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那么晚回家了。 我错了。 你能不能回来? 不要……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爷爷死了,叶尧连着几天都没有去学校,他也没有这个心思了,他就这么躲在这个垃圾堆旁边的小小集装箱里,躲在这个他和爷爷的家中,哭了醒,醒了哭。 直到某一天,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 “这里要拆了。” “你怎么住在这里?这里不能住人的。” “这是垃圾场,这些东西都要清理干净,不然堆在这里,很影响市容的。” “挖机两天后就来了,你也收拾东西赶紧离开吧。” 叶尧也没有家了。 以前他觉得,爷爷在的地方就是家,但爷爷走了,他又去哪儿安家呢。 叶尧行尸走肉一般收拾着东西,他在爷爷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小铁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封信,是爷爷写给他的信。 准确点来说,是一封遗书。 —— “阿尧,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不要难过,不要哭,这些都是我必然要经历的事,爷爷年纪大了,总会走在你前头。 是人都会死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死,会怎么死,所以提前写了这封信。我想好好地和我的阿尧道别。 在捡到你的那一天起,我们的缘分就开始了。你那么小,抱在怀里那么轻的一个娃娃,当你挥着小手对我笑的时候,我就决心余生只为你活着,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努力地活,我要把你养大,要努力和你待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但世间之事缘起缘落,总有尽头。见到你的那一天,是咱爷俩的缘起之日,我会努力活到咱俩缘落的那一天,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会好好活在你身边,陪着你长大。阿尧,爷爷很想看到你长大后的样子,看到你过得很好,我才敢放心离开。 阿尧,我担心我死后,你会照顾不好自己。 我在院子的树下埋了个罐子,你去找一找,我每个月都会往里面放一些钱,存到现在也有不少了,足够你过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这些钱我都有定时好好检查,不会有破损,你应当是可以用的。你拿着这些钱,去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去生活,可以和小言一起,你俩感情这么好,我相信你们两个一定会过得很好。 小言那孩子对你真的很不错,你和他在一起生活,我放心。未来的日子里,你们要彼此照顾好彼此,要吃饱穿暖,不要感冒,不要吵架,阿尧,爷爷会在天上守护着你,要是想我了,就看天上的星星,其中有一颗一定是我。 阿尧,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去做什么傻事,爷爷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坚强一点。 我死后,把我撒在大海里吧,让我自由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让我的骨灰牵绊住你前行的脚步。 阿尧,爷爷爱你,是时候说再见了。 但你要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重逢的。 天上见。” 叶尧拿着被泪浸透的信纸,来到院子里的树下,他徒手挖了很久,挖到了一个陶瓷罐子。 里面折叠着一卷又一卷的纸钞,被爷爷整理的很好。 他把钱收好,抱着爷爷的骨灰盒,一步一步就这么走到了海边。海水淹没了他的脚踝,叶尧轻轻摸了摸罐身,沙哑着声音,喃喃说道:“爷爷,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会和言哥一起,我会过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叶尧的眼泪砸在罐子上,“你安心走吧,阿尧会没事的。” “咱们天上见。” 骨灰飘进了大海中,淹入海浪,叶尧独自站立良久,才转身离去。 他去了学校,去找谢桑言。 一进学校,他就受到了无数人的注目礼,他目不斜视,来到教室里,谢桑言却不在。 他刚进教室,刚刚还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最先听到的是一声嗤笑,闻声看去,果然是卢星平。 他手里拿着一张叶尧很熟悉的照片,对他晃了晃:“死同性恋来啦?这张照片我给大家都看了哦,拍的很好呢。” 叶尧走过去,在卢星平面前站定。 卢星平嘻嘻一笑:“怎么,你还想再看一次吗?” 叶尧冷冷注视着他,下一秒,他抡起拳头就砸向卢星平的鼻子,这一拳他很用力,他听到了骨头的声音,叶尧动作很快,没有留手,他疯了一样打着卢星平,有人来拉他,他手脚并用挣扎,连嘴都用上了,死死压着卢星平不从他身上起来,有人喊他疯了,叶尧只恨不得自己疯了。 身边乱糟糟的,叶尧红着眼睛,不知怎么身体里爆发出一股蛮力,没人拉的动他,他把卢星平的脸打肿了,鼻血横流糊了满脸,牙也掉了一颗。 卢星平痛狠了推他,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老师闻讯姗姗来迟,叶尧被七手八脚拉住,成年人的力气和小孩子不同,就在叶尧被强行拉离的时候,他张大嘴,忽地一口死死咬住了卢星平的耳朵,这动作谁都没想到,一时间卢星平放声惨叫起来。 老师赶紧来掰叶尧的嘴,虽然动作很快,但是卢星平的耳朵尖已经被咬下了一块肉,正不停淌血。要不是他们拉得快,叶尧可以把他的整个耳朵给咬下来。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卢星平被送去了医务室,叶尧被叫到了办公室。 他手里紧紧攥着刚才从卢星平那里抢来的照片,将照片小心翼翼放进了口袋中。 老师见状,正犹豫要怎么和他开口,叶尧主动说:“我要退学。”他要离开这里,远离这个乌糟地,和言哥去别的地方。听爷爷的话,好好活着。 老师问:“你想好了?” 叶尧点头。 老师叹了口气,点头同意了。 就在老师给他办退学手续的时候,叶尧没有问其他的事情,只问:“谢桑言呢?” 老师表情一滞,突兀地沉默了下来。 叶尧心提了起来。 “你不知道吗?” 叶尧愣住:“知道什么?” 老师沉吟半晌,惋惜道:“他死了。” “自杀。”
第30章 两人死,三人亡。 叶尧恍惚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自杀? 谁自杀了? 言哥? 他怎么会自杀呢,那天晚上他们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 叶尧猛地一怔,手掌覆上了自己的口袋,里头装着那张照片。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吗?可是,怎么可能呢…… 言哥,他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就去自杀呢? 这肯定不是真的,一定是骗他的。 不行,不行。 叶尧等不及,匆匆跑出学校,一步不敢停往谢桑言的家跑去。 他一路小跑,恨不得自己现在长了四只脚,这样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就这么机械地重复着抬脚落脚的动作,一直跑到了谢桑言的家门口。 这间别墅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成片的绿萝墙还是那么漂亮。没有葬礼,也没有吊唁的人群。 是了,是了,言哥怎么会死呢。 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叶尧鼓起勇气,去按响了门铃。 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女声:“谁?” 叶尧忐忑地道:“你好,我找谢桑言。” 门铃中微微的电流声断了,几秒后,大门打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是谢桑言的后妈。 她来到叶尧面前,认出了他:“是你,我们见过。” 叶尧点点头,他又问:“阿姨,请问谢桑言在家吗?我有事找他,你能不能让他出来见见我。”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叶尧嘴边努力维持的笑容撑不住了,他的手哆嗦起来,讷讷道:“我可以见见他吗……” “他死了。”女人说。 “死在两公里外的荒郊河。” “是他自己跳下去的,找到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人已经送回乡下老家安葬了。” “我没法让他来见你。” 叶尧怔怔地立在原地,脑袋里仿佛被刺入一把尖刀,他喃喃重复:“死了……” “怎么会呢……” “他,他怎么会自杀呢?” 女人扭过头,淡淡道:“谁知道呢,他又不喜欢我,我怎么懂他的心思。说起来,你和他相处的还不错,你都不知道?” 我? 叶尧懵了。 我怎么会知道呢? 和言哥分开的那天,爷爷死了,他好不容易振作精神,决意好好生活,可是现在告诉他,言哥也死了? 他最重要的两个人,为什么一夜之间,都离他而去了? 叶尧指甲嵌入掌心,将自己手掌扣的鲜血淋漓,他抬起头,问她:“言哥,是哪一天……”他说不出死这个字,好在女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周三那天,他放学后就一直没回来,后来警察找上门来,说有具尸体叫我们认领,警察在那条河里找到了他,确认死亡的时间,就是周三。” 周三。 上周三。 正好是他们遭受了那种事后,两个人分头回家的那天。 他们分离之后,言哥就去了那条河吗?是因为厌恶他,觉得亲了他很恶心,所以才一跃而下吗? 爷爷让他和谢桑言一起生活。 可是言哥和爷爷死在了同一天啊。 他追问女人埋葬谢桑言的地址,她说:“我不知道,那是他和他爸的老家,你想知道,要去问他爸。” “那他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那地方山高路远,还要处理后事,十天半个月总是要的。” 这么久…… 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住了,耽搁不了几天了…… 她说了这么多,许是倦了,不想再和叶尧一个孩子掰扯,很快就回了屋,叶尧一个人站在房子外头,良久,他回身,往那条荒郊河走去。 这条路他不熟悉,自然不认路,他边走边问人,到傍晚时分才终于见到了那条荒郊河,看到了河上那座破旧的石桥。 他走到桥中央站定,够着脖子往下看。 桥底下是湍急河水,桥面离河面有五六米高,言哥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吗? 一定会很痛吧。 为什么要去死呢? ……我还活着啊。 为什么都不要我了…… 叶尧怔怔环顾四下,突然看见了一处东西,他翻过护栏,站在了窄窄的桥边。 他沿着仅能供一人侧身行走的桥边走了两步,在一处地方慢慢蹲下来,手指抚上桥边地面一点暗红的痕迹,这是干涸的血迹,但红色鲜艳,明显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才沾上去的。 ——是谢桑言的血。 叶尧的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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