张皮毛。 那是被剥皮了。 与此同时,村中的李婶牵着牛下田,在田埂上发现一只野猫的尸体。 张大叔被儿媳的尖叫和孙子的哭声吓醒,他从自建的小洋楼下来,看见儿媳带着孙子蹲在家门前的枸杞树下,树下也是一只血流成河的母猫,母猫旁边甚至还躺着一只断气的小猫。 村民们开始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发现死猫的事情被口耳相传,最后他们粗略统计,目前为止一共找到了十只死猫。 在村长的发动下,村民们报了警,村派出所的民警对他们做过笔录之后觉得这案子性质恶劣,于是开始着手排查,最后查到神出鬼没的精神病人阿良身上,但当民警们前往阿良家中了解情况的时候,发现阿良家中大门敞开,阿良也不见了。 阿良是最有作案嫌疑的那一个,据村民反映,这不是村子里头一次出现杀猫的事情,就在前几年,阿良无端用家中的铁铲活活拍死了母亲生前养的一只老猫,因为家里没人管着阿良,村里人又对阿良避之不及,所以那件事就慢慢翻篇了,也没几个人记得。 村民们觉得这次的杀猫事件也是阿良做的,而找不到阿良,就等同于精神不正常的阿良逃跑了。 村派出所的民警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最终通过警犬锁定阿良的位置。 . “警犬一向对气味敏感,村派出所的同志带犬在村里上上下下走了一遍,结果是在附近的山里发现阿良的。”王佑安说。 秦晏冷静地看着案件陈述,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种眼前被冲击的恶心感,低声道:“山里?” “没错。阿良被发现的时候是在一个覆盖了树枝和杂草的土坑里,那土坑被填埋过,看上去没什么异常,警犬一直围着山里那一片地儿嗷嗷叫,等派出所的民警把土坑挖开之后,看见阿良躺在坑里,浑身是血,手脚被砍断了,腹部中线位置被划开一条口子,脖子也断了。”王佑安看着秦晏。 秦晏若有所思:“被怀疑杀猫的嫌疑人突然离奇身亡,而且还被残忍分尸,确实荒谬。” 王佑安道:“县局和分局的领导都下来看过,也拿不定主意。” “你有什么想法?”秦晏看向王佑安。 “我不知道,”王佑安摇摇头,“大家都怀疑杀猫的是阿良,但现在阿良死了,死无对证,三里桥几乎没有监控,排查只能靠人力。最重要的是阿良的死,会不会跟那些被杀害的猫有关联,假如有,那么是什么人杀了阿良,会不会是猫的主人。” 秦晏抿了抿唇:“先不着急下定论,那些猫到底是野猫还是家猫都还没查清楚,都是野猫的话,谁会因为这个而对阿良动手?如果都是家猫,被杀的猫那么多,猫的主人那么多,还要再排查才行。” 王佑安点点头:“说得对,我确实欠考虑了。” 阿良被分尸的照片孤零零地躺在一堆猫的照片里,显得有点不起眼。 秦晏拨开上面那些猫的照片,单独把阿良的照片拿出来。 苏子柒坐在一边,把脑袋凑过去,忍不住轻呼一声:“这也太......炸裂了吧。这个坑有点深度,旁边的杂草都倒伏了,坑里有好几个塑料袋。估计是有人在杀害他之后把他的尸体分成等份后,装在袋子里拖过来的。” 顾城嘶一声,放下手里的茶:“阿良平时跟人结过仇没有,照这个作案手法来看,又是砍手砍脚,又是被剖开腹部,还特意制造了一个埋尸体的坑,说明凶手犯案前目标明确、计划完整,可能对阿良的恨意很大。” 苏子柒附和:“对,但阿良精神不正常,随时会乱跑,除了熟人,谁能接近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熟人作案。” “还在查。”王佑安说。 . 接待室里的空气微微凝固,沉默在几个人之间蔓延。 秦晏端起纸杯喝了口微凉的茶,看向王佑安:“阿良的尸体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但我们局里的技术人员和解剖场地都有限,所以暂时送进了殡仪馆里的法医中心。”王佑安有些顾虑。 秦晏宽慰地拍拍他肩膀:“没事,慢慢来。我们带了市局技术大队的法医来,应该已经跟你们的法医碰头了。” 王佑安双手交握在一起,小心地看秦晏一眼:“秦支,那咱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他生怕市局来的精英笑他不会办案,于是声音也小了一些。 秦晏想了想,对他一笑:“先休息。” “啊,啊?”王佑安一愣。 “尸检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没个定数,先等等,”秦晏沉稳道,“调整好状态,到时候不要掉队。” 王佑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对秦晏笑笑:“明白了!” . 入夜,秦晏在王佑安的帮助下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给几个同事办了入住。 金琳因为白天的时候家里有急事耽搁了不少时间,到达桐花县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秦晏站在旅馆前台,拿出手机调出联系人界面,拨通金琳的电话:“到哪儿了?要不要我跟顾城他们去接你。” “秦支?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啊,”金琳的声音突然拔高,听上去有点惊喜,而后又矜持起来,清清嗓子,“我和大乔开局里的车来的,刚在县局门口停好——他们说你走了,是去现场了?” 秦晏声音有点沙哑:“没有,曾老师还在殡仪馆做尸检。你直接来华城旅馆,我给你和大乔定了双人房,好好休息一晚,接下来会很累。” “行,谢谢。”金琳爽朗道。 秦晏思索一会儿,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的手指蜷了蜷:“双人房没问题吧,我订房间的时候想着你和大乔都是女孩儿,两人睡一个房间应该没事。但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再改改。” 金琳哈哈一笑:“没事没事,我刚想说我喜欢跟乔乔一起睡来着。” “那就好。”秦晏温和道。 . 苏子柒跟曾老师一间房,曾老师忙着尸检没空来,于是苏子柒先去洗了澡。 秦晏本来给自己和顾城定的是两间单人房,但架不住顾城一直耍赖,秦晏只得换了双人标间,让顾城跟自己住一个屋。 深夜的旅馆,秦晏在双人标间里换衣服,刚解开衬衫的扣子,顾城就像狗皮膏药似地从身后抱住他,用头发蹭着秦晏耳侧,有几缕扫到了脖子上。 烧水壶运作的声音很响,显得两个人之间的动静很轻。 “你干什么。”秦晏声音沉沉的。 顾城抬手在秦晏脖子上的手术刀口上轻抚几下,道:“秦队,声音都哑了。” 秦晏笑了笑:“没事。” “刚刚我看见房间里有热水壶,帮你把装药的袋子放进去隔水加热一下,”顾城说,“睡觉之前把它喝了,我要盯着你喝。” “好,”秦晏有点无奈,伸手推了推顾城的脑袋,“先松手,我脱衣服。” 顾城微微松开手,看着秦晏把衬衫剩下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看见秦晏把衬衫脱下来,露出宽阔有力却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单薄的背脊,看见那背脊上的道道伤痕。 秦晏感受到有种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于是侧眸看顾城一眼:“你老盯着我,脑子里不知道天天想着什么。” 顾城一哂:“我盯着你?” “没有吗。” “秦队,”顾城伸手在秦晏背上摸索一阵儿,感受着那些伤疤的凹凸不平,“我是在看这些疤痕。” 秦晏在床边坐下:“看它干什么,不看。” 顾城也跟着坐下,说:“就是要看,而且要记着,把你身上的每一道伤痕在什么位置、怎么来的,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秦晏轻轻一笑。 “因为我喜欢你,也敬佩你,”顾城认真道,“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未来要跟我共度余生的那个人,是一个踏实负责的好警察。” 秦晏掐了把顾城的脸:“今天怎么这么能说会道的,跟平时不一样。” 顾城附在秦晏耳边:“什么叫跟平时不一样,难道在你眼里我像是那种说话做事永远毫无分寸的下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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