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查是查了,但越查越迷惑,望着季沉蛟,“这些土豪的思路我等是真不明白。” 季沉蛟脑中酝酿着一个尚且粗浅的想法,会不会是喻氏需要在火灾遗址上做投资?他们不是不在意风水,是比任何开发商都更加在意风水? 四个县城都发生过火灾,且都有人死亡,都是意外。 可是白纸黑字上的意外,就是真相吗? 北栀医院管理十分严格,环境自然也优美到极点,它不像是一座医院,更像是钢筋水泥城市里一片不被打搅的森林。 警察身份并不能让凌猎进入其中,因为他没有调查取证的许可,但喻戈这个曾经使用过的名字很管用,护士报给喻潜明后,不久就来了一个人。 “是你?”来人三十来岁,身着衬衣西裤,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和厌烦,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凌猎不是一个人,是一团臭烘烘的牛粪。 凌猎在认出他时也有些诧异。此人名叫喻夜生,是喻潜明的小儿子,也是私生子。当年凌猎还在喻家时,喻夜生不常获准回到家中,因此两人见面的次数非常少。 但寥寥几次见面,凌猎都能感知到喻夜生对自己的不友善。比起喻潜明名正言顺的其他儿子,喻夜生对他这个毫无竞争关系的堂兄弟竟是更加仇恨,总是想方设法给他使绊子。 当年凌猎并不明白这种仇视从何而来,后来远离喻家,偶尔想起过去的事,才恍然大悟,喻夜生其实并不恨他,但是作为这个家中鄙视链的最底层,喻夜生无比想要向上爬。怎样才能让哥哥们不再针对自己? 答案是针对一个他们都不喜欢的人——小堂弟喻戈。 以凌猎的聪明才智和洞悉能力,自然不会上喻夜生的当。他对喻家一贯抱着漠视态度,也不在意喻夜生那些愚蠢的举动。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喻夜生的印象停留在白痴、丑、谄媚上。 这都不是什么好词,丑更是概括了这个人的长相。 所以咋一见面,凌猎才会感到惊讶。十多年前看不顺眼的人,现在居然觉得还不错。是长开了吗?不对,他离开喻家的时候,喻夜生已经成年,不存在再次发育。那是整过容?凌猎盯着喻夜生的脸,记忆一点点变得清晰,又觉得还是那张脸,只是因为某个原因,现在看上去似乎顺眼了不少。 喻夜生被凌猎看得很不舒服,声音也更冷,“问你话没听见?你来干什么?” 凌猎:“我需要向你汇报吗?你出现在这里,不就说明,是喻先生叫你来迎接我?怎么,你连老父亲的命令都想违背?” 喻夜生气得七窍生烟,过去被这人冷嘲热讽的愤怒又袭上心头,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跟我来!” 凌猎跟在喻夜生后面,在那扇豪华的门打开之前,他仍盯着喻夜生的背影想:他到底顺眼在哪里? 北栀医院的顶级贵宾区彰显着财富的作用,乍一进入,不像是来到一间病房,而像来到一座宫殿。但即便是精美的装潢也掩盖不了病床上的人散发出的沉沉死气,还有空气中飘浮着的消毒水味。 凌猎看向喻潜明,宽大的病床位于阳光中,他稀疏的头发被光芒漂得透明,他脸上的皱纹也无处遁形,与前阵子上电视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但凌猎发现他眼中仍旧藏着一丝精明,这精明就像铁锈下不经意透出的锐光,他虽然老了,钝了,行将就木,但只要他还活着,就还是喻氏的掌舵人。 喻潜明咳了声,眯眼端详凌猎,像是在这张有些陌生的脸上寻找往日熟悉的痕迹。须臾,他点点头,“长大了。” 凌猎走近,“毕竟已经过去十年。” 喻潜明沙哑地笑笑,拍拍床沿,“来,让舅舅好好看看你。” 凌猎挪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喻先生。” 喻潜明:“称呼都变了。” “应该的。”凌猎说:“身体怎么样?” “数日子。”喻潜明像个活了千年万年的老怪物,目光都带着实质般的浑浊,“你确实变了,和十年前的小毛孩相比。和你……和喻勤见过了吗?” 凌猎点头,“前阵子去冬邺市,顺道去看过她。” 喻潜明:“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们来?不会是因为我病入膏肓了吧?” 凌猎也不绕弯子,“喻先生,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您了解下喻氏在朝夏县的投资。” 听到这儿,喻夜生忍不住插话,“你以什么身份了解?喻家人?警察?十年前你就不是喻家人了!你有许可证吗?你凭什么来做调查?” 喻潜明却摆摆手,“怎么跟凌警官说话的。我与凌警官有故,我现在拖着病体残躯,日日都想多见几位故人,他肯来看我,我很高兴。故人之间随便聊几句,有什么关系?” “可是……” “你出去吧,让我跟跟凌警官……跟小戈叙叙旧。” 喻夜生狠狠瞪了凌猎一眼,离开病房。 喻潜明想坐起来,凌猎上前扶了他一下,摸到一把骨头。凌猎想起刚被接到喻家的时候,喻勤很少靠近他,喻潜明却偶尔会抱抱他,那时喻潜明很高大强壮,肩背上有非常结实的肌肉。 病痛可以削去一个人的形体。 “是为查榕美那个病人的车祸吧?”喻潜明说:“新闻我也看了,你也相信是冤魂作乱?” 凌猎摇头,“我当然不信。人有从众心理,一个人说见到鬼,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说见到鬼。如果有人从中引导,流言蜚语会更加严重。” 喻潜明:“竞争对手知道我身体抱恙,想要借机搞一搞喻氏,但无所谓,集团已经有应对措施。” 凌猎:“这些商业上的争斗,我就不打听了。我好奇的是,当年喻氏为什么要拿下那块谁都不愿意接手的烫手山芋?” 喻潜明眉心很不明显地蹙了一下。 凌猎紧接着道:“外界都说喻氏在建榕美之前,没有请‘大师’来看过风水,做过法事。我琢磨这事,觉得有些蹊跷。” 喻潜明笑道:“怎么,我记得你小时候对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嗤之以鼻,难道你的那位队长还教你风水?” 那位队长指的自然是萧遇安。当年凌猎被特别行动队控制,自愿成为特别行动队的线人,如此就要脱离原本的家庭。是萧遇安亲自去喻家,完成一系列复杂的工作,让他从一个虚假的小少爷喻戈,成为游走于黑暗的凌猎。 “那倒不是,我们信仰科学,我是站在您的角度,想不通您为什么会拿那块地,且没有考虑过任何风水因素。”凌猎不急不缓地说:“我还记得小时候,每年您都会带着家族成员祭拜祖先、鬼神,经常请‘大师’来看风水,您信那些。” 喻潜明盯着凌猎的眼睛,像是要从他的眼中找到某个答案。 凌猎很坦然地让他看,接着说:“虽然我早已不是您的家人,但到底在喻家生活了那么多年,电视上有你们的新闻,我每次都会看。据我所知,喻氏几乎只在大城市投资项目,朝夏县只是个小县城。” 喻潜明收回那粘稠又专注的视线,望着天花板,“那就要去问喻勤了。” “榕美的项目是喻勤在负责?” “算是吧。早前几年,她提出城市已经饱和,向县城发展的战略。我放手让她去做,几个县城项目都很成功。” “您不知道火灾的事?” 喻潜明摆摆手,“喻勤和我们这些老古董不同,她的青春期是在国外度过的,风水那一套,她并不怎么看重。” 凌猎听出喻潜明话里的避重就轻,且事事都往喻勤身上引。这些县城项目都是喻勤的手笔吗?喻潜明完全不清楚细节? 没这么简单。 探病时间限定在一个小时,喻潜明像个下棋的高手,凌猎抛出的每一个问题,他几乎都能见招拆招,凌猎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老东西精明。 但他今天并非是来获取任何证据,只是试探喻潜明的态度。喻潜明这些防备性极强的举动恰好说明,喻氏在朝夏县的投资确实藏着一些问题。 时间一到,喻夜生就带着护士一起进来,要求凌猎离开。凌猎意味深长地对喻潜明说:“喻先生,好好休息,我还会来探望您。” 离开病房,凌猎的注意力回到喻夜生那张愤怒的脸上。 喻夜生:“你到底在看什么?”
第127章 玉戈(07) 凌猎说:“你整过容?” 喻夜生暴跳如雷,“你什么意思?” 凌猎耸了下肩,“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比以前看着顺眼不少。” 喻夜生愣住,两秒后耳朵居然红了起来,“你,你!” 凌猎见他这副蠢头蠢脑的模样,怀疑自己长了斗鸡眼,这,哪里顺眼了? 两人来到凌猎停车的地方,喻夜生放出狠话:“我警告你,少打我们家的歪主意!” 凌猎一手扶着车门,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哦?你警告我?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还警告警察,喻少爷,你去问问你父亲,他敢不敢警告警察?” 喻夜生被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凌猎也不跟他多说,驱车离开,没回市局,直接开回了家。 楼下便民菜市场有卖新鲜猪蹄的,凌猎买了两只,盘算着砍断就有四块,又买了些配菜,回去做蒜蓉卤猪蹄面。 这道菜就是卤需要时间,切蒜蓉需要耐心,本来卤的时候就可以把蒜蓉宰好,但凌猎看着一颗颗圆润的大蒜,决定等季沉蛟回来。 季沉蛟到家时晚霞挂在天上,猪蹄已经卤软,皮子轻轻一撕就下来。 曾经很少吃猪肉的季沉蛟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凌猎围着围裙跑出来,盯着他的脸,忽然:“咦?” 季沉蛟:“咦什么?” 凌猎自言自语:“原来顺眼是这个原因。” 喻夜生那张脸和季沉蛟虽然整体看并不像,但下巴的线条和眼睛形状有些相似。喻夜生长得并不丑,是喻潜明三个儿子里长得最英俊的,喻家内部过去议论过,那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个狐狸精。 凌猎又瞅瞅季沉蛟,季沉蛟被他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毛了,“瞅啥?” 凌猎学电视上的语气,“瞅你咋地?” 季沉蛟:“……” 虽然觉得凌猎欠欠的,但季沉蛟不想和晚餐过不去,“开饭了吗?” 凌猎将猪蹄捞出来凉着,准备烧水煮面。季沉蛟以为没自己的事了,正要进屋,忽然被厨师叫住,“小季,你也参与一下劳动。” 小季:他怎么没参与劳动了?哪次洗碗收拾厨房不是他? 凌猎说:“把那几个蒜弄成泥。” 小季眼前一黑,这可要了小季的命。 但凌猎把那天从朝夏县买回来的蒜泥神器往季沉蛟手里一放,“放心,有这个。” 季沉蛟拉着那根呜哇呜哇乱叫的线,凌猎又说:“有没有感受到和男朋友一起做菜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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