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邢岳有那么一瞬间的惭愧。 这时,手机又响了一声。还以为项海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拿起一看,是方乔。 -老邢,我才起来。过去帮你搬家啊? 邢岳赶快回了一条: -不用。 方乔也很快回了过来: -那太好了。 操,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又过了几分钟,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 -邢哥,我到你们小区大门这儿了。 邢岳这才想起没告诉项海自己在哪栋楼。于是他马上一边朝楼下跑,一边给他回信: -等着我,马上到。 说马上到,就马上到。 他一路跑到小区大门附近才放慢了速度。一边闲庭信步,一边朝门外张望。 “邢哥!”老远的,项海就在门外朝他招手。 阳光下那朵美丽的小花又开了。 “警察叔叔!”邢岳这才紧走了几步,笑呵呵地朝他挥了挥手。 毫无意外地,项海又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邢哥,求你饶了我吧行不?再这样我可要改名了。” “人家我可正经是个警察叔叔,谁叫我都敢答应,”邢岳捏着嗓子,“这话谁说的?” 项海立刻掏出手机,“我不正经了,我现在就改!” “别别!”邢岳急忙拉住他的手腕,“我不说了行不?你该正经还继续正经。” 说着又赶快松开,“不过,咳,你还真敬业,一看就是来干活的。” 项海今天穿了双白色的运动鞋,一条挺宽松的黑色运动裤,上身套了件浅蓝色的长袖T恤,袖子撸到了手肘,一副要跟人掰手腕的架势。 “谁说不是呢。”项海也打量着邢岳,“也不知道咱俩今天到底谁要搬家。” 由于今天要去拜见优雅的老妈,不好太随便,邢岳就套了件黑色的衬衫。这会儿跟朴实的项海站一起,他感觉自己就像个中介,准备领着项海去看房。 “那看来找你帮忙算找对人了。”邢岳领着项海往小区里面走,“不过说实话,我没想到你真能来,还以为你就是开玩笑呢。” “这能随便开玩笑么?昨天都说好的。” 邢岳和他并肩走着,“这话得分谁说。就方乔,哦,就昨天我那哥们儿,说了今天要帮我搬家,你就必须当他是开玩笑,认真你就输了。怎么样?刚给我发消息了,说才爬起来。” 项海笑着替方乔说话,“人不是喝多了么,再说还吃了那么多腰子。” 邢岳也乐了,想都没想就说,“腰子吃多了,跟他起不来床是因果关系么?” 项海愣了一下,然后就低下头开始拼命憋着笑。 邢岳也发现自己这话说得有问题,尴尬之余强行挽回颜面,“我说你这小孩儿笑啥呢?想歪了吧你!” 项海抬起头,一脸收不住的笑意,“谁想歪了啊?谁是小孩儿啊!” 邢岳呵呵一笑,心里警告自己赶快他妈的闭嘴。 项海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邢哥你家这小区环境这么好,干嘛搬走啊?华鑫园那边可不如这儿。这离你们分局也不算远吧?” “我家这房子卖了。” “哦。”项海就不再问了。 “对了,你喝点什么?”想到家里现在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状态,邢岳拐去了一家便利店,打算给项海买点东西喝。 “喝水就行。”项海一边说着也跟了过去。 “要带甜味儿的么?” “不用,白水就行。” “那要苏打水么?” “不用邢哥,就没气儿的,普通矿泉水来一瓶就行了。” 邢岳想了想还是说,“要不再来瓶果汁吧!很好喝的。” 项海笑了起来,“我说邢哥,你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儿行不行啊?” “行。”于是邢岳买了两瓶水,又给自己买了杯咖啡,“哎不过说真的,我看你跟那些个大学生也没啥区别。你毕业了么?不对,你成年了么?” 项海刚拧开瓶盖灌下一大口水,一听这话险些呛到,“邢哥!我都快二十三了好不好!” “那就是二十二。”看他反应如此激烈,邢岳也笑了起来,同时心里默默做着减法。 28-22=6。自己比人家足足老了六岁。 啧啧,岁月抡起刀来还真是不留情啊。 “九零后。那你也就刚毕业呗?”邢岳就像个过年时来串门的烦人的远房亲戚似的,没完没了地盘问着。 项海摇了摇头,把瓶盖拧上,自嘲地笑着,“哪有啊,我连大学的门儿都没摸过呢。” 邢岳回过头,发现项海不像在开玩笑。这叫他很是意外。 就冲昨天在大学讲台上的那一番演讲,邢岳就觉得项海脑子里挺有东西的,而且思路清晰,各种刑法相关的内容都引用得很到位也很谨慎。 邢岳还想过找机会问问他是不是自己的小师弟呢,可现在他却说连大学都没上过。以他这个年纪来讲,确实有点不正常。就连张晓伟那个二愣子小青年儿还混了个大学毕业呢。 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想法,马上他就继续灌着咖啡说,“其实大学啊,上不上的也就那样。你就看昨天那些个学生吧,都什么素质,一个个跟神经病似的。” 项海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就那么一边走一边左右手来来回回抛着那瓶水。 邢岳忽然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他已经感觉到了项海情绪上的变化,虽然很细微,可还是感觉到了。 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张晓伟化了?这些说话不过脑子,嘴上没把门儿的事,一直是张晓伟的特长,自己可从来不这样啊。 你跟人家很熟么?瞎他妈打听什么啊? 好在俩人很快就到了邢岳家楼下。 项海看见停在门口的摩托,就凑到跟前摸了摸,“这车好酷啊。”说着还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邢岳也没吭声,就那么领着他上楼了。 打开房门,项海迎面就被垒的跟快要崩盘的俄罗斯方块似的纸箱子给惊到了,“我去,邢哥,这么多箱子,都是你自己装的啊?” 邢岳还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有些缓不过神。他点了根烟,嗯了一声,同时又递了一支给项海。 项海接过烟捏在手里,却没着急点着。他想起了那只“凹”形的纸箱。 难怪会那么暴躁。这么多箱子,估计他真的是一晚上没睡吧。 “邢哥,你知道这一共有多少个箱子么?” 邢岳叼着烟往墙上一靠,“不知道,等会儿我数数。” 项海立刻从运动裤兜里掏出一支马克笔,夹在手指间晃了晃,“我就知道是这样。还好我有备而来。” “这干嘛的?” 项海这才点起烟,吸了一口,然后打开马克笔的盖子,朝箱子山走过去,“你看着吧。” 他在一个箱子上写下一个大大的“1”,外面还画了个圆圈儿。然后又在下面的箱子侧面画了个“2”,依次就是3,4,5,6... 他在箱子中间穿梭,一边低着头画圈儿,一边给邢岳解释,“这样给每个箱子编上号,一共多少个不就清楚了?回头等搬家公司搬完了,万一弄丢了哪个,按顺序一排,也就查出来了。” 邢岳依旧靠在墙上抽着烟,目光追着他。 项海忽然抬起头,“哎邢哥,这每个箱子里都装了什么东西,你在外面标记了么?” 邢岳吐出一片烟雾,再透过烟雾看着他,“干嘛?” 项海无奈了,“箱子都封上了,回头要是真弄丢了哪个,光知道编号,也不知道具体丢了什么东西啊。” 邢岳挣脱了墙面,朝他走过去,“箱子都丢了,上面写的啥还能记着?” 项海眨巴眨巴眼睛,被自己的逻辑逗乐了,“也是噢!” 这一次邢岳却没跟他着笑。 这小孩儿的情绪似乎恢复得挺快,又这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了,好像刚才的不开心没来得及留下任何痕迹就消散了。 可邢岳看得出来,那不是简单的不开心,那是遗憾,是很深很深的遗憾,永远无法弥合的那种。这种心情再次被人触动的时候,是绝不会那么容易就平复的。 项海朝一堆箱子上一趴,想要强行替自己的智商找回些场子,“那不写清楚箱子里装的是啥,搬过去以后先拆哪个后拆哪个?” “有分别么?全拆了不就都知道了?” “那总得有个先后吧?你打包打到天亮...”项海环视这屋子,“我就不信你今晚还能有精神再挨个拆开。” 见邢岳忽然不说话了,项海抓了抓头发,“哦,我,我瞎猜的。你看这么多箱子,就,你一个人...” 邢岳又吸了一口烟,“也是,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必须有道理啊。”项海又笑了,“就比方说明天眼看着要上班了,得刮刮胡子吧?哎邢哥,你看你现在就该刮胡子了...就这箱子的海洋,啊,你能知道从哪个里头能拆出剃须刀么?” 他又安静了,就那么着了魔一般,直看着项海。 “嗐,就甭说明天了,”项海歪着头,笑着,吸了一口烟,又在吐出的烟雾里眯起了眼,“今晚你总得刷牙,总得洗澡吧?牙刷呢?洗发水呢?” 邢岳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一个强烈而又炙热的念头。 他几乎被这个念头给烫到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哎,项海。”邢岳干脆把烟头按灭在了纸箱上。 “啊?”项海被吓了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邢岳叫自己的名字。 他终于不再是小孩儿,也不是警察叔叔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呢,咱这不马上就成邻居了么。” “邢哥,你连自己家还都没去过一次呢。好像我告诉了你,你就能知道在哪似的。” “那你先说说呗,我认认真真记下来。”说着他就掏出了手机。 “还用这么正式呢?”项海又笑了起来,“我微信发给你吧。” 说完他就开始在手机上敲字。 跟着邢岳的手机就响了。 他点开信息念着,“华鑫园北区17栋,1单元301。” 同时项海的手机也响了一声。点开一看,是邢岳回复的一个OK的表情。 “行,我记下了。”邢岳把手机揣起来,“认认真真的那种。”
第十六章 直到马克笔画出的圈圈几乎盖不住箱子的底色,项海才终于给所有的纸箱都编了号。 他由衷地冲邢岳竖起了大拇指,“整整五十个箱子邢哥,你创造了一个奇迹。” “还行吧,”邢岳把给自己准备的那瓶水也递了过去,“主要是到最后箱子都用完了,要不我还能再装几个。” 项海接过来拧开盖子就灌了一口,抹了抹嘴,“看着吧,等会儿搬家公司的人来,肯定得嫌你箱子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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