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方向同时传来监察员的汇报:“书房没人!” “卧室没人!” “厕所空的!” ——整个房子早已人去屋空,只有空气中弥漫着袅袅灰尘,以及一丝残留的血腥。 这时身后传来杨小刀的声音:“……喂。” 陈淼一回头,顺着杨小刀示意的方向望去。 大门后的地砖上赫然是一滩淋漓鲜血,上面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碎齿。 一个被戳烂了的浑浊圆球落在地上,陈淼慢慢地蹲下身,与它对视了片刻。 那是个眼球。 · “事情就是这样。”半小时后,陈淼无奈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来,“张宗晓被暴打了一顿,然后在昏迷中被带走了。从小区监控录像来看,带走他的人就是那个穿校服的小姑娘,一手拖着死狗一样的张宗晓一手拎着滴血的撬棍……别说,小妹妹有点飒。” 监察处办公室里,沈酌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无声地呼了口气。 “知道了。”他淡淡道,“让王局协助排查监控,你们撤吧。” “是!” 其实倒不意外。一个背景来历不明但手段缜密细致的小姑娘,明显智商很高,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抓到,更何况动物毛发这条线索还是她故意留下的。 如果监察处没能通过那几根狗毛发现蹊跷,如果他们没能通过黄凯奇顺藤摸瓜挖出虐杀团伙,估计她还得再想办法多给点提示,好让监察处尽快注意到她的行动。 小姑娘显然很希望监察处追着她跑,但为什么呢? 她打算把张宗晓带到哪里去? 沈酌处理完今天的最后一点杂务,大致浏览了下最近半个月来申海市关于进化者违法犯案及民事纠葛的记录,在报告书上逐一批复好,已经八点多了。 他关上电脑,却没有起身离开办公室,而是再次伸手拿起那本案卷,靠在扶手椅里一页一页仔细翻阅琢磨过去,翻到虐杀团伙的聊天记录时间线上,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妙的违和。 然而他正要仔细往下看时,办公室门叩叩两声,紧接着传来一个熟悉且调侃的声音: “哟,美人,干嘛呢?还没吃啊?” 沈酌一抬头。 白晟斜倚在办公室门框边,年轻精神俊美非凡,两手各拎着一个巨大的外卖袋,琳琅满目不下上百根铁签,烧烤特有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办公室。 “……”沈酌说:“你可真是宾至如归啊白先生。” “那当然,”白晟走进办公室,用脚勾开办公桌前的大扶手椅,微笑道:“我一直是把自己当作国家未来主人翁和社会主义接班人来看待的。” 整个监察处上下目前最担心的就是哪天沈酌养鱼技术翻车,大家从此失去白哥这个S级金大腿,因此背地里极尽讨好之能事——陈淼买奶茶都知道给白哥多带一杯,白晟进出监察处甚至不用刷门禁卡,警卫争相帮他开门。 “吃吧。”白晟把烧烤摆了满桌子,鲍鱼生蚝和牛螃蟹琳琅满目,甚至还有一海碗游水龙虾粥:“人是铁饭是钢,饿着对身体多不好。来,尝尝这两串。” 沈酌说:“我不……” “专门给你点的,羊腰子。” 空气一片安静,沈酌望着白晟手里那两串烤羊肾,半晌礼貌回答:“谢谢,我的腰肾功能没问题,不用补了,你自己补吧。” “想什么呢沈监察?”瞬间白晟露出了一个无比无辜、震惊和迷茫的表情:“羊肾富含铁质,可以保证红细胞数量,提高血氧和大脑思考效率——你怎么对腰肾功能那么敏感?” “……” 沈酌无言良久,望着白影帝无比真诚的脸,终于缓缓道:“有件事我困惑很久了。” “嗯哼?” “在你没进化到S级之前,是怎么活到成年还没被人打残的?” 白晟戏谑地眨眨眼睛,亲手给沈酌盛了一碗龙虾粥,微笑道:“我很有钱。” 白河集团大公子白晟,身为庞大的家族信托的唯一继承人,根据他父母的遗嘱,如果他不幸没了,那么绝大部分财产都将一毛不剩地捐出去。 因此从小身边人对白晟唯一的要求就是:苟住,别死。 这对正常人家小孩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白晟就太有难度了,概因他天生嘴欠,五行缺打,从小就是上流社交圈里出了名的社交牛逼症,幼儿园时曾经带着一帮富家小孩排队玩电门;走路上看见两帮小混混打架他都忍不住要上前撩两句,气得人家最后架都不打了,两帮人合起伙来追砍他一个。 全靠家里有钱请得起专业保镖三班倒,他才能顺利长大而没被人拎板砖打死,就这样还差点把他亲舅舅折腾出心脏病来。 事实证明为人太欠是会遭报应的,五年前白晟自驾去山里徒手攀岩,人家都爬半山腰,他非要牛逼哄哄爬山顶,结果半夜被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穿透三层露营帐篷,弹起来正正砸中了后脑勺,当场把他砸成了个生活不能自理。这要不是一颗进化源陨石的话他头当场就该没了,就这样都在医院抢救了半个月才醒,醒来就进化成了罕见的S级。 多年煎熬,苦尽甘来,信托公司所有投资人都开心得哭出了声——虽然这混账玩意能进化是真的让人不爽,但总算不会因为嘴欠而把自己活活欠死了吧。 白晟是个标准的食肉动物,可能因为进化成S级的原因,对于肉的需求简直就是没有上限的。他以一种乍看之下十分优雅、实则风卷残云般的残暴速度扫清了大半桌烧烤,抬头一看沈酌还在慢条斯理地喝那碗粥,一手翻阅桌上那本案卷。 “你看你,饮食习惯真差劲,吃个饭还三心二意。”白晟从长裤口袋里摸出两瓶娃哈哈AD钙奶,亲自递给沈酌一瓶,笑嘻嘻问:“餐后甜点,喝吗?” 沈酌狐疑:“哪来的?” “跟烧烤店老板家小孩儿比赛扔石子打水漂赢的。”白晟摇晃食指强调:“特地赢了两瓶哦!” “……” “不要,谢谢。”沈酌面无表情,“附近三条街只有那一家烧烤店,整个监察处上下都去他家订夜宵。明天记得叫陈淼买两瓶娃哈哈还回去,不然你的照片会被他家老板挂在门口示众一年。” 白晟完全不在意自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照片被示众一年,甚至已经跟他新交的朋友约好了下次还比打水漂。他吱吱吸完那瓶AD钙奶,伸头一看沈酌还在看案卷,感兴趣地问:“有什么发现吗?” 沈酌放下勺子,向后靠在椅背里,眉角微微蹙着:“我总觉得有点违和。” 白晟倒不意外:“因为照片是P的?” 沈酌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裸照确实是P的,但黄凯奇的电脑被王局拿走之后,这张照片就被做了遮挡处理,没人有机会去仔细观察。唯一的可能性是S级的动态视力太可怕,在黄凯奇家打开聊天记录的那千分之一秒内,他就已经从照片上看出了PS痕迹。 但以白晟的为人来看,他的第一反应更可能是回避视线,根本都不会去观察有没有P图。 “猜的。”果然白晟耸了耸肩:“这小姑娘太聪明了,我猜她一定有很多种办法来处理不同的问题,何况P个图又不是多难的事。” 沈酌点点头,十指松松地交叉在桌上:“所以我觉得违和。” “怎么?” “太急了。” 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从这个角度来看,沈酌从下颏到脖颈的线条一路延伸,于光影中优美雅致,直至隐没进锁骨深陷的阴影里。 白晟托着腮,旁若无人地紧盯着那一小片皮肤,仿佛少看一秒都对不起自己天天晚上睹照思人的遗憾,嘴上若无其事地问:“哪里急了?” “三天,三个人,三个不同的时间地点,从谋定到后动没有一丝一毫耽搁,效率高得惊人。但与之相对的是,黄凯奇的聊天记录显示张宗晓是20天以前伪装爱心者从小姑娘手里骗走流浪猫的,紧接着就开始讹诈裸照了。也就是说,从意识到对方是虐杀团伙,到利用异能实施复仇,这小姑娘等待了足足半个月。” “不像她。”沈酌斜靠在扶手椅里,摇了摇头:“何况这期间她还发过一次PS的裸照,明显是为了拖延时间。” 先前百般设法拖延,现在又突然迅速报复,这么一对比何止点违和,堪称是大相径庭了。 “唔。”白晟心不在焉地思考片刻,问:“会不会是因为她之前一直没下定决心,直到三天前终于意识到小猫已经被虐杀了,这才雷厉风行开始报复?” “——没下定决心。”沈酌一哂,“她的异能这么强,直接上门夺猫再把这几个人打残得了,为什么一直下不定决心?” 白晟若有所悟,终于品出了一点意思:“所以你是觉得……” “我觉得她的异能不太对。”沈酌顿了顿,说:“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汪平与黄凯奇‘狂犬病’不是她干的,之前那拖延的半个月是她在找帮手;但从她独自一人去找张宗晓来看,这种可能性不高。” 白晟感兴趣地:“第二种呢?” 沈酌沉吟片刻,缓缓道:“第二种,两人‘狂犬病’是她干的,但之前那半个月……她还不具备这种异能。”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想起了同一个人。 ——刘三吉。 “不至于又是二次进化吧。”白晟摩挲着下巴,似乎有点惊奇:“能让人突然拥有异能的我只知道姓荣的一个啊,难道这次又跟你的狂热追求者有关?” 沈酌深吸了口气,这个动作充分展现了他惊人的涵养,然后心平气和地再次重复:“好好说话,不要发癫。他不是我的追求者,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多——”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值班秘书室。 “喂?” “监察官,我们收到一个虚拟会面通讯密匙,中心监察处想即刻申请与您会面……” “谁?” “呃,是岳处长。” 空气安静一瞬,只见白晟露出一个比emoji还标准的微笑,抑扬顿挫道: “——‘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追求者’。” 沈酌一手捂住听筒,抬眼瞅着白晟,后者迎着他的视线一摊手,然后满脸无辜跷着大腿往后一靠,意思是我不会回避的,我不怕见人。 “……” 沈酌掐着鼻根对电话道:“接进来。” 办公室天花板上的一个投影器自动探出,随即无数道微光显现,在半空纵横交错,构成了以假乱真的三维虚拟投影。 白晟以堪称影帝下凡睥睨众生的姿态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抱臂吊儿郎当,两条大长腿肆无忌惮地岔开,每根发丝都完美得可以去拍时尚杂志封面,那张年轻俊俏、写满自信的脸放到夜店怕是直接就能火成头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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