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晟虽然喜欢赛车、腕表和投资艺术品,但他在个人生活方面的考究往往十分内敛。他跟监察员们凑在一桌吃火锅,不会介意别人把油滴在自己看似五块钱实则五位数的白T恤上,跟陈淼打闹玩儿的时候几百万的手表重重磕在门框上也不在意;他会精心保存别人赠送的任何礼物,即便只是监察员送他的二百块男士皮夹,因为发现水溶花也在读《戏剧颂》而大为惊喜,并诚心赞美水溶花那个15块钱淘宝发夹搭配得确实有品位。 尼尔森的高标准则是非常明显的。 他绝对不会像白晟那样,T恤短裤优哉游哉去给监察处送一车奶茶烧烤——他会重金筹备一顿午餐,在两个亿美金的游艇上享受酩悦千禧香槟,每个细节都郑重其事,用最傲慢但也鲜明的态度流露出一点: 你对我来说与众不同,你应当对此而倍加惊喜。 沈酌并不如何惊喜,只吃了一点面包就放下刀叉。尼尔森关心地问:“是菜式不合胃口吗?” “不,只是因为之前在密封仓库里非常热罢了。”沈酌礼貌回答,“菜式安排得很好。” “你看上去似乎有点疲惫,”尼尔森顿了顿,话题一转:“白先生昨晚是怎么打发走安东尼奥的?” ——来了。 他果然按捺不住。 如果换作清晨那时候,沈酌可能会怀着恶意放纵自己,含笑回答:“白先生真不礼貌,把安东尼奥整个提在了墙上,回申海后我会去劝诫白先生的”——那样估计能当场目睹尼尔森变脸,一定非常精彩。 但沈酌是个从来不放任自己在任何状态中沉浸太久的人。 他会允许自己在长年累月的极端压抑之后沉沦于情绪,但那只是一晚。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他必须变回那个冷静理智、无坚不摧的沈酌,没有任何事能绊住他清醒至极的大脑。 “其实并没有什么。”沈酌用餐巾拭了下唇角,淡淡道:“白先生与安东尼奥礼貌地交谈了一下,误会解除之后安东尼奥就道歉走了。” “礼貌交谈?” 沈酌说:“是的,误会而已,不是大事。” 尼尔森点点头,看不出对这个敷衍的答案有什么想法,突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觉得这位白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酌微妙地挑起眉。 他沉默了一瞬,但感觉仿佛思虑良久,才开口道:“是个非常特别的人吧。” “特别?”尼尔森来了兴趣:“是褒义还是贬义?” “对深夜独行期望得到体温的人来说是褒义,对必须保持冷静且与热量隔开距离的人来说,应该是贬义。”沈酌平静道:“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 尼尔森追问:“什么?” “他身上那些特质,会让你在遇到他时,很快就意识到一生中很难遇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 窗外拂过微咸海风,远处海鸥生生鸣叫,飞向遥远的蔚蓝。 沈酌唇角似乎弯了下,那是一丝微渺平和的笑意。 “所以不论是褒是贬都意义不大,最多有一点遗憾。” 宽敞餐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但侍应生已经无声地退了下去,只有他们两人隔桌对坐。尼尔森久久地沉默着,半晌才开口道: “沈酌。” 沈酌礼貌颔首。 “你对白先生的评价似乎很高,但太抽象了,我想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 “……” 尼尔森凝视着他,沉声道:“你内心对那个白先生到底是什么感觉?” 沈酌动作微停,应该是没想到尼尔森会如此直截了当把窗户纸捅穿。 对面那双冰蓝瞳孔一眨不眨,像是要把沈酌钉在这张桌边,直到将他大脑里每寸思绪都彻底看透。 “……”足足十余秒沈酌都没说话,这世上哪怕读心异能者过来都未必能看透他在想什么,然后只听他蓦然失笑一声。 “抱歉,总署长。”沈酌站起身,温和礼貌地俯视着尼尔森:“这种个人问题似乎不该放在工作时间讨论。” 尼尔森略有动容,起身要来拉他的手:“对不起,我只是……” “不好意思。”沈酌略微把手向后一抽,不容置疑地柔声:“我去一趟洗手间。” 还没等尼尔森有所表示,他已经转身走向了餐厅门口。 刹那间尼尔森的第一反应是阻止,但沈酌动作、步速都控制得很好,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看上去应该只是想给彼此一个缓冲的台阶。 ——没关系,尼尔森定了定神。 洗手间门口也是有进化者守卫的,船上全是他自己的心腹,一个人类插翅都跑不了。 他停下了要拦住沈酌的脚步,这时秘书从身后极轻地走近,掌心放着一个很小的白色药片,低声请示: “总署长?” 尼尔森视线落在了那片药上。 那是他上船时就想好了的,但到了真正做决定的时候,有那么几秒钟,他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其实是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沈酌的场景。 那时沈酌刚从私刑拷打中被解救出来,全身十九处骨折,气息微弱,苍白狼狈,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但脸还是漂亮得惊人,给人一种很轻易就能攥在掌心里的柔弱感。 他花了三年时间,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错觉。 尼尔森沉默片刻,终于望向对面沈酌的酒杯,轻轻点了下头。 · 沈酌并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就从洗手间回到了餐厅。 都混到这个高度了,没人会把喜怒哀乐整天挂在脸上,沈酌神情自若且放松,起码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刚才的龃龉,向尼尔森颔首致意后重新落座:“总署长。” 尼尔森看着他,开口时不知为何声音有点沙哑: “……刚才那个问题,实在是非常抱歉。” 沈酌回答得很得体:“没关系,误会罢了。” 尼尔森举杯示意,沈酌向玻璃水杯伸了下手指,但看到对面悬在半空的香槟杯,还是缩手转而拿起了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我希望能为刚才的冒昧道歉。”尼尔森紧盯着沈酌的眼睛,加重语气重复,然后主动仰头饮了口酒。 “……” 沈酌垂目瞥向杯中酒,拿着酒杯的动作似乎凝了一瞬——不过那也可能是尼尔森的心理作用。 仅仅是那一瞬,沈酌抬眼微笑了下:“我接受您的道歉。” 然后在对面的紧迫注视中,他举杯啜饮一口酒,脖颈咽喉微微一动。 霎时间尼尔森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像某个悬在心头的重物蓦然落地,又像被提到高高的半空,舌根滋味复杂难言。 叮一声轻响,沈酌将香槟杯放回了手边的桌面上: “您还要回典礼会场,我似乎不该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 餐厅优美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周围空气非常安静,游艇平缓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从窗口向外望去,码头已经非常渺小,几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白点。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尼尔森仿佛没有得到沈酌话里告辞的暗示,突然开口道。 沈酌挑起眉梢。 尼尔森一字字很缓慢,语调甚至是温柔的:“你内心对我,又是什么感觉呢?” 沈酌开始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几秒才浮现出惊诧、意外和迷惑的神情,难为他还能控制住语调:“……抱歉,总署长,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尼尔森点点头,然后从餐桌对面站起身,一手按住了沈酌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你愿意臣服于我吗?” 臣服于我。 一个S级对一个人类说这句话,那根本就只有一个意思,完全不做它解。 沈酌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似地,倍感荒唐地笑了声,站起身想要抽回手: “总署长,您大概是中午喝多了吧。那边典礼会场的工作人员还在等您——” 他话音突然停住,随即脸色一变,骤然失力向下跌坐,当啷碰翻了香槟杯。 酒杯摔到地面砸得粉碎,沈酌不断急促喘息,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这是怎么回事?” “一点助兴的药而已。” 尼尔森慢条斯理松了松领带,离开座位绕到沈酌身侧,一手顺着他后脑的黑发滑进了后衣领,五指松松按着他冰凉的后颈骨: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我只是希望待会你能配合一点,少受点苦……” 沈酌咬着牙,想说什么又仿佛说不出来。 “……最好也能感受到一点快乐。”尼尔森俯身在他耳际,保证般轻声道:“我真的如此希望。” 他知道沈酌随身携带一支基因干扰素,虽然在药效已起的情况下肯定是没力气打了,但毕竟是个碍事的东西,于是首先伸手探进沈酌外套口袋,想把注射管拿出来。 但就在这时,沈酌眼神一瞥。 他眉目森寒清明,根本没有一丝中了药的迹象,霎时电光石火,只听血肉噗呲—— 尼尔森左腿鲜血喷薄而出,被沈酌一道闪电毫不犹豫捅穿了大腿!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弱智吧?”沈酌蹙眉怀疑道。 他已经打了那支异能药! 什么时候?洗手间里?! 尼尔森这才意识到这个人能精密计算到什么地步,迅疾伸手去抓,沈酌战术素养却是专业级别的,劈手数道恐怖闪电横贯长空,逼得尼尔森都避让了下。 哗啦玻璃巨响,沈酌如利箭般凌空后掠,整个人撞碎了舷窗! “怎么回事?” “站住!” 外面甲板上立刻响起进化者的咆哮,紧接着全船警报鸣响,传来急促的追赶声。 餐厅里,尼尔森低头瞟了眼自己被洞穿的大腿,摇头失笑喃喃:“是我的错,真把一头猎豹当猫咪了。” 他吸了口气,啪地打了个响指,A级异能逻辑之笼发动,当空而下“唰!”一声笼罩了整艘游艇。 “——出来,沈酌,你藏在哪都没用!” 音波撞击让所有舷窗砰然而碎,尼尔森沉声响彻全船,四面八方震耳欲聋。 “没有任何人能找到这艘船。”尼尔森顿了顿,声音转而低沉: “我不想让你受太多伤,别逼我真对你动手。”
第56章 金碧辉煌的典礼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安理会和国际总署的两拨人马都荷枪实弹把守了所有出入口,只准进不准出,异能检测仪和防爆探测器在人群中一遍遍筛查,到处是人群喧杂的吵闹和抗议声。 轮胎摩擦响起,黑色奔驰在门口一个急停。 白晟推门下车,宽肩窄腰长腿,黑色正装皮鞋,如果背景不是这么嘈杂紧张的话,那完全就是电影明星红毯出场,可惜现在没人有心思注意这个:“卡梅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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