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微一挑眉,语气里带着隔岸过火的笑意,惋惜道:“刑昭恐怕又要来一次市局了。” “我已经让贺争带人去盛才高中‘接’他了。” 信宿喃喃:“真想看看他知道被手下人出卖的时候的样子啊。” “你现在来市局,应该还可以赶得上。” 信宿懒得起床,但是又很想看刑昭的乐子,在床上滚了一圈还是爬了起来,随便抓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带着一股子凌乱美感走出了房间。 信宿到市局的时候,刑昭已经到了,不过看起来也是刚到不久,审讯还没正式开始,章斐看到他就说:“林队让你来了以后就直接去审讯室!” 信宿心里“啧”了一声。 竟然还给他预留了最佳观影位置。 他在更衣室里换上警服,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又见面了,邢校长。” 刑昭被两个警察从学校里公然带走,脸色已经很难看,压抑着情绪问:“林队这是什么意思。” 信宿态度散漫道,“昨天来的时候有些话没说完,所以今天只能再麻烦你在这里坐一下了,不好意思啊。” 刑昭看到这个弱智草包就烦,冷冷道:“我在跟林队长说话。” 信宿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人,“队长,他凶我。” 林载川:“………” 审讯室这种场合,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你不是想看他知道实情后的反应吗,那就你来审吧。” 信宿有人撑腰,冲着刑昭一挑眉:“林队说了让我来审,只能委屈您捏着鼻子跟我聊一聊了。” 刑昭肩头明显起伏着,他这辈子恐怕都没被人这么戏弄过,但在林载川面前仍然冷静了下来,语气低沉平静:“你还想问什么,这次可以一次性说完了。” “从李子媛开始、到刘静这六年时间,盛才高中有多少无辜女生被你卷进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刑昭有些荒谬地问:“你们怀疑我涉嫌强迫未成年卖淫,有什么证据?” 信宿轻描淡写道:“证据在哪里,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刑昭像是忍无可忍,终于端不住他的“体面”了,沉声道:“没做过的事当然不会有证据。贵市局难道就是这么办案的吗?一而再再而三地无凭无据地传唤、甚至到学校去找人——你们知道这对我的名誉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名誉,原来你也有那种东西啊。” 信宿盯了他两秒,忽然轻声道:“你要证据是吗。” 听到这句话,刑昭浑身血液一凉,蓦地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因为对面那人的气质也变得完全不同,好像突然从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变成了一条冰冷剧毒的眼镜蛇,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面对天敌时的强烈危机感。 那是刑昭自从加入“沙蝎”之后,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衣冠禽兽,这个词形容你都完全不够格啊。” 信宿端起手边一沓A4纸,那几乎是足足手掌宽的一大摞审讯笔录——是昨天晚上信宿离开市局后,林载川带着其他刑警连夜审出来的所有口供。 信宿把“证据”抱到刑昭的面前,拍了拍手,眉眼间带着温温笑意,但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彻底冰冷了下来:“那就看看吧,邢校长,你要的证据——如你所愿,你忠诚的下属们对你的全部指控。”
第四十章 刑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一摞笔录,原地坐了足足半分钟,才缓慢伸出手去,拿过了放在最上面的一份。 看清楚纸面上内容的一瞬间,他的表情非常精彩,急剧经历了怀疑、震惊、难以置信、愤怒、慌乱的多重变化。 ……他手下的人出卖了他。 竟然敢出卖他! 信宿观察着他的反应,声音淡淡道:“是不是很意想不到,这些被你视作蝼蚁的下等人,竟然胆敢在警方面前说出你的名字。” 刑昭脖颈僵硬缓慢抬起头,又看向他面前的警察。 这次,从这个刑警美丽妖异的面庞上,看到了一分图穷匕见的锋利与阴冷。 ……这才是他的底色。 而上次审讯时对他的态度,只不过是猫捉耗子一样的、随心所欲的愚弄。 刑昭的手握成了拳,因为极度愤怒或者其他什么情绪,剧烈颤抖着。 “上个周星期三,你们在鸢公馆组织了一场不入流的拍卖会,把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像商品一样竞价拍卖,然后在锦绣城进行了交易,那个女孩最后被客人带走了。” 信宿慢条斯理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唇角弯了弯,轻声道:“说起来,邢老板,我好像还欠你一笔钱——都说贵人多忘事,所以你应该还没有忘记钟晴是谁吧。” 直到这时,刑昭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死死地盯着信宿。 信宿含笑道:“我就是那个客人。” 刑昭的心脏彻底冷了下去。 ……原来如此。 锦绣城的暴露、赵铭媛的死。 他们本来天衣无缝的“流水线”。 都是由这一场拍卖会引出来的,而信宿是点燃引线的那个人。 信宿在捅人心窝子方面的造诣永远不让人失望,继续落井下石地说,“所以说你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啊,如果不是你在明知警方盯上你的时候还要组织这一场拍卖会,说不定现在我们也抓不到你的狐狸尾巴。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了。” “你的手下们已经交代了几乎全部犯罪经过,提供了许多证据,还有你拍摄下的一些用以威胁受害人的视频——其中似乎还有你本人的出镜表演。”信宿用食指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直视着刑昭,“邢校长,你是打算体面地认罪,还是我用一点不体面的办法让你说实话?” 刑昭的脸色几乎是死灰般的白,一双眼珠鹰隼般阴冷地盯着信宿。 他是一个犯罪组织的首领,手里甚至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命案,沉下脸色的时候,带着某种极具血气与压迫感的冰冷。 然而对面的信宿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漫不经心对他笑了一下,用刑昭最憎恶的轻慢语气道,“当然,如果不愿意跟警方开口说话也没关系,那就由我来说好了,你可以选择默认。” 信宿快速消化着林载川他们连夜审出来的所有信息,然后翻了一份笔录出来,“不会以为你只是涉嫌强迫卖淫、非法拘禁这么简单吧。” “你忠诚的同伙两个小时前在这里可交代了不少内幕——比如,薛文茜是怎么死的。” 顿了顿,信宿又道:“哦,你可能不记得这个女孩的名字了,毕竟她只是你接触过的众多受害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医院出具的死亡证明上,薛文茜的死因是自杀。” 他的声音微冷下来:“可根据其他人的证词,事实是,她在被人多次强暴、被迫流产后,终于忍无可忍,死在了去公安局报警的路上。” 刑昭脑海中迅速反应着他的话。 薛文茜? 他确实不记得这个名字了,但在他的记忆里,很久以前的确有一个不自量力的女人想要惊动警察,最后被他悄无声息地“处置”了。 后来这个人变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被割断脖子的“鸡”,没有人再敢报警。 信宿微垂下眼,轻声讥讽道:“本来案发多年,想要找到当时的证据已经非常困难,而且也不会有人蠢到在警察面前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但不巧,当年你指使刘臣军杀害薛文茜的时候,刚好被组织里的另一个成员听到了,而这个人为了立功减刑,昨天晚上在审讯室里,把他的老板近年来的所作所为全都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 “在这之后,刘臣君对杀害薛文茜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而且多次强调是你出于你的教唆指使——” 信宿站起身,吐息清晰道:“涉嫌故意杀人,还是这起强迫卖淫案的首要犯罪分子,用‘死不足惜’来形容都不为过。” “从今天起,你就不会再看到明天的太阳了,这起案子最后会由省法院加急审理,不用等到明年,你就会收到最高法复核通过的死刑判决书。” 刑昭手脚冰凉,再也维持不住他的形象,整个人像一摊腐烂的肉块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信宿也确实用看向某种死物的眼神盯着他,“弱者抽刀挥向更弱者。刑昭,你也不过只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祸害而已。” 他嗓子里压出来的声音低而冷,有如寒气逼人的尖冰,“你应该庆幸有法律保护你这样的人渣,给你一个尸骨留存的体面死法。否则你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活的痛不欲生……就像被你毁掉的那些女孩一样。” 旁边的林载川一蹙眉,轻轻提醒他一句:“信宿。” 信宿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几秒钟后,他又说了一个名字:“赵铭媛。” “这个人应该是你们组织内部的成员吧。就这么堂而皇之把她推到警方的眼前,是不是把我们想的太蠢了一点。” 信宿极嘲讽地看着他:“你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把赵铭媛当做一枚棋子,在市局调查到你的时候帮你洗脱嫌疑,可没想到赵铭媛突然在锦绣城死了——从得知赵铭媛死讯的那一刻起,你应该就再也没有闭上过一次眼睛吧。” 信宿轻声道:“你看,人作恶多了,天都不佑你啊。” 从信宿把审讯笔录拿到他面前之后,刑昭没有说一句话。 他这个人行事风格极其阴毒,狠辣且不留余地,心思缜密,组织内部所有可能出现“漏洞”的地方,都被他一丝不漏地堵死了。 甚至在受害人的面前,还能以“好人”的身份出现,那些女孩最后都不知道他才是罪魁祸首。 这个组织“安全”运行了十多年。 唯一一次、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失误,就是低估了浮岫市局这几个警察的实力。 刑昭慢慢闭上眼睛。 他知道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一步了。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信宿想说的差不多都已经说完了,林载川最后收尾,声音冷淡道:“你的组织成员交代了所有犯罪窝点,提供了大量的录音、监控录像、交易流水。那些被你控制的女孩最后都会回归正常的生活,她们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被任何人的罪恶留下阴影。” “至于那些‘客人’,如果你愿意开口主动交代他们的信息,还有自首立功的机会。” 刑昭听到这句话,只是极为诡异地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他眼神幽幽、声音嘶哑开口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林队长。浮岫市的刑昭落网,还会有很多个‘刑昭’出现——你永远都不可能彻底拔除他们。” 林载川不为所动,平静道:“我也没有妄想过,可以凭个人力量就扫除所有的犯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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