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在旁边的会议室里等他,手边放着两包吃空的垃圾袋,手里捏着一包青柠味的薯片,手机上外放着某部当下流行的都市恋爱剧,看起来过得非常舒适惬意。 见到林载川进来,他把手机揣到了口袋里,抬起眼望他,“结束啦?” “嗯,我们走吧。” 林载川跟信宿一起回到家,继续吃中午没有吃完的那顿火锅。 眼前的男人有些反常的沉默,信宿咬了一口脆生生的山药片,稍微歪头打量着他,问道:“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话想说吗?” 这次行动是公安高层机密,连魏平良都不知道,林载川也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只能对他说一些最表层的东西,不过对信宿来说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 林载川道:“刚刚来市局的那个前辈,是我曾经的教官,教了我许多东西。他说上面最近有一个任务,跟我的父母生前活动有关,如果执行任务的话,可能要外出一段时间。” “上面还没有确定具体人选,因为我跟那些人有一定关系,所以老师来问我,要不要参与这次的行动。” 林载川问他:“……你的想法呢?” 信宿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去的,否则会遗憾一辈子。” 林载川迟疑一瞬,低声道:“我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在那样波谲云诡的环境下,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林载川也不能给他一个约定的期限。 信宿像是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微微笑了一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去吧,我也想让你去。” 在市局这段时间,信宿有意无意听办公室的同事说起那些旧事,他知道林载川的父母是怎样牺牲的,也大概能猜到上面的人让林载川去做什么。 他不想成为让林载川犹豫、动摇的那个理由,也不应该那样。 “……我会尽快回来的。” 林载川像是极为顾虑什么,语气甚至有些不稳,低声道:“等我回来好吗?” 他不是不清楚,信宿在准备着做一件事,为此他筹谋算计了许多,而结局未必尽如人意。 而且林载川预感那一天已经很近了,信宿对他越来越“不加掩饰”,是在让他心里有“征兆”。 林载川怕他从边疆回来,信宿已经不见了、已经独自一个人走上了那条路。 可他不能在信宿身边、不能拉住他的手。 从相识到今天,他从来没有向信宿索取过一个承诺。 然而在此时此刻,林载川终于要信宿背上一层枷锁、跟他做一个约定。 信宿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明显淡下来,覆住他手背的那只手微微松了些。 他明白林载川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有太多心照不宣的“潜台词”,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林载川要他立下约定,不会在他回来之前“动手”。 信宿不肯答应,林载川不自觉握紧他的手腕,语气稍微颤抖的,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小婵,等我回来,好吗?” 信宿一时没有说话,脸上浮起一分难以辨别的情绪,让人感觉莫名的冷淡,一双妖异漆黑眼睛沉静地看着林载川,许久,终于答应一声:“好。” 他弯了下唇,轻声承诺:“我会等你回来。” 林载川应该是一往无前的,不应该因为他驻足、甚至回顾。 信宿眼里有了一点恍荡笑意,他慢慢说:“你向前走就好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他这样一笑,房间里的气氛莫名有些沉重,快要让人难以喘息,信宿又若无其事道:“说起来,我好像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父母,你介意跟我说一说吗?” 林载川对他当然不会有所隐瞒,思索片刻,带着他走进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红木盒子,里面是一个画框,透明的亚克力玻璃板中镶嵌着一张双人照片。 白衣红底,两个对镜微笑的人。 那是父母的结婚照。 林载川垂眼望着那张照片,手指从边缘慢慢轻抚过,缓声道:“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我跟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总是很短暂,这是我父母留下的唯一一张合照。” 尽管林载川其实没有跟他们相处过太长时间,尽管父母的容貌在林载川的记忆里模糊的只剩下一张相片,尽管他并没有太多体会到“亲情”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血脉的羁绊是无法斩断的,看到父母的脸庞,他仍然会感到一阵清晰的心痛。 信宿轻声道:“如果知道你要继续他们没有完成的事业,叔叔阿姨应该会感到很欣慰、高兴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 林载川放起画框,回过头看他:“如果只是了却他们的遗愿,我可以不顾一切、乃至付出生命……但我会为你活着回来,小婵。” 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所以请你等我回到你的身边。 信宿一怔,然后笑了一声:“好。” 次日一早,林载川向陈成泽说明了他的决定,他会独自远赴边疆,潜入本杰明的组织内部,杀了那个叫“谢枫”的男人。 陈成泽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站在办公室窗边沉声道,“我知道你会去,刑侦队这边的人手已经安排好了,等明天接替你的人来了,你就直接坐飞机到克拉玛依,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至于具体的行动方案,在跟那些人见面之前,会有人通知你。” 这是他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的唯一机会,林载川的神情冷静至极:“我明白了。” 陈成泽又跟他交代了一些琐碎细节,顿了顿,突然道:“载川,你应该还记得,十年多前,我们没有同意你去沙蝎卧底的原因。” 那是让实战考核、模拟作战成绩第一的林载川,心理测试了三次都不合格的题目。 林载川神情一顿,轻轻“嗯”一声。 陈成泽叮嘱他道:“载川,不要有过剩的善良、怜悯,你即将面对的都是凶残至极的歹徒,跟他们一路同行,不可避免会看到流血、牺牲,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他望着眼前沉静内敛的年轻人,“十几年来,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你应该是一把引而不发、最后蓄满力道的那张弓,你要清楚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中途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功亏一篑——” “即便这一路上不得不踩着许多尸骨走过去,明白吗?” 林载川眼睫微颤,嘴唇轻轻动了动:“……我明白。” —— 同一时间。 东郊别墅。 信宿把车开到家门口停下,打开指纹锁走进很久没有回来居住过的房间,他走进光线昏暗的地下室,从里面某个抽屉里翻出一部年代非常久远的“老年机”,现在已经停产了——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拿出来使用,很早就自动关机了。 他蹲在地上,对着死机的手机皱了皱眉,打开后壳把电池卸了下来,放进“万能充”里,插进插排里充电。 信宿睡了半小时,把电池充到半电,勉强能开机。 屏幕亮起,这“板砖”竟然还能用。 信宿点击键盘几下,输入激活密码,按键拨出唯一能够拨通的电话号码。 这前朝文物的音质感人,信号也不是很好,电话接通几秒,那边传来一道浑厚稳重的男性声音:“很久没有联系了,阎王。” 信宿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人等了片刻,没听到信宿说明这通电话的来意,于是便主动道:“听说秦齐说,你目前好像遇到了一些困难,需要帮助吗?” 信宿:“………” ……这鸟人又回去乱说什么了。 “不需要。”信宿语气有些冷道,“我会在约定期限内做到答应你们的事,不要你们插手。” 对面的男人则语气平稳:“不必心急,凡事谋定而后动。我是一直非常相信你的。这么多年,每一件事你都做的很好,我很期待最终你交给我的答卷。” 信宿听他说完,又沉默了。 “所以你主动联系我,只是想听到一句赞扬吗?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信宿小同志。”男人说话的尾调上扬,带着几分哄小孩子似的戏谑,“说吧,这个时候联系我,到底有什么事?” 信宿面无表情抿了抿唇,片刻后,还是没忍住低声询问:“你们打算让林载川去什么地方?”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件事我倒是刚好知道,” 男人笑了一声,“本来是不能对外泄露的,但是你的身份……知道了也没有什么问题,说不定以后还能帮上什么忙。” “当年杀害林载川父母的凶手,北美区域毒贩头目本杰明,在一周前出现在我国边界一带,还从外面带了不少人进来,恐怕还是不想放弃国内的毒品交易市场。上面前几天就注意到了这伙人,他们频繁出入高原、山林地带,从外部很难定位到他们的具体行踪,而且有些成员到现在都没有露过面,无法确定他们的精确人数。所以组织想打一颗‘钉子’进去,跟我们里应外合。” “我不是这起行动的负责人,具体内容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当时确定人选的时候,因为林载川父辈跟本杰明的恩怨,所以老陈推荐了他——你应该跟老陈见过面了。” 信宿心道:老陈应该就是林载川跟他说的那位“老师”。 男人又叹息道:“不过,载川那个孩子,心还是太软了……其实不太适合那样穷凶极恶的环境,我们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让他一个人过去。” “他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不适合这些高强度的作业,本来组织上打算让他在浮岫工作几年,等资历和年纪都够了,就直接把他调到总局来,跟老陈一样,转幕后当个战略指导也挺好。” 听他这么说,信宿稍微有些意外。 本来像林载川这个年纪,能够坐到刑侦支队长这个位置,已经是破格到不能再破格的提拔了,竟然也只是一块“跳板”。 男人说完,又嗓音醇厚温和地笑了一声,问他:“怎么,听到载川要一个人外出任务,着急了?” “……”信宿道,“没有。” 男人笑道:“是吗?这么多年,你主动联系我的次数屈指可数,想知道你的近况,还得绕着弯去秦齐那边打听情报。” 信宿没吭声。 男人沉吟了片刻,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对你来说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这次的行动首要目标,叫‘谢枫’。” —— 傍晚,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市局大门面前,车门拉开,一个年轻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冲锋衣,身形高挑,削瘦挺拔的好似一道锋利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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