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站在李翠芬家的小院,谢载月还是一头雾水。 “大人们怎么去了她家?”李翠芬显得惴惴不安。 “怎么?她家难道去不得?”谢载月不解道。 李翠芬着急的挥挥手,惶然道:“那疯婆子我们都不敢招惹,她没怎么着几位大人吧?” “疯?”谢载月讶然,方才那妇人态度虽然不好,但还远远称不上是个疯婆子。 李翠芬正要说话,天上却飘来一大朵乌云,黑的像方砚台,又像绽满墨汁的巨毫,霎时遮天蔽日,紧接着便轰隆一声,大雨瓢泼而至。 “大人赶紧进屋躲躲。”李翠芬以手搭棚,急忙忙招呼道。 话音未落,颜寒拉起谢载月,转眼就站在了廊檐下。 伴着滔天雨势,咯吱一声,谢载月背后的房门忽然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位年逾五十的汉子,一口黄牙,面色焦黑,手上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面带惊讶的扫视一圈,又傻傻笑问道:“翠芬,家里啥时间来客了?” 李翠芬脸色一沉,不情不愿的介绍道:“几位大人,这位是我丈夫。” 汉子憨厚一笑,道:“大人?原来还是贵客。” 李翠芬和丈夫年纪差不少,关系看起来也并不和睦。 李翠芬似乎嫌丈夫给自己丢了人,转身将他往屋里推了一把,道:“你先进去等着,我和大人说几句话。” 汉子偏头看了眼天色,热情道:“不请大人进来坐坐?” 李翠芬掉下脸,冷然道:“让你进去就快进去!” 汉子笑容顿时收敛,对小孩道:“走,咱们爷俩进屋,你娘嫌弃咱们咧。”又随意拱拱手,无奈道:“几位大人,小人失陪了。” 颜寒略一点头,汉子便气鼓鼓的进屋了。 李翠芬盯着丈夫和孩子进屋,又把门掩好,无所适从的解释道:“他没见过世面,我怕惊扰了大人们。” 横波笑道:“你模样不错,年纪也轻,怎么找了这么个丑老头子?” 一句话似是勾出李翠芬无限伤心事,她沉默良久,才道:“我十一那年爹娘死了,我成了无人管的孤儿,沿路乞讨到汴城,是他将我捡回家……后来我长大成人,为了报恩,便嫁给他了。” 这样的故事,让我行我素的横波难以置信,“报恩就报恩,你给他钱,给他养老都没问题,干嘛非要嫁给他!” “他……一直单身,我想给他做老婆,是最能报答他的方式。”李翠芬头垂的更低,脸上已挂了两行清泪。 横波摇摇头,正要继续往人家伤口上撒盐,谢载月却一把将她拉住,道:“往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还望大姐未来珍重。” 李翠芬不知想到什么,大力揩了泪,重新带上笑颜,道:“大人说的对,现在我活的很好,以后也会好的。对了,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谢载月道:“说到方大姐。” 李翠芬点点头,道:“那女人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疯婆子,她和丈夫成婚多年一直生不出孩子,没少让婆家挤兑。哎!慢慢的这便成了她的魔障,这几年每日又是求医又是做法,弄得家里乌烟瘴气,丈夫不堪其扰干脆离家出走,经常半年才回来一次。” 横波难得面带怜悯,同情道:“挺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李翠芬叹口气。 谢载月忽道:“等等,你说方大姐没孩子?” 李翠芬点点头,“她的事我们这里人人都知道,大人不信可以去问问别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谢载月沉思道,“方才我们去她家,看到不少玩具,还有她正在做的针线活,虽然她极力掩饰,可我还是认出那是一件小孩的衣服。” 李翠芬微张着嘴,匪夷所思道:“可我从来未见过她有身孕,哪里来的孩子?” 大理寺三人一猫互望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见深深的疑惑之色。 颜寒道:“谢大人没看错,那件衣服我也看见了。” 此时,秋雨骤急,横斜打入廊檐,李翠芬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大雨瓢泼,似乎丝毫没有停歇之意,李翠芬劝几位大人进屋喝口热茶,等大雨停了再走。可颜寒却从背后拿出一柄大伞,道:“无妨,我们有伞。” 李翠芬目露诧异,心想这么大一把伞颜大人刚才是藏在哪,她怎么一点都没注意到。 这么想着,颜寒已撑开伞,揽着谢载月走到了风雨中。 颜寒稍稍回头,肃然道:“横波,你不是也带了伞?咱们快走吧。” 横波赶紧抱起旺旺,也从背后摸出一把伞,紧跟着颜寒出了门。 李翠芬揉揉眼睛,心道难不成是我老眼昏花?适才明明没人带伞啊! 出了门,颜寒见天色沉沉,大雨倾盆,干脆捏了个诀,三人一猫霎时便站在了大理寺门前。 刚刚站定,刘渝一行人从雨中狂奔而来。 约莫已经淋了很久雨,刘渝湿透的衣裳紧紧裹在身上,隐约可见起伏的肌肉线条。 “老刘长得乏味,身材倒是不错。”横波眯起了眼。 旺旺探出脑袋,迟疑道:“你该不会又打上了老刘的主意吧?” 横波哈哈一笑,道:“凡人,本座只会和他们玩玩,白虎大仙不必当真。” 旺旺同情的看了一眼刘渝,纵身一跳进了谢载月怀中。 横波取出那面古镜,左右照照,自言自语道:“女人也可以快意人生,本座就是要及时行乐。” 话虽如此,可横波大概选错了对象,刘渝目不斜视的从她面前路过,直奔颜寒,狗腿道:“大人,没叫雨淋着吧?” 被忽视的横波敢怒不敢言,没胆子和颜寒叫板,只好捏紧了手上的镜子。 谢载月一本正经道:“横波姐,别灰心,就将颜大人当做试金石。” 横波斜睨他一眼。 谢载月继续道:“若有人能无视颜大人的美貌,心里还是只爱你一个,这样的人才值得交往不是吗?” 横波哼了一声,“老娘才不会这个和小孩计较。”接着转身进了衙门。 那边颜寒问道:“寇府一行,可有什么收获?” 老刘道:“古大威没有撒谎,那天他在宿舍睡觉,好几个人就在他床旁边打牌,可以作证一直到天亮,古大威都没有离开。” 颜寒点点头,道:“辛苦了,先去歇着吧。” 老刘心花怒放,道:“为少卿瞻前马后,乃是下官的本分。” 谢载月暗叹道,这大理寺的谄媚上级的现象,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大理寺内,段乾坤早早吩咐人熬了驱寒的药汤,给出门办案的工作人员,每人都发了一大碗。 颜寒神仙体质,不惧风霜雨雪,出于好奇才尝了一口药汤。 这药汤乃段乾坤精心配方,药效卓越,苦不堪言,颜寒喝了小小一口,立马眉头深蹙,赶紧将自己那碗推给谢载月,道:“你替我喝了吧。” 谢载月是个生魂,虽然能打能杀,看起来也虎虎生风,但本质来说并非实体,确实略显虚弱,他也不和颜寒客气,端起碗来便一饮而尽。 就在他喝药的当口,横波已经将今日所见所闻和大家说了一遍。 听到方姓妇人竟有如此古怪的行径,不由都倒吸一口凉气。 老刘推测道:“这妇人会不会就是凶手?因为自己怀不上孕,所以格外憎恨孕妇,这才回去开膛剖肚。” 横波道:“这么说来,那妇人体格高大,制服一个孕妇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载月仔细想了想,毛安安丈夫在不在家,方大姐确实能第一时间知道,两家比邻而居,作案时间也比较充裕,这么一说方大姐确实有作案的条件。 段乾坤转转手腕上的珠子,追忆道:“如此说来,大理寺也曾办过类似的案子。” 老刘眉头一跳,道:“大人是说五年前那案?” 段乾坤颔首,道:“五年前,汴城有位卖布匹的妇人,连生三个孩子都夭折了,从此以后便看不得别人家得享天伦。再往后,只要有女人带着小孩上门,她便借着给人量体裁衣的机会,敲晕母子俩,关在地窖极尽虐待,等人死以后,再将他们埋在后院。” 顿了许久,又道:“杀了两对母子后,许是她命数该尽了,居然盯上城关镖局的少奶奶和孙少爷。那少奶奶是个练家子,三下五除二反倒将她绑了。” 老刘长叹一声,道:“这案犯不幸,但那些受害者又何其无辜。” 横波既黯然又不解,嘀咕道:“没有孩子,也不至于这样吧。” 刘渝双眼一亮,又道:“你们说,这姓方的,会不会是在折腾什么妖术?”
第四十二章 老刘的揣测倒也不无道理,坊间的秘方偏方乱花似的迷人眼,没准真有此等恶毒的一招。 段乾坤看了眼乌云翻滚的天色,徐徐道:“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再去查罢。” 众人沉默不语,心情和今天的天气一样阴沉灰暗。 室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了,过了许久,段乾坤叹口气,让大家各自散了歇着。 是夜一丝月光也无,只有雨声经久不息。 谢载月抱膝坐在门槛上,兀自想着心事。 自他重返人间以来,已经快近一个月,可是师门惨案、小师弟的去向,一切都还是迷雾般障眼,连个方向都摸不清,何谈找出真相? 上次回地府,也没顾得上借阅《生死薄》,凡间便又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只好一心破案,再做他想。 过往成谜,身世浮萍,和着雨声,心境更显凄凉。 “载月。”忽然有人叫他,声音柔和好听:“你怎么还没睡?” 谢载月侧头去看,只见颜寒面带诧异正缓缓而来。这大晚上的,连旺旺都打呼噜了,阎王爷怎么还在到处溜达。 “颜大人不也没睡?”无论何时何地,见到颜大人,谢载月总归是高兴的。 颜寒看着他,眼里盛着光,“我想到一人,怎么也睡不着。” 谢载月怔了片刻,酸溜溜道:“是什么人如此让大人上心?” 颜寒坐在谢载月身旁,身姿挺拔,目光清透,就好像潮湿漆黑夜晚的一朵白梅,风雨如晦,暗香自来。 “是谁?”颜寒轻轻一笑,盯盯望住谢载月,喃喃道:“他是个记性不好的坏孩子,离开我十八年了。” 谢载月哼了一声,危险发言道:“离开这么久,大约是觉得颜大人对他不怎么重要吧?我看他早都将你忘了!” “哦?”颜寒眸光流转,慢慢贴进谢载月,“那载月以后见到他,可要替我问问他,是不是忘了我。” 声音低沉,语调却缠绵,谢载月霍然站起身,心里老大不痛快,冷道:“要问陛下自己去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认识颜寒这么久,只见他对自己柔声细语,何时听他如此的态度提过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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