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顺便求道平安符,别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今日店铺只提供简易早餐,两元自助,自取即可。 上午过去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人再来。 韩铎静静地坐在最靠里的桌边折元宝。 听完他俩的来意,韩铎将一小兜东西交给他们。 “山林防火,禁止火种,焚香烧纸暂且免了。中元节地官赦罪,鑫泽已行过法事。二位有心,鑫泽便代为焚香敬神,二位姑且撒些纸钱元宝,祈求所求,口诵太乙救苦天尊便是。有葫芦加持,金光护体,诛邪不侵。另外……此回村中波折未尽,往后也请小心谨慎。” 该来的风浪总是避不过,俩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村后头的乱葬岗几乎是片禁地,地形有些窝风,天然带着种瘆人的寒冷。村民们就算来此地葬人,都要颤颤巍巍地求菩萨告奶奶,尽最快的速度把人埋了。这里草草埋着很多无名尸骨,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浮土之下,便是森森白骨。 “谢先生,有点冷……”柯余声抱着人胳膊拎着一兜纸钱纸元宝,又摸出几张正反打量,“虽然能降解,不过,会不会有点污染环境啊。” 谢尽华摸过纸钱,轻轻撒出去一把,“至少是纸质的,平日也没人来祭祀,很快就尘归尘,土归土。从科学角度看,其实所有的祭祀,都是给在世之人看的。” 浅黄的纸钱随风飘扬,如同落叶纷纷,盘旋飞舞,落入树枝、草丛、山谷。 “如何面对死亡,也是生命中必须面对的问题。而这些,是祝福也是寄托。”谢尽华目光深邃,带着柯余声,慢慢走向万千枯骨垒成的坟茔,“列祖列宗保佑,谢家亲友诸事顺遂。此间众生,沉冤昭雪。” 太乙救苦天尊。 山间的风还带着昨夜秋雨的湿度。 湿润的泥土纷纷将纸钱拢住,像是接受了在世之人的委托。 柯余声跟着,微微动容。 “神仙保佑,先人保佑,我和谢先生能乘风破浪,顺利解决事件,世界和平!” “倒不用追求那种宏愿。”谢尽华摸摸认真的柯余声,“保佑我们两个能继续追光前行,平平安安,驱散潜藏的黑暗。” 也顾不上什么教派手势,合十也好,抱拳也好,总归都是美好的期待。 亡者福荫生者,生者向前而行。 生命有限,却有着无限的未来——在一次次的传承中壮大着,凝聚成的无穷力量与价值,让脆弱的生命拥有无限的意义。 ☆、求助 第二期“生命大讲堂”开始了。 柯余声没正儿八经学过生物,但毕竟做了准备,又是善用网络搜索的小机灵鬼,讲起这些来可头头是道,而且自然得很,面对高年级部分孩子的叽叽喳喳也能从容应对。 谢尽华开头旁听了半节课,感觉这家伙虽然有老色批的潜质,正经起来实在是块搞演讲、当教师的料,嗯,仔细想想,优点真不少。 通常搞技术的人都倾向于做个沉默的技术宅,柯余声却是个活泼外向的——那也是在他脱离卓思飞之后,整个人都充满不羁的自由与张狂。 基础的科学知识讲完,就到了谢尽华的时间。他的主题是尊重与保护,特别强调了“尊重他人意愿”的重要性和“熟人作案”的风险,并且说明,如果遭遇了不法侵害,不要怕,不要洗澡,要保留证据,要及时地,勇敢地向大人求助,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善良的。 男孩子们听得无比认真——有很多东西对他们来说都十分新鲜。 这样做是违法的!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坏人,男性女性,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可能是坏人!我们不能成为这样的坏人,也要想办法保护自己!如果碰到了,我们应该这么做! 谢尽华看孩子们都听进去了,颇为欣慰。 希望他们长大后能成为懂得尊重的人。即使学识、见识、能力可能比不上外面的人,但至少,是讲道理、有风度的,思想成熟的人,而不是满腹经纶的衣冠禽兽。 “老师,有人总摸我们屁股怎么办!就村里那个傻子谢辰!”有个小孩突然叫唤道。 谢尽华一怔:谢忱……这是和谢叔同名了? 反应两秒钟,这才恍然。哦对,这名字去年听过,是谢乙的傻儿子,存在先天智力障碍。 “对呀,傻子趁着我们躲猫猫,摸人屁股,还叫着娶老婆!把我们当成老婆似的,可恶心了!” “他有先天性智力障碍,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他的监护人需要尽到监护义务,并负民事责任。”谢尽华皱眉道,“如果再碰到他,首先,你们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离他远一点。如果他持续伤害你们,要赶紧向大人求助,知道吗?我抽时间找他监护人聊聊。” 柯余声忍俊不禁。 是聊聊,还是给对方带来阴影与惊吓呢? 课程结束后,柯余声去帮忙组织孩子们放学,谢尽华就在台上整理教学材料,正想着晚上该吃点什么,突然觉得衣角被人拽了拽。 他偏过头一看,是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头发有点乱糟糟的。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三年级的徐凝,是个很容易害羞腼腆的孩子。 “怎么了?”谢尽华弯下腰,柔声问道。 他有点惊慌失措地退了半步,低着头,涨红小脸,手指捏得发白,脚底下还慌张地蹭来蹭去。 谢尽华突然回忆起他上体育课时的表现。 体育课喜欢自己一个人跳绳,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特别是对抗性的活动,也不喜欢和人起纠纷。而在自己指导他直拳动作时,也留意到,他对轻微的肢体接触都表露出了恐惧。 谢尽华仅仅是扶了扶他的手腕。 谢尽华蹲下来,没有伸手去碰他。 “有什么想和老师说的吗?” “老师……有人欺负我……”徐凝细声细气的,欲言又止,眼睛瞟着四周,一个劲儿往讲台后面躲,似乎是害怕被别的同学看到。 “可以去和我们的老师说说吗,还是你只想和我说?”谢尽华面上笑着,心里头立刻警觉起来。 “只……只要老师你,还有……柯老师……” “那我和陈老师打个招呼,我叫上柯老师,咱们去活动室说,好不好?” “我不要去活动室!”徐凝几乎尖叫出声,瞪大双眼,指尖死死抠着裤子,突然呈现出极度惊恐的状态。 “不去,不去。是那里太黑,让你觉得不舒服吗?你想在哪里和我们聊聊,老师都陪你,别怕。”谢尽华耐心安抚着,“我可以和你握握手吗?” 徐凝小心翼翼地点点头,递过去一只冰冰凉的小手,任谢尽华轻轻地握住,把温暖传递给他。 渐渐的,徐凝不再发抖,其他学生们也都已经出了门。 “谢先生?” 柯余声帮完忙,探头探脑地看向空荡荡的教室。咦,人呢? “我在这,你稍等一下,小徐凝还有话想和我们说。” 刚想原形毕露的柯宝宝赶紧压下扑过去来个抱抱夸夸的心情,正经如老教授似的走到讲台前,一眼就看见谢尽华正蹲在那,两只手温柔地握着徐凝的小手。 柯余声赶紧揉揉脸:可没必要吃一个小孩子的醋。 徐凝低下头,默不作声,忽然淌起了眼泪。 柯余声下意识地想开口,但看见谢尽华的眼神,读懂了其中含义,没说话,便去翻谢尽华的背包,拿出一包手帕纸。 “没事的,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谢尽华柔声说道,接过柯余声的纸巾,轻轻擦着徐凝脸上的眼泪。 徐凝抽抽鼻子,呜咽道:“谢老师说男孩子不能哭……” 哪个谢老师?谢尽华没追问下去。 “大家都是人,女孩子可以哭,男孩子也可以哭。不高兴就哭出来,不然憋着多难受呀。说什么不哭啊,是要我们长大之后,有能力去解决难题,就不需要用哭来表达不高兴而已。毕竟总有一天要长大啊。你现在,是个可以哭的孩子哦。” 柯余声也蹲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徐凝。 徐凝愣愣地抬起头,抹了把鼻涕,“柯老师也哭过吗?” “啊,这个嘛……”柯余声尬笑起来,不住挠头。胃疼疼到哭?还是和谢先生……咳咳!这就别说了!至于其他的时候嘛……就太少了。 谢尽华微笑着看过去,“我说还是你说?” “我说,我自己说!”柯余声赶紧揽下任务,怕谢尽华不小心透露什么似的。 “你们可能看不出来我平时是个很冷漠的人,所以一般我也不会掉眼泪啦。但是和熟悉的人,理解我的人在一起,该哭哭该笑笑,就比如你们华哥,我也时不时会向他倾诉。每次说完啦,都会觉得特别舒畅。我们人都是复杂的,可以坚强,可以热烈,也可以温柔,可以腼腆。总之,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听柯余声兜个大圈子也没说什么具体的,谢尽华不由轻笑,“我也当着他的面痛哭过。有时候还想,为什么没能早点碰到他,即使谢叔不在时,也可以找他倾诉与发泄啊。” 柯余声内心忽而雀跃,“可以说,我们的眼中,盛着彼此的泪水啊。” “老师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啊……”徐凝眨眨泪水朦胧的双眼。 可不只是朋友……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像极了爱情。”徐凝突然轻轻说出了真相。 这话出口,震惊得柯余声直接坐地上了,尾巴骨差点给坐折,嗷了一嗓子。谢尽华也怔住,赶忙探过身,拉了把柯余声。 柯余声揉着尾巴骨,苦着脸,“为什么这么说?” “‘当我向上帝祈祷,为着我自己,他却听到了一个名字,那是你的名字,又在我的眼里,看见两个人的眼泪。’这是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里面写的,好像是讲的爱情。” 柯余声反应倒快,“你可真是个天才小诗人,这就开始读外国诗啦?我突然想起来,唐代也有一个叫徐凝的诗人。” 徐凝咧开嘴,终于轻轻笑了,“我以后……也想做个诗人!” “诗人的话,就要好好读书,多看别的作品,多经历生活,多写想写的东西。加油呀,徐才子!”柯余声眉眼弯弯。 徐凝的眼睛亮了亮,他用力点点头。 “感觉好些了吗?”谢尽华问,“之前你想告诉我的是什么呢?” “嗯……我想告诉老师……数学老师他欺负我,好几次……叫我到活动室,碰今天说的,不让碰的地方,把我弄疼了。”徐凝嘟起嘴,眼睛中还泛着泪光。 柯余声迅速打开了手机录音。 “是哪个数学老师?那个看起来壮壮的谢老师?”谢尽华小心地问道。 徐凝咬着嘴唇,害怕地点点头。 谢达海。谢尽华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太好,虽然说起来,大概还是位远房宗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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