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没了外人,海同深才开口问道:“受伤了没?” “擦伤。”亓弋抬了下手臂,露出小臂上一小块渗着血的皮外伤,“没大事。你呢?” “没有。”海同深摇了头,“就是被安全带勒了一下,估计得疼两天。” “真够玩命的。”亓弋往海同深身边挪了挪,“不是说了让你趴着别动吗?” 海同深:“平常听你的,这时候可不行,我把人带出来的,得安全地带回去才行。” “嗯,知道你是领导。”亓弋把毛巾披在自己肩上,“你不去看看晏哥他们?” “一起?”海同深向亓弋伸了手,“给我壮个胆,我怕阎王发疯。” 亓弋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去吧,我晒会儿太阳,阎王发疯也不会波及你。” “行吧,那我过去看一眼。”海同深把自己身上的毛巾也搭在了亓弋肩上,转身向晏阑和苏行所在的地方走去。 巴博斯的车门开着,苏行已经坐到了副驾的位置,晏阑站在门边,低声跟他说着话。 因为声音太轻,海同深没能听清,直到又走近了些,晏阑的声音才传入他的耳朵—— “……前后保险杠都得换,尾灯也得换,再加上重新喷漆,这七七八八算下来,你今年得吃软饭了。接下来几个月你别想再开车了,还有,之前说过的,一次不听话罚多少来着?” “一百个俯卧撑。”苏行自知理亏,此时特别乖巧。 “回去我给你计数。” “可以交公粮来抵吗?” “不可以!别想蒙混过关!” “咳咳……”海同深出声提醒道,“二位?没吵架吧?” 晏阑立刻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看向海同深说:“刚才我粗略算了一下,修车费大概二十万,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万。等保险公司出账单后我会发给你的。” “不是……你都有保险了怎么还坑我啊?!” 晏阑一本正经地说:“哦,对。那我让我舅舅直接把账单交给海叔吧。” “晏!阑!”海同深咬牙。 晏阑丝毫不受威胁,抬了手说:“你赶紧去太阳底下晒着去,要不然该感冒了。刚才我让你们的人叫了救护车,你俩去医院做个检查,这边儿我替你盯着。” “有发现?”海同深问。 “你家神射手打伤了嫌疑人,我们有DNA了。”晏阑说,“潇潇已经跟你们的痕检一起去那栋楼里取样了。赶紧的,别在这风口杵着了,去太阳底下暖和去。” 知道晏阑是好意,海同深也就没再拒绝,溜达回亓弋身边坐下。他回头看了一眼,说:“那栋楼到厂房之间最少30米,理论上手枪射程有50米,实际有效射程也就30米,你还真是……神射手啊。你怎么射中的?” 亓弋低声道:“我射歪了啊,要真打中了就不用你飙车了。” “咱们俩对射中的概念理解好像不太一样。”海同深由衷感慨,“说起来,你反应也太快了,我甚至是在你跳下去之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亓弋轻笑一声,说:“你要是天天活在那种不知道哪里就有暗枪的地方,也能练出来这种速度。”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是瞧不起我。”海同深轻轻撞了一下亓弋的肩膀,“觉得我们这种警察都是吃干饭的,一点能力都没有,是不是?” “没有。”亓弋皱了下眉,深吸一口气,才又说,“你们有你们的能力和擅长的事情。” “这是你现在的想法。不过我很高兴能让你有所改观。”海同深侧头看向亓弋,连忙抓过他的手,“手这么凉?!冷了吗?怎么嘴唇都白了?” 亓弋把头靠在海同深肩上,轻声道:“深哥……我有点儿累了……” “?”海同深察觉到了亓弋的不对劲,他四下查看,才发现另一侧的地上已淌出了红色的液体。 “你受伤了?!”海同深慌张地掀开亓弋的衣服,原来那紧贴在身上的黑色T恤下面已满是血水。一根铁签扎在亓弋的腹部,不知扎入了多少,在体外只留了大约指甲盖长的长度。而随着亓弋的每一次呼吸,都会有不少鲜血从伤口周围流出。因为刚才在河里泡了一阵,他们身上到处都是水,把血液稀释了,再加上亓弋穿着黑色的T恤长裤,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注意到。 海同深立刻把亓弋放平,用毛巾把他腹部的伤口捂住:“亓弋!保持清醒!跟我说话!” “……”亓弋眼前已迷蒙,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晏阑和苏行也已经意识到亓弋受了伤,立刻拿了车里放着的急救箱赶来。海同深给苏行让开位置,挪到另一侧,抱住亓弋的头,一遍遍叫着他,想让他保持清醒,然而亓弋的手还是无力地滑落,他歪在海同深怀里失去了意识。
第六十八章 救护车拉着警笛呼啸而去,陷在水里的越野车、消失不见的嫌疑人和满是疑点的废弃工厂全都被抛在了后面,此刻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警局送来的伤员,优先等级一向是高的。医护人员一拥而上,过床,查体,连接监控,床旁CT和B超,抽血化验等等一系列操作,忙碌却有序。海同深被隔离在外,只能靠着根本分不清是不是连在亓弋身上的监控器的嗡鸣声来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 医生走到海同深身边,说:“伤者同事?” “是。”海同深立刻回答。 “不用着急,目前伤者情况稳定。他有家属吗?或者你了解他的身体情况也行,有没有基础病或是既往病史、药物过敏等。” “他没有家属,我都知道。”海同深立刻把亓弋受过的伤全都说了出来。 饶是见多识广,医生也还是在听完那一串之后被震了一下,她快速调整好心情,说:“这根铁签顺着伤者左侧第10肋下端插入,按照进入的位置和深度,如果他还有脾脏的话,绝对会造成非常严重的脾损伤。所以应该算是幸运,现在这个铁签并没有造成严重的脏器损伤,就只是剐蹭了肋骨,我们会用手术方式把异物取出。” “好。”海同深松了口气。 亓弋觉得自己睡了个好觉,唯一遗憾的是睡梦之中少了一丝温暖。带着那一丝遗憾醒来,意识回笼时,他才发现他所希冀的那份温暖就在自己的手中——那是来自海同深的温度,而自己的手正被海同深握着。他缓缓睁了眼,还未出声,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醒了?感觉怎么样?” 意识已彻底清晰,感觉也渐次找回,亓弋皱了下眉头,说:“有点儿疼。” “麻药劲过了。”海同深把床摇起来,把止疼药放到他手中,又倒了水来,“吃了就不疼了。” 亓弋盯着手中的药粒,轻笑一声,说:“算了,疼着点儿清醒。” “又叛逆是不是?”海同深抓过药粒不由分说直接塞进了亓弋嘴里,虽然是强迫但仍旧温柔地喂他喝了水。 病房之中只留下床头微弱的灯,根本不足以照明,只影影绰绰勾勒出一丝轮廓,亓弋抬眼看去,此刻的海同深陷在黑暗之中,却仍旧看不出一丝冷峻——即便他眉眼下颌的线条都是凌厉的。气质这东西,还真是神奇。冷峻的容貌可以被柔和的气质化解,而圆润饱满的面部也会因为气质而让人感到难以接近。 “看什么?不认识我了?”海同深转过身来,轻柔地擦掉亓弋嘴角的水。 “看你好看。”亓弋脱口而出。 海同深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这要是放在两个月前,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这话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亓弋觉得脸颊微微发热,有些仓皇地转了话题:“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伤是中午受的,手术是下午做的,人是晚上醒的。”海同深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今天还没结束。这一天过得还挺惊心动魄的,是吧?” “你……受伤没?” “没有,检查过了。”海同深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握住亓弋的手,“别操心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 亓弋侧头,往海同深的方向挪了挪,低声道:“深哥,对不起,吓着你了。” “哎哟,知道心疼人了?”海同深靠近了亓弋,在两个人的鼻尖几乎挨到一起时,亓弋不由自主地闭了眼,睫毛微微颤动,是在期待,也是在索求。海同深的心底绽开了花,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亓弋拿捏住了,可他心甘情愿。唇瓣触碰,渴望得到了回应,唇舌交融之时,一种热烈的情感肆意滋长,就连赖以为生的空气都要因这份炽热退避三尺。 粗重的喘息交叠升腾,海同深小心翼翼地捞起亓弋,埋头在他那有些硌人的锁骨处,落下了痕迹。 “你也落枕一回吧。”说完,又将人轻轻放回到床上。陷在纯白的被单之中,亓弋的胸膛显得有些单薄,但那起伏却是剧烈的,好像“鲜活”二字正具现在这胸膛之中。 护士推门进来:“病人心跳有些快,我来看看。” “他刚醒了,想下床,我没让。”海同深解围道。 “这样啊。”护士说道,“如果病人有体力的话我们还是建议下床活动的。多活动能帮助通气,通气之后才能恢复饮食。病人这伤不算重,等麻药劲过了家属可以扶着去上趟厕所。不过晚上最好还是休息,等天亮了再活动也来得及。病人如果有不舒服及时按铃。” “好。”海同深向护士道了谢。等护士出了门,他才坐回到亓弋身边,轻声道:“刚才你心跳都到160了,这么喜欢我?” “彼此彼此。”亓弋转过头来看向海同深,“你手表也在振,心动过速了吧?” 海同深刮了一下亓弋的鼻尖:“就你聪明。” “深哥,”亓弋目光灼灼,“为什么是我?你见过那么多人,身边肯定也不乏追求者,为什么是我?” “没有道理。爱是不讲逻辑的,人这一辈子,大抵总要为了什么东西疯狂一次。”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好,你会失望吗?”亓弋问。 海同深摇头:“不会。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对你失望。而且,我对你没有做过任何设想,我所感受到的都不是我的脑补,而是你真实传递表达给我的。所以在我这里根本不存在‘我以为的你’这个概念,从始至终都只是真实的你。” 亓弋弯了眉梢,他抬起手,摸着海同深的胸膛,感受着那人的心跳。 “在想什么?”海同深问。 “想……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想再快一些,一起从这种危险之中逃离出来。想把DK绳之以法。” 海同深撇了撇嘴,说:“我以为你在想我们的未来。这种时候还在想案子,是不是有点煞风景?” “你就没想?”亓弋反问。 “嗯,想了。”海同深答得坦然自如,“我在想有了DNA之后能不能比对出结果,在想现场残留的痕迹能不能组成完整的证据链。所以我其实也没资格说你胡思乱想,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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