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关,后脖颈被彪一朝后掰过去,整个人的姿势极度扭曲。 “你......到底想,怎么样!”顾城奋力挣扎着。 彪一冷哼道:“死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相对于让他这么轻松地就死了,我更乐意看着他一边清醒一边绝望,哪怕是侥幸活下去了,这辈子也不配为人。” 顾城脑子被疼得麻木了,眸光涣散,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 彪一已经让赖皮取来针管,然后粗暴地撕开龙隽还没来得及拿走、也终究没机会拿走的那些货。 包装袋拆开的声音就在顾城耳边。 针尖明晃晃地滴着水珠,落了一滴在顾城眼前的地面上。 顾城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开始绝望地挣扎。 他疯狂地吼叫,反抗,退后,他甚至想挣扎着从这么高的楼层上跳下去,跳进下面的火海里,却又再次被丧心病狂的彪一拽了回来,被踩在脚下。 “不要——” . 警车鸣笛的声音由远及近,火烧到了四层楼,武直停在半空怎么也无法降落。 “我刚才就说了让狙击手早开枪,为什么不开!火一大增援根本就进不去,消防来也要时间,”秦晏穿着防弹衣,耳上戴着防风耳机,侧着身子挂在直升机门边,怒骂驾驶舱的副指挥官,而后又骂顾城,“这兔崽子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玩儿命啊!” “指挥官,我亲爱的总指挥大人!秦支!真不是狙击手不开枪,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埋伏在附近的狙击手不能精准锁定目标,万一伤到了你们的卧底怎么办!” 秦晏:“......还是不能降落吗?” “不行,风大,而且楼面太狭窄,这位置又不是武直能降落的高度。” 秦晏:“能迫降吗?” “你疯了!你不要命啊!” 秦晏:“我的人在里头,我必须救他出来!”
第103章 顾城只记得自己很狼狈。 然后他看见秦晏披着火光,像天神一样从直升机上跳下来,不要命似地徒手跟彪一搏斗,硬生生掰断了彪一的手臂,那些小弟一看警察这是来了增援,是来真的,都瑟瑟发抖地抱头蹲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秦晏终于在似乎马上就要坍塌的建材厂楼顶上把彪一铐住了。 苏子柒也来了,帮着秦晏收拾了残局,铐着龙隽。 再然后,顾城记得自己好像哭了,很狼狈,浑身都在疼,彪一那一针管的东西打下去之后,他整个人都像是被蚂蚁咬了全身,又冷又热,像一只得了狂犬病的狗一样想咬人,想疯狂地喝水,想立马去见阎王爷。 顾城疯了一样,像个怪人。 他无助又害怕,却无法控制自己,看见秦晏之后,他开始又哭又笑地,疼得满地打滚。 “没事了,没事了,”秦晏蹲下来紧紧搂住他,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我们顾城做得很好,任务很成功,很成功,真的。不怕了啊,队长来了,队长接你回家来了,不怕不怕......” . 顾城轻轻闭上眼睛:回家。 要回家了,我想回家,我好想,好想好想回家。 . 支援来得很快,彪一给顾城的量不多,秦晏来得及时,医疗队也救治得及时。 虽然一切都来得及时,但是一些东西对身体的损伤永远是无法估量的,尤其是对神经系统的影响,而且会毁掉一个人的一辈子。 是一辈子。 顾城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就这么被活活压死在了自己的信仰之上。 尘埃落定的时候,秦晏亲手将这些年来警方收集到的犯罪证据全部做成材料递交了检察院,彪一和龙隽也吐出了不少东西,是秦晏和苏子柒亲自审的,审讯了不下四次,反反复复做过许多功课,这才真的完善了证据链。 包括暗网上那帮人器官交易、走私、偷渡、贩卖违禁品、侵害妇女儿童的罪证,悉数确凿。暗网上十年前就开始活跃着高价买陈鹤年人头的和现在高价买秦晏一条命的,跟金新月那边走私的是同一伙人,而彪一的违禁品来源就是金新月,从金新月弥散到西南各地。 付均用来引诱王亚婷的玩意儿,正好是从金新月那边回流过来的——他是从彪一的手下那边买来的东西。 . 顾城被安排在市心理医院成人精神科男病区的一间隔离病房里,秦晏带着保温饭桶过去,正好碰见刚探视完顾城的姜祁恩。 “姜处长,您也来看他了。”秦晏苍白地笑笑。 “我就是跟这傻孩子说说话,”姜祁恩说,“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他没什么精气神儿,你进去的时候动作轻点。” 秦晏温和颔首:“我知道。” 姜祁恩又道:“对了,我把他的名字报到了部里,不过批下来的意见不太好。他是个英雄,也确确实实该受表彰,但......但,但是,你也知道,彪一对他做的这件事情原本就不光彩,现场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是被迫的,可能这个表彰就,就没有了。” 秦晏不做语言,只是点头。 他看着姜祁恩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眼角发胀,酸酸的。姜祁恩原本一个果断又明智的人,倒是也没想到还有讲话吞吞吐吐的一天啊。 . 秦晏深呼吸一口,轻轻推开病房门,走进去之后又轻手轻脚关上了。 他看见顾城正在休息。 他拉开椅子在顾城床边坐下,温和地看着病床上的这个人。 顾城的头发是在去完成潜伏任务之前,自己亲手剃掉做的伪装,这么久过去了,长出了一点点细细的根,看起来很扎人;眉毛和眼睛还是和从前差不多的透着一点年轻的孩子气,只是憔悴成这样,一点都不像以前那样神采奕奕了。 他好瘦,瘦得秦晏觉得心脏的位置都跟着眼睛一起发胀,以前这个人明明身强体壮,能轻易就把自己按在沙发上啃,能负重十公里都不说一个累字。 顾城忽然醒了,浑身一抖,但只是轻轻地抖了一下。 秦晏赶紧用手背抹了把眼角,然后马上温和地握住顾城瘦得快要只剩下一副宽大骨头的手:“顾城......” “是你吗,你来接我回家了吗,”顾城艰难地开口,“秦......队?” 秦晏点点头:“治好病就回家,好不好。” 顾城垂下眼眸,没说话,他浑身的力气都用在刚才那一句话上了。 秦晏腾出手,缓缓盖在他脑门上,很慢很慢地揉了揉:“对不起啊。” “为什么?”顾城想了很久,才轻声开口,嗓音破裂得听着不像人能说出来的。 “不该剃你头发,不剃头的话,就不用去乔德受苦,”秦晏说得很慢,“也不该来得太晚,让你那么无助。” 顾城偏了偏脑袋,手被秦晏握着。 他动了动手指,用食指刮了刮秦晏的手心。 秦晏知道顾城没怪过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怪过。 . “别,别嫌弃......我,”顾城忽然流出一滴眼泪,从眼角滑到耳道里,“秦队,别嫌弃我。” 秦晏难受得弯下腰去,脸贴着顾城手边的被子。 顾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他又重复一遍:“不要,嫌弃我。” “不会,”秦晏隔着被子拍拍他,哄孩子似的。“不会的。我们顾城是英雄,是很厉害的英雄。我不会嫌弃你,一辈子都不会。我还准备等你好一点了,能出院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那套市中心的房子,你以前说房本写你名,我都记得,我攒了这么多年的钱,我交得起首付的,然后剩下的......我们慢慢还,好不好。” 顾城闭上眼睛:“好。” . 凛冬的时节,很冷。 秦晏一有空就雷打不动地去看他,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冬日的午后,忙完了手头案子的苏子柒也买了些能很容易嚼烂的水果带去了医院。 顾城好像比之前更瘦了一点。 秦晏坐在床边给他用勺子刮苹果上的甜水,一点一点喂给他,让他尝尝味道。 苏子柒笑了一下:“你真把这家伙当孩子养啊。” “不可以吗,”秦晏淡淡地一抿嘴角,“我乐意。我就乐意伺候他,一辈子都行。” 苏子柒看一眼顾城,又看一眼秦晏,逃也似地跑出了病房。 他跑到厕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觉得心脏像有人揪住一样钝钝地疼。他脑子里全是那天跟秦晏一起不管不顾从武直上跳下来之后看见的画面,浑身是血的顾城,彪一手里的针管,顾城绝望的表情,花脸扭曲的眼神...... 他还想到了这些事情没发生之前,顾城那欠打的嘴脸,每一次跟自己闹,都要仗着秦晏在场,嘻嘻哈哈躲到秦晏身后,秦晏就总是护着姓顾的,说苏子柒三十多岁了还跟个二十七岁的孩子计较。 还有那个姓宋的,那个老跟自己使绊子,偷偷摸摸结婚领证,结果到头来连一颗喜糖都舍不得买给大家吃的二百五。 姓宋的找不到了,永远找不到了。 姓顾的也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秦晏脸上的表情又更生硬了。 苏子柒哇地哭出来,然后疯掉一样不断按着马桶的冲水键,掩盖自己的哭声。 他回不去了,他们都回不去了,刑警队又回不去了,就像师父去世的那天一样,明明所有美好的东西就在那里,突然就啪地被打碎,再也修不好了。 . 顾城在病房里熬了一个月。 也有可能是两个月。 但苏子柒记得,那会儿余观棋和老宋的孩子还没有出生,那估计就是一个半月吧。大年夜的时候,特别冷,粤东这个城市罕见地下起了小雪,窗户外面糊上了很多米粒一样的冰,不一会儿就化成水了。 过年的时候刑侦队总是特别忙,苏子柒和秦晏,还有吕老头和金琳四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大家都在一起的时间,去医院住院部碰头了。 秦晏还是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低着头给顾城用勺子刮苹果上的甜水尝味道。 他不喜欢微笑了,案件一桩桩地来,忙不完的工作,还要计划着看市中心的房子,他思来想去觉得顾城可能太累了,护士也不允许出院,他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看,跟房地产的销售打交道,跟装修公司打交道,钱要省着花,又要装修漂亮,又不想用劣质材料让顾城以后住在那里不舒服。 他真的想养着这么个人一辈子,他觉得自己那点钱应该足够两个人花。他想,大不了把车卖掉就好了,卖掉那台自己早年买的车,或许可以够顾城以后不小心生病的不时之需。 . 顾城一直看着秦晏。 他伸出瘦得让秦晏心痛的手,去碰了碰秦晏的胳膊。 他骨架大,瘦了之后手还是宽宽的,但秦晏看着就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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