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金流云所住的楼层,金流云在前面引路,房门打开,里面漆黑一片。金流云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太喜欢阳光,平时窗帘都关着。” 说着,他打开了门口通道和客厅的几盏灯,屋内一下子亮堂起来。 这是个套房,厚实的地毯和窗帘几乎将它与外界隔绝开来。季沉蛟迈入,不动声色地观察。屋内很整洁,桌子上摆着一套茶具,显然是金流云自己带的,浅淡的茉莉花香在空气里弥漫。 这本是让人放松惬意的气息,季沉蛟的神经却顿时紧绷起来。 金向村盛产的茉莉花茶,L国的小众香烟“茉莉茶”,还有邢永旦暂住房屋中的“茉莉茶”烟头! “坐。我这就去找照片。”金流云示意季沉蛟到沙发上就坐,自己走进里屋。 里屋是卧室,没开灯,季沉蛟不便进去。从他的角度,只看得见床的轮廓。里面传来金流云翻找东西的声响,过了半分钟还没出来。 季沉蛟说:“需要帮忙吗?” 金流云拿着拍立得来到门口,“找到了。你看。” 相机和一个相册放在茶几上,季沉蛟微微皱眉,这一趟大概会扑空,金流云已经将照片整理进相册,此时又正大光明地将相册摆在他面前,但相册里就不大可能找得到那张单人照。 但戏已经做到这个地步,怎么都得翻一翻。 季沉蛟打开相册,照片多是景物、建筑,有夏榕市的地标,也有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翻完,果然没有那张照片。 金流云说:“怪我,那天我刚买相机,丢三落四,丢到哪里了也说不定。你是年轻人,你的记忆肯定没错。要不这样,我再给你拍一张?” 季沉蛟说:“没事,只是顺道来看看。金先生,你喜欢拍照?” “谈不上喜欢,上了年纪,找点耍事来打发时间。” “怎么想到用拍立得呢?我看很多喜欢摄影的人都用单反。” 金流云笑了两声,“我喜欢将照片拿在手上的感觉。你知道,我们这些做实业的人,必须手上有东西,心里才踏实。” “但单反拍的照,也可以洗印出来。” “那不一样,洗印是另外的工序,人一旦懒起来,就能省则省。拍立得多好,马上就能把你看到的变成实物,放在你的手上。” 季沉蛟点点头,“你泡了茉莉花茶?” 金流云回头,看见茶具,起身去摆弄,“都忘了招待你喝茶了。” 他拿起一个没有贴任何标签的罐子,准备新泡一壶。 季沉蛟说:“你的爱好很特别。” “是指拍照用拍立得,品茶品的是茉莉花茶吗?” “我见过的不少商人,他们都更喜欢那些名字拗口的茶。” 金流云又笑起来,“茶就像表,也成了卖弄的东西。我就喜欢茉莉花茶的清香,犯不着为了附庸风雅改变自己的口味。你说是吗,季警官?” 一杯泛着热气的茶放在季沉蛟面前,这声“季警官”让季沉蛟绷紧了弦。 “再说,我的家乡出产茉莉花茶,对我来说,它是故乡的味道。”金流云主动提到故乡,季沉蛟回忆一番,他们的谈话中还没有出现过化海市。 “你的故乡是?” “化海市,我已有许多年没回去啦。” “化海市?那是个大城市啊。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回去看看?” “近乡情更怯。我出来得太早,亲戚朋友全都离开,那里已经没有我想见的人,只剩下一个家的框架。相见不如怀念。” 季沉蛟附和,“这倒是。对了,我正在查的案子正好和化海市有些关系。” 金流云转过脸,“哦?夏榕市和化海市隔得那么远,你怎么查起化海市的案子了?”
第194章 失声雨(30) “有个化海市的男子在我们这儿遇害了,他老家在化海市的金向村,我们过去调查他的背景。”季沉蛟说得很慢,观察金流云的反应。 金流云露出关切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慌张。他仿佛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试探,就像一个与案件完全无关的人,只会将警方的试探当做八卦。 “金向村?记不得了,化海市很大,我的家乡也在一个村子,但不是金向村。” 季沉蛟说:“正常,这村子已经并入茧岭镇了。” 金流云说:“茧岭镇我倒是有印象。那你们查得怎么样了?抓到凶手了吗?” 季沉蛟叹了口气,“有点棘手,可能牵扯到他们村里很多年前的恩怨。金先生,正好你也是化海市人,不介意的话,我也给您做个问询?” 金流云轻松地笑道:“问吧,要是破了案,给我送个‘热心国际友人’的横幅啊。” 季沉蛟笑笑,“你听说过茧岭镇的段家吗?” 金流云眉心微蹙,似乎正在思考,“段家……能给我点提示吗?他们是干什么的?” 季沉蛟说:“据说是乡霸。” 金流云被这个称呼逗乐了,“你这么说我就有印象了,是那个杀了很多人的段家吧?我家的老人们提到过他们,听说好几个死在牢里了。怎么,你们的案子和段家有关?” 季沉蛟与金流云对视,他的眼神太平静了,唯一的波澜是最最寻常的好奇。 难道之前的推断错了吗?还是这个人预判到了警方的所有动作,并且演技精湛? 季沉蛟索性道:“死者正是段家的一员,我们怀疑是段家的受害者复仇。” 金流云品了口茶,“我看到新闻,说是东城区有人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就是那个人?” “是,你去过那条街吗?桂水路,有很多本地小吃。” “还没,季警官既然推荐了,我改天尝尝去。” 金流云没有赶客的意思,季沉蛟迅速在心里整理思路,换了个话题,“我们在化海市走访时听说,你们那儿有很多人都会出国发展。” 金流云说:“是,当年国外机遇更多。不像现在,国内的机遇更多了。” “但更多人都会去L国,你没考虑过L国吗?” “那个老是打仗的L国?我知道那儿赚钱,但我这个人,贪生怕死。” 说完,两人都笑了。 金流云侧面给出的答案是——没故意藏起照片,没去过L国,不认识坠楼死者,和茧岭镇的段家毫无关系。 他几乎,不,他完全是滴水不漏。 季沉蛟打算今天先到这里,但正准备告辞,金流云忽然说:“季警官,其实你不是顺道过来问我照片的下落吧?” 季沉蛟神情微微一顿。 金流云笑道:“那只是一张照片而已,你从一张照片,发散了很多问题。” 话说到这儿,季沉蛟不再打哑谜,“金先生,你洞察力很强。事实上,我们确实查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关于你的。” “哦?” “你是以什么方式回国的?” 金流云眼皮往上挑了挑。 “我记得你说过,刚回国,而且是在夏榕市入境。但在入境记录上,并没有你的信息。” 须臾,金流云说:“我撒了一个小谎。” 季沉蛟轻轻抬高下巴,眼神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我入境已经有些时日了,而且入境城市也不是夏榕市。我打算在夏榕市寻找商机,跟一些意向者提过喜欢夏榕市,回国第一站就是夏榕市。那天和你们闲聊,下意识就撒了这个谎,实在是很抱歉。” 金流云很坦荡,“我的身份信息都可以查,你要是在意,去查查便知。” 季沉蛟说:“你言重了。” 金流云宽厚地说:“回国发展,是应该尊重国内的规则。” 季沉蛟拿出一个单子,“你在这里签一下字。” “这是?” “问询回执单。刚才我不是问过你一些关于案子的问题吗?” 金流云提笔,没有再问,写下自己的名字。 但当季沉蛟走到门口时,金流云说:“那天和你在一起的是?” 这问题出其不意,季沉蛟愣了片刻,“你是说拍照时?” 金流云面带温和笑意,“他是你的爱人?” 季沉蛟瞳孔倏然收缩。 “哈哈哈别紧张。”金流云说:“是我唐突了吗?O国有很多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祝福你们。” 季沉蛟拧眉,片刻后点头,“谢谢。” 回到重案队,季沉蛟坐在凌猎的位置上闭目思索。 金流云的反应太正常,但这种正常更加让人起疑。金流云泡茶的时候,他看见金流云手上有一些明显的茧。干重活也会留下茧,但那更像是长期拿枪而长出的枪茧。 一个富裕的商人,为什么会有枪茧? 金流云最后提到凌猎,这一点很难解释。有点像是威胁和暗示,但当时他感知不到这两种情绪。金流云更像是一个长辈,在和小辈拉家常,关心一下晚辈的感情问题。 季沉蛟坐直,拿过那张金流云签名的纸。 那根本不是什么问询回执单,他只是想取得金流云的笔迹。这字苍劲秀美,乍看和凌猎从金向村带回来的书信有些像。 不过字迹鉴定是个很专业的活儿,他觉得像,很可能是主观判断。 季沉蛟将纸拿给席晚。 现在重案队没有理由抓捕金流云,顶多派人暗中监视。季沉蛟和部分队员开完会,大家普遍觉得他的想法有点钻牛角尖。 而他无法向队员们解释一个重点,那就是他觉得金流云很关注他,那张照片很可能是被金流云藏起来。这种关注简直是来得莫名其妙。 会议后,他想和凌猎沟通,但他们现在隔着时差,只能再等等。 L国,萨林加乌克市。 凌猎今天打扮成建筑工的模样,脸上头上沾着泥灰。他逐渐摸清楚了这座“玩具”城市的人群构成—— 最穷的是在背街后巷里做小本生意,或者压根没有生意可做的人。他们很多不是土生土长的L国人,都是十几年前偷渡来渴望靠打仗赚卖命钱的。打仗的本事不怎么行,在混战结束之前没有混个功勋,身体又残疾了,只能龟缩在城市的废墟里苟且过活。 中层就是建设者,修路、开矿、修高楼、做建筑分支的生意,只要肯出力,就能活得像个人。他们也是当初的佣兵,运气比那些残疾的好一些。 这群人里混得更好的就像商场里的经理,或者酒店里的服务生,不用干重活了,打扮得人模狗样,薪水更多,不过仍旧是给人打工的。 最上层则是“茉莉茶”和依附于“茉莉茶”的其他小型帮派,当然他们现在明面上已经不是帮派了,只做生意,不打仗。萨林加乌克市还成立了个商会,会长正是“茉莉茶”的老大Wonder。 Wonder的真名到底叫什么,凌猎打听不到,但很可能就是段万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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