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做什么赚不到钱呢?盯着这一亩三分地干什么?国家正在扫除封建迷信,这一行早晚没落。到时候你再想打算,就来不及了。况且天天扎花圈,你不也不嫌晦气。” 谭法滨淡然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不贬低你的追求,你也别贬低我的。” 肖乙顺被堵得哑口无言,索性不理谭法滨,找沈维玩去。那时沈维年纪小,想法一天一个变。早上觉得大哥做的纸房子好厉害,于是也想跟着学,晚上肖乙顺说这一行没前途,趁年轻出去闯才是正道,他也深以为然。 肖乙顺和别人一说白事就吵架,只有谭法滨劝他的时候,他虽然会辩解,但从来不生气。 后来,肖乙顺和家里彻底闹翻,被肖父赶出家门,那一年,肖乙顺二十岁,正好到了可以离开家乡自力更生的时候。沈维以为大哥会劝阻肖乙顺,毕竟肖乙顺的行为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就是离经叛道。但大哥什么都没说,只是叮嘱肖乙顺照顾好自己。 “你想闯就去闯吧,我快要接手家里的生意了。你要是混得不好,就回来,我可以帮你一把。” 肖乙顺哈哈大笑,拍着谭法滨的肩膀,“忘了谁是大哥了?我还用得着你来帮?等着吧,我肯定混出个名头,到时候咱俩来比一比是谁赚的钱多!”
第115章 白事(29) 肖乙顺这一走就是好几年,那也是谭法滨发迹的几年。有一段时间没人收到过肖乙顺的消息,有出去打工的人回来说,肖乙顺在南边沿海做生意,亏了钱,可能已经死了。 谭法滨很担心,筹了一笔钱想交给肖乙顺度过难关,但怎么都联系不到人。 谁知连肖父都以为肖乙顺死了时,他竟然衣锦还乡。 肖乙顺做的是汽车经销生意,赶上风口,赚了大钱。谭法滨虽然也将白事行业发展得有模有样,但丰安县到底是个小地方,整体经济不行,哪里赶得上肖乙顺风光。 县里不少人都来巴结肖乙顺,但肖乙顺唯独和谭法滨掏心掏肺,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自己失联的那段时间,谭法滨给他筹了钱,心里更是感激,喝酒许久时再次说起让谭法滨跟自己去南方干,谭法滨还是像以前一样拒绝。 肖乙顺没办法,于是提出投资谭法滨的生意,当个股东。谭法滨起初同意了,两人终于有了共同的事业。但一年之后,谭法滨将肖乙顺的投资退得干干净净,两人再无瓜葛。 凌猎问:“为什么?” 沈维:“理念不合,肖乙顺踩到我哥底线了。” 谭法滨几乎没有和肖乙顺发过火,就算是以前肖乙顺天天给他“洗脑”,说殡葬没前途的时候,他也是好言好语地强调自己不会放弃。 但那一次,肖乙顺又拿着钱回丰安县,红光满面地说:“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我们就来一起搞个殡葬文化公司。你不知道,这种猎奇文化在发达城市很受欢迎,什么体验死亡一天啊,体验进坟墓啊,好赚钱得很!” 他以为自己的想法一定会让谭法滨很高兴,谭法滨不是向来坚持做殡葬文化吗?那他就开个公司,这样既能让谭法滨保持初衷,又能赚大钱,双赢! 他怎么都没想到,谭法滨非常坚决地告诉他,不可能。 他很是不解,不懂谭法滨这是抽什么风。那时沈维也不懂大哥为什么拒绝,还发了好大的火。 后来才明白,谭法滨对这一行的爱很纯粹,而肖乙顺玷污了这种纯粹。 肖乙顺觉得谭法滨不可理喻,做白事生意难道不是赚钱?那开公司又错在哪里?有什么不同?都是赚钱,还硬要把自己标榜得这么崇高,不合作就不合作,老子不玩了! 两人不欢而散,不久谭法滨就把账算得清清楚楚,钱还给肖乙顺,划清界限,从少年时代延续的友情分崩离析。 那之后,肖乙顺几乎没有再回过丰安县,生意做得越发风生水起,身上丰安县的烙印早已消失不见。谭法滨遇害后,他一袭黑衣回来,送了谭法滨最后一程。 凌猎:“肖乙顺早年在南方做生意,这几年怎么回到丰市开汽修厂了?” 沈维:“年纪大了吧,想给家乡做点贡献。他也不是只做汽修生意,他在南……” 凌猎打断:“是,不止汽修,他也是‘归永堂’的老板。” 沈维很轻地皱了下眉。 “上次我调查牟典培、刘学林的案子时,你没有提到过他。” “和他没关系。” “是吗?但是牟典培和刘学林的恩怨是因为‘归永堂’,而肖乙顺多少和谭法滨有些关系。” 沈维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警察,我没你们那么清晰的思维能力。” 凌猎:“肖乙顺做‘归永堂’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沈维摇头,“我能有什么想法?” “我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奇怪,肖乙顺当年那么看不起殡葬行业,想要开公司也只是因为谭法滨是他好兄弟。怎么转头就在家乡做起殡葬生意?投资家乡的话,别的投资不行?” 沈维别开眼,“我和肖乙顺没有交情,我哥走了后,我和他再也没有往来过。他投资什么都不是我需要考虑的。” 凌猎看了沈维一会儿,“丰潮岛上有谭法滨丑陋纸艺的事其实你知道,你只是不想说。” 沈维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 凌猎又道:“我上次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掩饰,现在想通了——你知道这个岛被肖乙顺控制,你也知道岛上的秘密。” 沈维眼神变得木然,“我不知道,这十七年我只关心是谁害了我哥,其他事都与我无关。” 短暂的沉默后,凌猎忽然说:“其实我还到一件事。” 沈维说:“肖乙顺的事我不清楚。” 凌猎却道:“不,和肖乙顺无关,和你有关。” “和我?” “这也算是个意外发现——你在丰市东边的海滨度假区居然有一套别墅。” 沈维眼神困惑,“别墅?” 凌猎说:“难道你不知道?” 沈维低下头,唇线抿住,后来又松开。 他的反应说明,他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件事。但当他抬起头,他却说:“我哪来的钱买别墅?海滨度假区我甚至没有去过。你们再查查,应该是搞错了。” 晚上,市局高层和凌猎、季沉蛟连线部署计划。行动得分两头进行,肖乙顺在丰市,一举一动在警方的监控中,但警方现在没有理由逮捕他,必须找到明确的犯罪证据。而岛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刑侦支队又陆续在几个私人医院搜出假药,藏在黑暗中的人必然早已得到风声。 现在特警上岛,陆续保护游客离开,岛民有销毁证据的可能,所以行动必须要快。 丰市警方没有处理过这种案子,上下都非常紧张,既想把担子托付给特别行动队,又不想显得自己拖后腿。一位退居二线的副局说自己亲自带特警行动,凌猎在视频中看了这位副局一眼,暗自叹了口气。 他的起点很高,比季沉蛟还高,季沉蛟公大毕业,能力自然没话说,按照精英路子培养,从理论到实践,每一条都有迹可循。而他却是在特别行动队的实战中成长,在披上警服之前,就置身于瞬息万变的危险环境中,和最强大的一群人合作。 所以偶尔听到小地方警察不正确的想法和判断,他会有种诧异和落差感。 这时,季沉蛟手肘在他手臂上碰了碰,他回过神,和季沉蛟四目相对。 季沉蛟似乎在说:别担心,有我在。 凌猎眯了眯眼,冲季沉蛟扬扬眉毛。 一场会开下来,丰市警方既希望尽快取得假药、“归永堂”的线索,启动抓人程序,又追求稳妥,担心群众被误伤。 这自然无可厚非,地方警方不能与特别行动队比,需要顾虑的问题太多。但凌猎觉得,真照这份稳妥的计划进行,等到游客全部撤离,就算找到了隐藏的窝点,重要证据也没了,被推出来的将是几个替罪羊,真正的罪大恶极之人已经逃之夭夭。 凌猎脑中浮现出沈维在提到肖乙顺时的样子,那些沉默、犹豫意味着的很可能是畏惧。肖乙顺,是个让精明无惧的沈维也忌惮的人。 肖乙顺随时可以离开丰市,甚至是出国,丰市近海,给他逃离提供方便。 不能再等了。 也不能让某些岛民发现警方不能再等。 夜已深,还未撤离的旅客在特警的护卫下入睡,丰潮岛上似乎风平浪静,涌动的暗流蒙着一层面纱。 凌猎悄无声息地换上乐然上岛时送来的全黑作战服,正要离开房间,房门忽然被一只手按住。凌猎心里一紧,转身,只见季沉蛟穿着和他一样的作战服,一双深目幽幽地看着他,像是已经蹲守了很久,就等着他落网。 “小,小季……”凌猎罕见地心虚起来。 季沉蛟冷声道:“这么晚了,想去哪里?” “睡不着,散个步。” “散步穿成这样?” 凌猎在短暂的惊讶后回过神来,知道瞒不过去了,“你不也穿成这样?” 季沉蛟哼了声,“开完会我就发现你不对劲。怎么,嫌丰市警方动作太慢,准备自己上?” 凌猎被怼得不爽,“特别行动队是上级部门,我不用听从地方的指示。倒是你,一个临时工,还管起领导来了?”说着,凌猎还在季沉蛟胸口点点点。 季沉蛟皱着眉,他也赞同凌猎尽快行动的想法,他不满的是,凌猎根本没有和他商量,而且也不打算通知特别行动队其他人,就准备这么单枪匹马杀去。 怎么,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还是说,这人过去遇到类似的情况,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但时间宝贵,容不得季沉蛟多想,他问:“你的计划是什么?” 凌猎这下也没办法独自行动了,“走!” 已是后半夜,丰潮岛上只听得见潮起潮落的声响,两道黑影没入夜色,迅速消失无踪。 “以前常有全村制毒的事,但丰潮岛全岛制药的可能性不大,岛上的殡葬鬼神面具想要蒙蔽的不仅是警方、监管部门,更是其他岛民,给他们提供能赚钱的工作,让他们沉迷于西街的繁荣中。这是给他们的另类精神麻药,阻止他们发现东街的秘密。” “为什么一个岛上有这么大的贫富差距?那些穷的家庭,比如曹信心家真的找不到赚钱的门路吗?不,他们比谁都更能赚钱,他们只是假装贫穷,他们才是这座岛上真正的富人!” “窝点就在东街,我上次来找许玲,发现东街南边有一片与周边环境不怎么协调的老房子,当时还没有太大感觉,以为是故意保留那些老房子。其实是不能翻修,那些房子,或者房子的下方是他们的老巢。” “吕东越的死令警方迅速封锁了丰潮岛,他们的重要人物无法离开,肯定都还在岛上,控制他们不是难事,只要有人供出‘归永堂’和丰潮岛的关系,或者找到物证,那黄易他们就可以抓人。慢一点,也许就会放走肖乙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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