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择却并不着急地先是环顾了一圈那人的家,而后才开口问道:“你爸妈今天没在家吗?” 那人听着蒋择这近乎于闲聊的废话,翻了个白眼,说:“他们俩一个还在公园锻炼,一个刚把孩子接回来了的在房间躺着呢。” 蒋择有些意外地挑眉,倏地想起了在他们通知死者家属死者的死亡信息时,那两位在电话里的推脱。 于是他被气笑了地问:“照这个意思,就是他们俩认为锻炼身体和接孩子放学的事,比来警局做笔录地把死者的尸体领回去更重要?” 蒋择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亏我还以为他们是真有什么要紧事地走不开呢,结果却是懒得来逢场作戏地流几滴鳄鱼的眼泪。” 那人听得恼了。 因为蒋择这刻薄的话,因为蒋择毫不犹豫地拆穿了他们的假面的真话。 他一开口就是近乎于气急败坏的:“当时我们说什么来着,让她别离婚,差不多能过下去的话就凑合着过就行。结果她非不听,说什么要做自己,要追求真正的爱情。” “现在好了,她带着个拖油瓶,孤独地过了这么多年,最后落得个怎么惨死的都没人知道的下场!甚至还反过来麻烦我们!” 蒋择不动声色地听着。 听对方毫无人情味的抱怨,也听对方反过来责怪李彤,咒骂李彤的丑恶话语。 那人最后的收尾词是:“现在的墓地、丧礼都这么贵,我们是不会负责的——除非她自己留下了钱。至于陈欣,我们更是不会养的。” 他用一种安排废置物品的语气道:“反正她马上也要十八了,干脆直接出社会工作,再找个人嫁了得了,省的麻烦这个那个的。或者让她去找她那个便宜爸爸,看她那个便宜爸爸养不养得起她,又愿不愿意继续给她上学。” 那人的这番话,是向来好脾气的刘学武听了之后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地想揍对方一拳的气人情况。 就连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蒋择,在听过这话之后都有些生气。 “你这人看着,倒是比陈强更欠揍。”蒋择沉声说。 对方却不以为意,大概是听惯了别人骂他冷血的形容,只在自顾自地抱怨完了之后问:“所以你们来,到底是想问什么?该不会是催我们把尸体领回来吧?” 蒋择暂时还没被气昏头地问:“我们想跟你们了解的是,就你们所知,陈欣和李彤关系怎么样?” 那人嗤笑了一声,回答:“她们俩的关系能怎么样,拖油瓶和负重者,受气包和拳手呗。” 他说:“李彤嫌弃她是累赘,但是又没办法甩掉。她倒是想过脱手,但是陈强那畜生当初不要,她也就没办法地只能带着,由着对方把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拽。” “陈欣也没办法,虽然李彤打她、骂她,但她说到底也就是个没用的小孩儿,她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也就只能受着。再者说,那些也都算是她该得的,要我莫名得这么个小女孩儿,我也窝火……” 蒋择看了一眼对方明晃晃地摆在脸上的不屑表情,又看了一眼假意在角落里玩小熊,其实在偷偷往这个方向瞥的小女孩儿,阻止了对方意欲大谈特谈自己重男轻女的言论。 蒋择只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问:“你是说,李彤平时会打骂陈欣?” 那人靠着沙发背,用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语气“嗯”了一声。 他说:“不过陈欣小时候也是欠揍,总哭着喊着说要找她那便宜爸爸。而且她妈每搭上一个姘头,她就哭,在自己的卧室里哭,在客厅里也哭,哭得那些个男人都烦了;她还不肯改口叫那些人爸爸,以至于那些人慢慢地也就跟她妈断了联系。” “那在陈欣长大之后呢?”蒋择问,“李彤也会打她骂她吗?” 那人则“啧”声回答道:“当然。” 在那人后来冗长地叙事中,蒋择和刘学武了解到:李彤和陈欣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母慈女孝的和谐关系。 对于李彤而言,陈欣就是陈强找上门来的借口,是她原本莫须有的开销来源,是她失败的婚姻和后来孤苦生活的证明。 以至于她一旦在生活中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就会把那些愤懑和不满都发泄在陈欣身上。 而陈欣能做的,就只是在慢慢长大之后骗自己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刘学武在暗自吃了一惊的同时,也忽然懂了许敏之所以会帮陈欣隐瞒这件事的缘由。 并且,他想:陈欣和杨星远的杀人动机,找到了。 陈欣不满于李彤长期的打骂,并且终于意识到了这事是没有尽头的,她甚至可能会在未来的某天走上对方的老路,于是他撺掇着杨星远杀了李彤。 在她已知当天中午陈强会来找李彤,李彤也会回家的情况下。 顺带着还能把嫌疑嫁祸给陈强。 亦或者是陈欣逆来顺受惯了,并不在意这些,但是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的杨星远却受不了这些。 他在跟着陈欣回家之后,发现李彤在家的那一瞬,忽然想要给对方一些警告,又或者他本来就是抱着报复的杀意举起的凶器。 总之,他最后杀了李彤,并且串通了隔壁邻里的给陈欣做了不在场证明。 但是,刘学武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大多数人对于李彤的印象,都是热情且爱孩子的独立女性。 为什么他们都说李彤和陈欣之间的关系很好,远远超越一般家庭的好。 他如是想着,也就如是问了。 那人哂笑一声,从上衣口袋的烟盒里掏出根烟,点燃了,而后口齿不清地说:“演戏嘛,谁不会。毕竟她在外头就喜欢装好人。” 他看着蒋择,忽然想到了什么地问:“是不是你们问话的那些人都还跟你们说,我们从始至终,都对她没半点温情?” 那人在蒋择点头过后嗤笑一声,说着“果然”。 他说:“是,我们承认,我们家确实是重男轻女,但要不是当初我们家穷得买不起小孩儿吃的奶粉的时候,我妈得了重感冒还挂不起吊水的时候,她拿着陈强给的离婚费跑得远远的,我们也不至于对她这样!”
第六十八章 印证 他挣的那些钱,还不够他喝酒抽烟…… 李卫的说辞, 最终在陈强那里得到了二次印证。 照陈强的说法,就是李彤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好揉捏的软柿子。 她自私、自利、脾气大心眼小的同时还喜欢在外人面前装不争不抢。 以至于早期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来劝架的那些人指责的总是他。 但事实上, 李彤突如其来的发难其实比他主动发的火要多得多。 是时的陈强坐在沙发上,正吃着几块钱的炒米, 配着两罐啤酒,碎碎念地说着李彤的不是。 例如,“她大概就是当初上过点学,然后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地想攀高枝。没能如愿之后就疯了,怪她爸妈, 怪我, 却从来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够不够格迈进走有钱人家的家门。” 态度一如最初。 但是这次不同的是, 刘学武把对方的话听进去了。 他肠子都快悔青了的意识到自己在案发当晚,到底为李彤争辩了些什么。 只是在陈强对于李彤的指责之外,他对于李彤会打骂陈欣的事却是知情且默认的。 他用一种完全不知道自己错了的语气, 说:“孩子嘛, 毕竟当初就是跟的她, 她真要打骂起来我也拦不住。” 他喝着啤酒,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且不提要是我劝她的话, 她会不会反而恼羞成怒地把孩子折腾得更惨,就我们这长年都不住在一起的情况而言, 我也做不到回回都阻止……” 陈强企图把自己的不负责任包装得好看点儿,但是给人的最直观印象依旧是“人渣”。 尤其是在陈强听见蒋择说, 陈欣很可能参与了这起杀人案时,他瞬间的变脸和撇清,都让蒋择他们对他的认识更上了一层楼。 刘学武憋着气地走出了陈强家之后, 最终还是忍不住地跟蒋择吐槽道:“他这个人,不管是丈夫还是爸爸都当的太不称职了点儿吧!” 尚且还没见过多少人间冷暖的刘学武说:“我真的是无法想象,到底是怎么样的爸爸才能在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挨揍的时候忙着给自己找借口。” 蒋择认真开着车地没接话,但是心里却是站在刘学武这边的。 他想,不论最后的真相到底如何,但是杨星远、许敏,甚至是和陈欣仅仅是多年同学关系的于嘉言……他们比陈强更关心陈欣,更想保护陈欣的事都是毋庸置疑的。 这同样也是令人心凉的。 ——那些和陈欣毫无关系,全靠缘分才遇见了后来人尚且都知道要为陈欣打掩护,但是那个赋予了陈欣生命,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却只会着急忙慌地撇清说他对这事完全不知情,陈欣之所以会杀了李彤的原因也不是他授意的。 陈强想也不想地就把陈欣犯罪了的猜测当成了既定事实,而后恬不知耻地问蒋择:“警官,我能不能请求你们警方的保护?” 蒋择最后当然拒绝了对方的无理要求。 他看着陈强的扬起的手慢慢地垂下,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 在那一瞬,他忽然不称职地联想到了一个荒诞,却又貌似合理的假设:如果周一当初没有被他的妈妈抛弃的话,他会不会也被当成拖油瓶地这样对待。 他的爸爸会不会也是这种“小时候不养他,却指望他能给自己养老”的恶心人的态度。 蒋择不愿意再继续细想下去,于是在把车开回陈欣住着的出租屋之前拨通了小王的电话,询问对方现在调查得怎么样了。 小王同志对此的回答是:“负责这块的清洁工人说他们收垃圾都是一整个一整个垃圾桶地收的,所以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包有凶器的塑料袋之类的物件。” “他们只说假设凶器是带铁质部分的物品的话,倾倒到垃圾车上的时候应该会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这他们是没听到过的。” 蒋择“嗯”了一声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许敏的父母家呢?”他继而问。 小王对此斩钉截铁地回答:“里里外外的各个角落都休息观察过了,就连他们的衣柜、书柜那些我都找借口地让他们打开来给我们看了一眼,但是一概都没有发现”。 小王在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之后,继续道:“而且据了解,许敏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儿,她爸快四十岁的时候才生的她,她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折腾那二老。” “更何况,像他们这种年纪的老人家应该是心里最装不得事,也是最不会撒谎的,真要联合起来骗我们的话,不至于演得这么好。” 蒋择闻言,回复:“知道了,辛苦你们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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