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沙惑眨眨眼睛,心想,我确实不是亨弗莱·鲍嘉,我的身高还是比他高出很多的。 台上,女作者惊魂未定,瘫坐在地,浑身打着哆嗦。川玉已经走上舞台,蹲下去抱住了女作者。他一边拍打她的后背,一边说着:“没事的,不要怕,那个虚构的角色不会再回来了。” 德卡德口吻平静:“看来你的助手先生已经在替你工作了。” 尘沙惑回过神来,下楼捡起水果刀,揣进口袋,直接走到女作者边上,说:“你不是刚才的那个演员。”他问,“你是写下这个剧本的作者?” 女作者摘掉眼镜,点了点头,声音还是颤抖的:“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在家里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尘沙惑道:“可能是因为你创造出来的角色失控了,那个角色的意识把你从梦里拖进了这个空隙。” 女作者握住自己的手,语气稍微平复了些:“对不起……我不应该创造这样的角色,我根本没有控制他们的能力。” “不,这不是你的问题,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我看了很多遍。”尘沙惑短暂地停顿,又安慰起女作者,“别担心,你是现实世界里的人,不是女神的孩子,就算那把刀刺中了你,你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只会失去一点灵感而已。但你的灵感是杀不死的。” 川玉也说:“这是个好故事。你应该写下去,写更多的故事,伊利西亚大陆需要更多的故事。” 女作者舒了口气,声音不再颤抖了:“谢谢你们,我花了三年才写完这个故事,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她抬头看向川玉和尘沙惑,问,“你们还需要明天的演出票吗?” 德卡德第一个回答道:“不需要。” 川玉没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看尘沙惑,就好像在等他替自己回答一样。尘沙惑想了想,说:“我们不需要了,谢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我们”,但是这个词压在他的舌头上,温度很高,像火一样烫着他。他有预感,再不说出来的话,他的舌头就要被烫伤了。他必须说出来。等他说完,女作者看看他,又看看川玉,说:“你们两个认识?我看到你们坐在不同的包厢,我以为……” 川玉笑了下:“要猜猜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女作者盯着他们看了会儿,问川玉:“你是哥哥?他是弟弟?” 川玉笑着摇摇头。女作者又说:“那你们是朋友?还是一对伴侣?可是只有他一个人戴着戒指,你没有戴……” 川玉笑着说:“我不小心把戒指弄丢了,他生我的气,所以和我坐在了不同的包厢。” 尘沙惑的喉咙又是一紧,忍不住咳嗽了声:“不是,我们……他是我的助手。” “助手?”女作者恍然大悟,“所以你是个侦探?” 尘沙惑点点头:“你认识我吗?你写的女主角……她和我很像。”他想起德卡德的话,又补了句,“但是我没有在头上套过纸袋。” 女作者愣了下,接着摇头道:“那个角色是我想象出来的。” 尘沙惑抓了抓鼻尖,想通过这个动作掩盖住心里的一小点失望:“没关系,我很喜欢你的想象,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想象力。” 女作者苦笑了下:“任何人的想象力都有枯竭的那一天。”她拍拍裤子,从地上站起来,说,“我可以写一个和你们有关的故事吗?一个侦探和侦探助手的故事。” 川玉笑了声,故意说道:“还是爱情故事?” 尘沙惑又咳了起来:“你想写侦探故事?” 女作者思索了阵,说:“两个元素都有的故事。” 川玉耸了耸肩,笑容轻松:“我不介意。” 尘沙惑抓了抓头发:“嗯,我也……我也没关系。” 女作者拍了下手,眼皮一抬,亮出两颗圆溜溜的眼珠:“我已经想好这个故事要怎么写了!接下来只要找到演员就好了,但是……”她顿住,撇了撇嘴,“但是短时间内很难找到两个外形条件比你们更好的演员。” 她努着嘴问:“你们真的不是演员吗?” 尘沙惑摇了下头。女作者叹了声:“好可惜,你们看起来可以演好多经典爱情故事。”她看向川玉,说,“你可以扮演《维纳斯和阿多尼斯》里的阿多尼斯,嗯……其实维纳斯也挺适合你的,你可以穿上裙子,戴一顶假发。如果是这样,茱丽叶的角色也很适合你了。”她又看向尘沙惑,说,“你比较适合《红与黑》里的于连,虽然《红与黑》不是爱情故事……对了,还有唐璜!” 尘沙惑忽然松了口气。川玉瞥了眼尘沙惑,笑着对女作者说:“原来是不同的爱情故事吗?我以为你会让我们演同一个爱情故事呢。” 听到他的话,尘沙惑刚刚松掉的那口气又提起来了。女作者却完全没看他,眉毛一飞,显得很高兴:“你们想演同一个爱情故事吗?当然可以啊!你是茱丽叶的话,他就是罗密欧了!” 尘沙惑赶忙说:“不好意思,我们还有很多侦探工作要处理……” 女作者从喉咙里应了声,略显失望,不过还是挤出了一个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随便说说,不用放在心上。我好像应该快点回去,把现在想到的故事写下来……” “我送你回去。”尘沙惑走到女作者面前,轻声说了句什么,女作者竟然笑着闭上眼睛,慢慢消失了。没一会儿,蒙娜丽莎剧场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尘沙惑抓紧胸口的墨镜,这才发现一楼的观众都走光了,门口的售票处也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剧场里的人呢?都去地下室避难了?”川玉嘟囔着,扭头去看尘沙惑,“你把那个作者送回她的家了?” 尘沙惑点点头,重新戴上墨镜,说:“德卡德说过我们要保护作家的灵感。” 川玉笑笑:“你最后和她说了什么?” 尘沙惑抓了抓下巴,和川玉一起往剧场门口走去:“一句雪莱的诗,‘我跌倒在生活的荆棘上,鲜血直淌!’” 川玉笑着点头:“没有人会不爱《西风颂》。” 尘沙惑避开川玉的目光,抬手抓了抓鼻梁:“如果在空隙里遇到创作者,我一般都用这句诗把他们送回现实世界。” 说不清为什么,川玉的声音仍然带着笑意:“我是不是找到了你和马修·斯卡德的另一个共同点?你们都很聪明。” 尘沙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低头看鞋,看地面,又抓了抓耳朵。这时候,德卡德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来了:“怎么回事?你今天的肢体动作怎么这么多?” 尘沙惑一怔,在剧场门口站住,把手放下去了。川玉摸摸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根雪茄,夹在两根手指间,点燃了。他靠着剧场的大门,看着尘沙惑,吐了个烟圈,笑起来:“你要回去了吗?” “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附近有一家书店。”川玉咬着雪茄说话,“我想去逛逛。” 一个问题钻进尘沙惑的脑袋,他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应不应该问出来。犹豫一阵后,他看着川玉,还是问出来了:“你需要我陪你吗?” 川玉夹开嘴边的雪茄,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你不想陪我吗?” 德卡德插了句话:“你今天问的问题也很奇怪。” 他听上去呼吸困难,就像被川玉的名字挤到了一样。 尘沙惑连忙解释:“我没有不想见你,我只是……我以为你很累了,想一个人走走。”他说,“你看上去有点累。” “别担心我。”川玉笑着抽雪茄,笑着问他,“去书店吗?” 尘沙惑点了点头,随着川玉迈开步子。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路上经过一间诊所,一家面包店。川玉从前面回过头来,有感而发:“还好我不是俄耳甫斯,你也不是欧律狄克,不然我就没办法像这样回头了。” 尘沙惑笑笑,模仿着他说的句子,说:“还好我不是伊岐那美,你也不是伊邪那岐,不然你回过头就会被我吓跑的。” 川玉笑出声音,走到黛西小姐书店的门口,停下了。他扔掉雪茄,走进书店,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翻了起来。尘沙惑跟在他身后,扫了眼周围的书架,几乎全是地球时期的旧书。什么萨福,狄更斯,波拉尼奥,赫胥黎,维特根斯坦……还有一些他并不熟悉的名字,比如米尔恰·格尔特雷斯库,哈特·克莱恩和川玉手里拿着的那本尼古拉·马兹洛夫。他看着川玉,看他一页一页地翻动那本诗集,垂着眼睛,轻轻念出一首诗的最后几句:“‘我们是另一时代的残余者。就像狼,在永恒负罪的视线中,我们后撤,进入被驯服的孤寂的景观。’” 念完,川玉合上诗集,对尘沙惑笑笑:“你读过他的诗吗?他总能把诗写得很美。我记得他还写过另一首诗,里面有一句是……”说着,他的目光一路往下,落在尘沙惑垂向地面的两只手上,“‘这个清晨你的双手柔软,柔软如苦杏仁的花瓣绽放。’” 尘沙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以一种茫然的眼神透过墨镜看川玉。有一个瞬间,他居然很担心川玉念过的那些文字会从书柜上掉下来,顺着他的耳朵滑进身体,咬碎他的心脏。 “你怎么了?”川玉把书放了回去,盯着尘沙惑的脸,“身体不舒服?” “不……没什么。”尘沙惑把双手放回口袋,提了提嘴角,“你好像读过很多诗集,还认识很多地球时期的诗人。你自己也写诗吗?” 川玉看着他,不置一词,只笑了笑,又回头去看别的书了,他的手一点一点拂过那些书。尘沙惑推了下墨镜,余光瞥到书架上的另外几本书。那几本书全都是伊利西亚文学和涅瓦文学,一本是福尔摩沙的获奖作品《漂浮街》,一本是松本索菲亚的处女作《天照,月读,黄泉国》,还有一本是菲尼克斯的《毕肖普之墓》。菲尼克斯?尘沙惑皱了皱眉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就在他陷入回忆的时候,一个女人走进书店,刮起一阵风,拨动了挂在门口的风铃。川玉看了看时间,在风铃声里说话:“伤心电影院就在附近,不请我喝一杯吗?” ---- 涅瓦文学都是我编的。中秋节快乐:) 又及,10.15开站后再见。
第12章 ==== 从黛西小姐书店出来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路上,尘沙惑看到几个拿着冰淇淋走路的年轻人,忽然想到什么,便侧过脸去看川玉,问他:“我们要不要先去吃个晚饭?” 川玉摇摇头,说:“我没什么胃口。” 尘沙惑抿住嘴唇,等了会儿,闷闷地说:“不吃饭就喝酒的话很伤身体。” 川玉笑起来:“你很担心我?” “你好像问过这个问题……”尘沙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完这句话,但他还是说了,“我觉得你应该多吃一点,你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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