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被引导了火灾上,凌猎顺势问:“你们当年都在杂货市场讨生活?” 人们七嘴八舌,有的是,有的不是,但现在还能做生意的都是没受伤的,跑得快,只是货物被烧掉了。 凌猎问:“那场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嗐,市场里空气不流通,那不是冬天吗?卖烟花爆竹的多,旁边又是卖服装的,有人抽烟,烟头子没灭,一下就把那些易燃的引爆了,火窜起来多高,烧得飞快,我当天没开店,捡回一条命!” “杂货市场太陈旧了,也没个消防通道,出事是早晚的事,就是可惜了那十几条人命,受重伤的更是恼火,哎!” “我要是死在里面的人,我也出来闹事,嘿,你那康复中心修起来了倒是风光,考虑过我们这些死在里面的人吗?你喻氏集团这么多年,搞过一次法事吗?什么都没有,还要压在我们头上!” 凌猎:“等等等等!什么法事?” “祭奠死人的法事啊!当时那一片完全成了废墟,很多‘懂行的’来看过,要在这块地上盖楼做生意,那就一定要安抚亡魂!” 凌猎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却仍继续问:“喻氏集团什么都没做?” “没!拿到地就直接盖楼了,一点法事都没有做过!他们就是仗着没人跟他们抢这块地吧!因为来看过的都觉得改不了风水,压制不了血光之灾,他们就为所欲为,对死者没有基本的尊重!” 凌猎:“但我听说,他们妥善安排了生者。” 大家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有人阴阳怪气,“是啊,我们这些只有财产受到损失,人没事的,就被打发到这儿来自食其力。” 凌猎听明白了,喻氏集团对伤者和死者的家属很照顾,他们中的不少人现在都在榕美或者喻氏集团的其他楼盘工作,收入稳定。但其余商贩只得到基础补贴,为了生计,还需要在这惠榕商场辛苦做生意。 他们外显的情绪是不满、嫉妒。 嫉妒会促使一个人去做任何事。 凌猎又拉起家常,“我看县里好些房子都是喻氏集团修的,他们还是给咱这做了挺多贡献。” “资本家有什么好东西?那些房子又不是修给我们本地人住的,还不都卖给市里那些有钱人了?还把房价拉高一波。” “说到这个,我听说喻氏集团当初建康复中心也是不情不愿的,好像是为了低价拿更多的地修商品房,才妥协解决那一块地没人要的问题。” “反正要我说,既然在人家尸体上盖了房,每年的法事就不该少,你不尊重死去的人,就别怪死去的人来闹你生意!” 凌猎也没光是听,临走之前还买了一口袋东西,商贩们都觉得他这小伙子不错,热情,给钱也干脆。 但季沉蛟一看凌猎的口袋,缓缓抬头,困惑:“你买这些干什么?” 十块钱三双的袜子,十二块三条的内裤,十五块的老头背心,十块钱的防晒袖套,二十块钱的随身小风扇,七块钱的打蒜神器…… 凌猎:“送你的。” 季沉蛟:“……” 我需要老头背心? 凌猎:“你不穿我穿。” 季沉蛟将口袋藏到身后,“你也不能穿。” 谁穿老头背心的争论并未继续太久,季沉蛟说:“怎么不回我消息?” 凌猎这才拿出手机看了看,“哦,当时正跟人聊火灾后的法事呢。” 两人交换了从不同角度了解到的线索。 凌猎在副驾上抱起腿,“喻氏集团建这个榕美就是为了做慈善?我怎么不大相信呢?” 季沉蛟说:“也有可能是利用榕美扩大知名度,现在朝夏县的高端房地产市场已经被喻氏集团控制了,省内很多有钱人来买房子。不过有一个问题,县城的经济体量再大,都大不到哪里去。这么兴师动众搞一个康复中心,选在大城市不是更好?” 凌猎:“只能选择朝夏县?只能选择那一块被烧掉的地?” 季沉蛟沉默了会儿,“但是杂货市场和喻氏集团没有任何关系,在修建康复中心之前,他们没有进入过朝夏县。他们有什么理由只能选择那块地?” 凌猎:“喻氏集团好像很少在县城拿地。” 季沉蛟点头,“这一点我核实过,除了朝夏县,其他只有八个县。” 凌猎拧起眉毛,“喻家是个很迷信的家族,生意做得越大,就越是相信那些鬼鬼神神的东西。而且他们和其他豪门一样唯利是图,没有巨大的利益,他们不会出手。” 季沉蛟说:“县城经济对喻氏来说绝对不算一块大饼,所以他们没有必要投资?你是这个意思?” 凌猎点点头,“以喻氏的迷信程度,拿下这块地就更扯淡了。其他开放商都不敢,他们为什么敢?而且当地人的说法是,他们一场法事都没做过。” 一桩有迷信色彩的车祸牵连出一团更令人费解的阴霾,喻氏集团为什么要建榕美康复中心?但无论是江云朵死亡,还是康复中心的来历,警方查起来都捉襟见肘,前者是因为过程清晰,后者则是因为喻氏的拿地流程并无违规情况,无法直接去查。 而这一天,榕美康复中心来了一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 榕美北区专家楼,只对部分人群开放的电梯将女人送至贵宾区,梯门打开,已有三名护士等候迎接。女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头发绑成团子,戴着口罩和墨镜,身穿灰色防晒衣和肥胖运动裤,看起来身材臃肿。 即便在贵宾区这种人非常少的地方,她也没有将墨镜摘下来。护士很有眼力见,什么都不问,只是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停在一扇房门前,护士敲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是个男声,温和醇厚。 护士打开门,女人走进去。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办公室,窗帘大开,夏天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进来,刺眼热烈。但屋里冷气充足,将阳光的灼热挡在窗外。 门关上,女人这才摘下眼镜。她没有化妆,但素颜并不影响她的美丽,雪肤电眼,鼻梁像一扇骄傲的小山脊。 “卓医生。” 卓苏义迎上前来,“我说过几天约个地方,你今天就自己来了。没被跟吧?” 女人摇摇头,“来不及,马上就要去乡下了。阿惜送我来的,没被跟。” 卓苏义刚泡好她喜欢的草本茶,加冰块后倒入玻璃茶杯,幽绿透亮,单是看着就觉得清凉。 卓苏义把杯子递过去,叹气:“你们演员一拍起戏来就特别辛苦。” 女人嫌热,解开防晒衣,露出曼妙的身材。原来臃肿只是迷惑人的假象,她虽然不算高,身段却是无可挑剔的好。如果有粉丝在场,马上就能认出她就是近来爆红的女明星罗蔓钗。 “也没多辛苦,大部分事都有别人做,我站在镜头前念几句台词就行。”罗蔓钗笑道:“反正钱给得够。” 卓苏义说:“你倒是诚实。” 罗蔓钗:“不诚实为什么要花钱请心理医生?对了,怎么忽然换工作?A国待着不好吗?” 卓苏义:“理由和你一样。” “嗯?” “挖我的这家榕美,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两人都笑起来,又聊了会儿,卓苏义开始对罗蔓钗进行针对治疗。末了,又询问她的服药情况,开了些别的药。 罗蔓钗站起来,重新将自己伪装得肥短,约好下一次来看诊的时间,离开房间。 凌猎和季沉蛟回到家,凌猎本来想买菜做饭,但季沉蛟觉得奔波一天很累,虽然以前也有忙了一天回家开伙的情况,可今日不同往日,季沉蛟心态变了,不想让凌猎下厨,拉着凌猎去吃简餐。 凌猎从点餐就开始不乐意,嫌这嫌那的,归结起来就是油腥太少,视觉上就输了。季沉蛟原来挺喜欢来这家吃,贵是贵了些,但食材新鲜,严控碳水热量。但这次点的餐端上来,他也觉得犹如吃草。 凌猎握着叉子,从牛油果沙拉上抬起头,“草不草?” 季沉蛟:“……草。” 再不来了。 但吃饱还是吃饱了,毕竟牛排分量充足。凌猎还打了一个嗝,“走吧,回去还有事要干。” 季沉蛟以为的事是继续分析榕美、喻氏集团、江云朵、杂货市场火灾这些要素之间的关系。但事实上凌猎指的是——洗那一堆便宜货。 凌猎站在阳台的水池边,哗啦啦冲着水,先洗大裤衩,花花绿绿晾一阳台,再洗袜子,再洗袖套,最后洗老头背心。 季沉蛟仿佛看到一个垂垂老矣的自己。老头汗衫前面两个洞,后面三个洞,都烂成条了,还倔强地挂在身上。 “打个商量。”季沉蛟勾住凌猎的后颈,拉向自己。 凌猎还没洗完,湿漉漉的双手平举,单脚蹦着往后退,像个不协调的僵尸,“诶诶诶!不要动不动就袭警!” 话还没说完,就撞到了季沉蛟胸膛上。他转过来,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从季沉蛟脸上溜达到季沉蛟胸口,然后,戳戳。 季沉蛟:“……” 这才叫袭警! 凌猎:“你要跟我打什么商量?” 季沉蛟在缤纷飘扬的裤衩下,“老头汗衫能算了吗?裤衩我穿。” 凌猎遗憾地睁大眼,“那真是太可惜了。” 季沉蛟:“可惜在哪里?” 凌猎:“你胸肌这么健硕,背肌也不错,穿老头汗衫一定很……雄壮。” “?” “你以为老头汗衫就一定是老头穿的吗?晾干了你试试,我们小季这种身材,穿出来叫帅哥汗衫。” 季沉蛟唇角忍不住扬了扬,凌猎这张嘴有时讨厌有时甜,反正刚才就把他甜到了。 行吧,穿就穿,横竖是男朋友的心意。 次日,两人没再去朝夏县,但仍密切关注着榕美康复中心的事。凌猎拿着昨天跟小贩们买的便携式吹风机去技侦的办公区,悄悄走到正在摸鱼的沈栖身后,将小风扇往他脖子上一挂。 沈栖吓得蹦起来,一看是凌猎,白眼都快翻出来了,狂拍胸口给自己顺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谢队或者队哥!啥事啊哥?” 凌猎霸占了他的座位,“看什么呢这是?” 沈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他看的是娱乐八卦,当红女星罗蔓钗最近在拍新戏,有路透说就在夏榕市。 凌猎看着屏幕上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你女朋友?” 沈栖乐了,他是有点喜欢罗蔓钗,凌猎一本正经地说女朋友,他心里一美,“是啊,但她是明星,我们只能搞地下情。” 凌猎很认真地说:“我会给你保密的。” 沈栖挪挪脖子上的小风扇,觉得这玩意儿还挺舒服,“哥,你还没说找我啥事?” 凌猎说起正事来,“喻氏集团除了我们这儿的朝夏县,还在至少八个县城或者乡镇拿过地,开发过商业地产。我要你查查这些地方在喻氏拿地之前,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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